就這么一睜眼, 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的床位已經變得空蕩蕩, 觸手摸過去被子已經涼了多時,不知道他是何時起的身。桑娘呆呆的在床上躺著發了一會呆。早上的激烈之后她又沉沉的睡了過去。依稀記得他在臨起身前在她的額頭落下了一吻。桑娘捂住自己。這具身體每一處都已經烙上了他的氣息和印記,再也清洗不掉。
桑娘起身下床。此時已是日上三竿。平日里若自己此時還未出臥房, 王大娘總是會親自前來伺候。今兒個莫非是玄天青吩咐過了不成?桑娘揣揣不安的揣摩著這個可能性。若是如此,少不了得被王大娘嘲笑一番了。
桑娘換上衣服, 梳了一個墮馬髻,插上了自己的金步搖。在臉上略施脂粉。是錯覺嗎?從銅鏡里看過去, 那個女子竟然如此的不同。渾身散發著溫婉的氣息, 眉宇間帶有幾分嬌羞。桑娘垂下眼。莫非這就是老人所說圓房之后女子的改變?
桑娘收拾完畢慢慢下了樓。今兒個怪了。諾大的桑府一路行來竟然沒有看見一個下人。桑娘暗自奇怪著來到前廳,這才看見桑府所有的家丁丫鬟齊刷刷的都擱前院站著呢。王大娘坐在八仙椅上面色沉重:“……平時公子夫人待你們不薄。現下府里出了這樣的事情,有誰聽見點什么看見點什么能幫則幫, 也不枉夫人白疼大家一場?!?br/>
“夫人。”
說話間前院的下人們看見了撂簾而入的桑娘, 齊刷刷的行了個禮。桑娘點點頭,疑惑的看著趕緊站起來的王大娘:“大娘, 怎的了?”
“該說的我都說了。應該怎么做你們自己心里也清楚?,F下散去吧, 該做什么做什么去。有什么事單獨前來說一聲就是。”王大娘吩咐了下人們一聲,待到眾人散得差不多,方才走到桑娘的身邊:“夫人,府里出了大事。今兒個一早廚房的小六子上后院的井里取水,在假山的拐角處看見了兩具死尸。是昨兒個夜里巡夜的陸仁和吳二。家丁們就把事情報給了黑大人。黑大人吩咐先不要驚動您。現下黑大人正在事發現場呢!”
桑娘怔了一下。隱約記起昨夜在大樹上曾經見到府里巡夜的兩個家丁。他們怎么就……死了?!
“這人死在府里可不是小事。”王大娘跟在轉身急急往后院趕的桑娘身邊繼續絮叨:“黑大人說了。此事還得正式的報給縣太爺?;仡^王捕頭會親自來一趟備案……哎喲夫人, 您慢些!回頭摔著了!”
玄天青不在家?!桑娘的心里戈登一聲。今兒個一早起床他去了哪里?他到底是為了什么事情同玄天北,竹青還有黑東生去了建州城?黑東生既然已經回了府,難道昨兒個他是同玄天青一道回來的?昨天夜里玄天青說家里招了賊, 難不成殺人的就是那個賊人……
正自思忖間一轉眼已經到了后院的假山處。正好遇上黑東生一邊擦著手一邊從里面繞出來。他的身后跟著臉色不甚好看的王捕頭,原來縣衙的人已經到了。
“怎么了?”桑娘問了一句,想往里面看,黑東生微微側了一步恰好擋住桑娘的目光:“不要看?!?br/>
“玄夫人。兇案現場太過血腥。您一個婦道人家還是不要在這里出現為好。免得沖了兇氣。”王捕頭對著桑娘行了一禮。桑娘這才看見縣衙除了王捕頭之外還來了不少的官差。仵作也來了,帶了他的學徒拿了好幾個粗麻布的袋子正在那里裝著什么。隔著竹林看不甚清楚,不過里面的人面色都同王捕頭一般不太好看??諝庵酗h蕩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很生,只要一呼吸就直往人的鼻孔里鉆,讓人心頭煩悶直欲做嘔。這樣的味道仿佛在什么地方曾經聞過,只是沒有這般的生。桑娘遲疑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
是血腥味。
雖然觸目所及沒有絲毫的血跡。桑府的整個后院被濃烈到極點的血腥味重重的包圍著。這樣的重壓下呼吸都變得十分的困難,稍微待久一點臉色便如同王捕頭一般的蒼白。桑娘忍不住退了幾步捂住胸口。黑東生看了她一眼,對著王大娘點點頭:“大娘,扶你家夫人,我們到前廳去說話。”
“是?!?br/>
王大娘上前小心翼翼的扶著桑娘,一行人轉過了長廊來到了前廳。脫離了那樣濃烈的血腥味桑娘的臉色才好看了一點。幾人分別在廳里落了坐,王大年趕緊吩咐下人去沏苦茶定神。黑東生看了看王捕頭:“我家師弟同他的表兄去了建州城,而今不在府里。有什么事情我替他作主就是?!?br/>
“是。”王捕頭畢恭畢敬的硬了一聲。后面的門廊里走進來幾個人,是李三和尤春。兩人對著黑東生行了一禮:“黑大人。仵作說這樣的尸塊怕是沒有什么再驗的價值。而今雖然入了秋,還是怕尸體腐敗,請示黑大人可否盡快將那尸塊處理掉?!?br/>
尸塊?!……桑娘白了臉色,突然之間明白了仵作和他的學徒用那些個粗麻的布袋子在那里撿撿裝裝的是什么東西。這兩人死狀竟然如此凄慘,沒有一個全尸?!
