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燈火通明。衙門那邊得了消息又出了命案, 而且當值的幾個衙役死在當場, 于是乎連縣太爺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來了。玄天青與桑娘來到后院的時候黑東生正沉默的站在那里,身邊的縣太爺微彎著腰,明明是帶著寒氣的秋夜, 卻還在不斷的擦著額頭上的冷汗。看見玄天青黑東生原本面無表情的臉才算是有了一點生氣,沖著他點點頭:“碎尸。”
玄天青和黑東生交換了一個眼色, 沒有多言。這邊王大娘來不及訝異玄天青的出現(xiàn),迎了上來扶住了桑娘:“夫人, 這里血腥氣太重, 不若我們先回前廳等著吧。”
“等仵作驗完了尸,吩咐他把這批尸塊也運到義莊里去。”黑東生對著縣太爺點點頭:“大人不必自責。等到隔日好生查證,盡早破案就是。”
縣太爺聞言松了口氣。千恩萬謝的去了。留下衙門的幾個官差, 黑東生也隨著玄天青和桑娘回到了前廳。王大娘見幾人面有郁色, 趕緊遣走了所有的下人,獨留下三人。石頭和昆子守住了前后廳的入口, 黑東生方才坐了下來, 抬頭看著玄天青:“他的尸身呢?”
“被九龍壁吸走做了養(yǎng)料。”玄天青微皺眉頭:“你可是昨夜便已發(fā)現(xiàn)?”
“……不能肯定。狐族妖氣本就像似,何況他還刻意模仿你。”
“他是想自行取了鎮(zhèn)印回青丘,也算是立了一功,可惜功虧一簣。”玄天青冷然的挑了挑眉:“玄天北一向聰明。居然來了府里短短的幾天,就找到了九龍壁的破解之法。”
黑東生看了看桑娘。隨即轉(zhuǎn)過頭去平靜的看著玄天青:“哦?”
“九龍壁乃是鎮(zhèn)妖之物。若是受到妖氣沖擊便會顯出真正的碑身, 有龍息與九龍陣,饒是萬年的大妖怪,若是陷在其中也討不了好去。”玄天青頓了頓:“可惜府里的九龍壁年代過于久遠, 已是殘破不堪。若是用生人的鮮血和兇氣不斷的沖擊七七四十九夜,破了碑上的純正之氣,此碑便會成為一塊兇碑。日后只會害人性命,而不再有任何鎮(zhèn)妖的作用。”
“他已在碑前殺了數(shù)人,碑身受了震蕩,已然出現(xiàn)了血池。只是沒成想妖血進入血池,反而激發(fā)了九龍碑。”玄天青搖搖頭,臉上閃過一絲不正常的紅潤,稍縱即逝。
“黑大人!”
隨同縣太爺回了衙門的王捕頭去而復返,石頭領著他進了前廳。黑東生抬眼,放下手上的茶杯:“怎的了?”
“大人。鎮(zhèn)里的薛家當家的來衙門報案,說是家里的小姐走失了。縣太爺說做不了主,讓小的趕緊來通知大人一聲。”
“薛家?”
“是,就是鎮(zhèn)上的金器大戶。薛老爺是當朝薛娘娘的表舅,那失蹤的小姐正是薛娘娘的表妹,前些年還進過宮探親的。”
“你們老爺?shù)故菚鋈恕!焙跂|生淡然開了口:“你回去和他說一聲,等桑府這邊的事情安排完畢,我便過去看看。”
王捕頭聞言并沒有下去,反而面露難色。黑東生看了看王捕頭:“怎么?”
“大人。”王捕頭作了一揖:“小的先前從縣衙過來的時候,薛當家的一定要隨同小的過來。小的……”
“算了,你也是難做。”玄天青聞言揮揮手:“你讓他來便是了。”
“是!”
王捕頭感激地應了一聲,轉(zhuǎn)身下去了。桑娘自從臥房里出來開始,便一直沉默不語。玄天青轉(zhuǎn)頭看看桑娘,她卻避開了他的目光。玄天青沉了沉眼,放柔了語氣:“娘子不若先回房歇著吧。我稍后便回。”
桑娘沉默了一會,慢慢抬起了頭:“相公與黑大人既然有事要忙,桑娘自是不便在此久留。最近府里連接出了命案,相公與黑大人必是百務纏身。不如還是暫時搬去西苑,也好方便辦案。”
玄天青聞言眼睛孰的瞇了起來,沒有說話。黑東生似笑非笑的看了桑娘一眼:“恭喜。”
恭喜什么?桑娘不解。黑東生說完偏頭看著玄天青:“師弟搬到西苑也好。若是半夜有什么突發(fā)狀況,也好有個照應,不會驚擾了桑當家的休息。”
玄天青不悅的看了黑東生一眼。正待開口那邊廂王捕頭領著一個身高體闊,方臉的長須得男人走了進來。只見這個男人約摸五十出頭的年紀。身上穿著一件印有方眼銅錢花紋的深紫色長袍。頭上帶著黑色的紗質(zhì)四方帽,闊步走了進來。進得前廳也不客氣,環(huán)視屋里的人一圈:
“誰是黑大人?”
“薛當家的,有禮了。”
黑東生站起來雙手抱拳行了一禮。薛當家的嗯了一聲,有些不悅的瞟了一眼坐在一旁沒有挪地方的玄天青與桑娘:“這是……”
“這是黑某的同門,桑府的主人玄天青,這位是桑當家的。”黑東生簡要的介紹了一番。薛當家的視線越過玄天青,在桑娘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原來是桑當家的,久仰。看桑當家