黑東生點點頭:“吩咐他們找車從后門運走,此案不可宣揚?!?br/>
“是!”李三和尤春應了一聲轉身下去了。王捕頭于是也起了身:“大人。屬下先回衙門一趟備案。若有事情大人盡管吩咐就是?!?br/>
黑東生淡然點頭。待到前廳里只余下他與桑娘二人方才轉頭看著桑娘:“這二人死狀太慘。慘死之人有兇氣。歷時七日不散。這樣的兇氣對活人也會產生非常不好的影響。若是不怕麻煩,最好是去祥云寺請個大師前來超度才是。”
“一切但聽黑大人的安排?!鄙D锘亓艘宦?,叫來一個家丁。細細囑咐了一番,派了府里的馬車便速速往祥云寺去了。
黑東生吩咐完畢便站起了身子。桑娘見狀欲言又止。仿佛感覺到桑娘的猶豫黑東生回過了頭:“還有事情?”
桑娘猶豫了一番,終是問出了口:“……天青……可是今兒個一早又走了?”
黑東生聞言臉色一凝。定定的看著桑娘:“……何出此言?”
怎的天青不是同黑東生一起回來的嗎?他們四人明明一起去的建州城。桑娘心底疑惑又不敢再問,只得搖了搖頭:“……只是擔心他罷了。”
“……他三人同去了建州城。我在半路的驛站收了件公文便先行回了平石鎮?!焙跂|生慢慢的開了口:“向來他們幾人還要在那里耽擱一段時間才是……”
桑娘低下頭,心里越發的疑惑。黑東生又仔細打量了桑娘一番:“若是無事,黑某便先行回院了?!?br/>
桑娘輕輕點點頭。黑東生在原地站立了一會,終是轉了身先行離開。
難不成天青昨夜八百里騰云趕回來就是為了和她圓房?按理說她與天青在樹上,曾經見過一個一掠而過的黑影,那兩個家丁在臨死之前,怕是她和玄天青是最后見過兩人的人了。桑娘隱約記得其中一個家丁曾經說過害怕。可是天青回府,怎的沒有和黑東生交待一聲?她與天青在樹上如此,讓她如何開口告訴黑東生她所看見的事情?編個謊話?這樣的妖怪,怕是話里有一點的破綻他都能發現。桑娘懊惱了一番。這玄天青。究竟與那所謂的表哥還有竹青去做了什么……
是夜。
出了命案玄天青又不在府里。按照黑東生的吩咐,除了桑府照常的家丁之外,又牽了兩條大狼狗和派了衙門里的幾個官差跟著巡夜。桑娘早早的就回了東院。因了竹青與玄天北都去了建州城,桑府里只有東院和南院亮著燈。余下兩院則是黑漆漆的一片。桑府所有的長廊都留了幾盞燈籠沒有熄滅。桑娘在窗邊看了會府里的情況,不知怎的,隱隱的心里就是覺著不安。合上窗戶在房間里來回走了幾圈,在臥榻上坐下了。索性翻出了久已不碰的女紅繡花打發時間。
外面隱約聽見幾聲狗吠。涼意益重,夜深了。桑娘抬手挑了挑油燈盞的燈芯讓火苗更亮一些,放下手里的棚撐,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覺著身體開始有些乏。嘆了口氣走到床邊開始鋪床,心里有些后悔沒有讓王大娘給備一個守夜的丫環。
桑娘打開被子,剛抖了抖,屋子里莫名其妙刮過一陣陰風。油燈的火苗跳了跳。倏的熄滅了。桑娘一驚轉身,緊緊抓住棉被抱在胸前。不知為何,剛才那一瞬間她有很強烈的感覺有人進了這間屋子。聯想到昨夜發生的命案,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屋子里一片黑暗。即使使勁睜大了雙眼也什么都看不見。這種感覺是如此的孤立無援。站在這個地方,只能聽見自己紊亂的呼吸和沉重的心跳聲。偏偏卻又清醒地知道,有看不見的危險,正在迅速的靠近。
亢的一聲響。就在桑娘的近前,幾乎是貼著她的面頰一瞬間亮起了幾點火花。深重的寒意貼著面頰削過,桑娘的身子被人猛地用力攔腰一拉抱進了懷里躍出臥室破窗而出。忽明忽暗的一瞬間桑娘仿佛看見了一個熟悉到極點的背影同時從臥房的大門邊一閃而沒。
外面依然無星無月。秋夜寒氣逼人。來人待到桑娘的腳一觸到房頂的瓦面便放開了她后退一步。桑娘回過頭,灰暗中汴滄月正負手而立,靜靜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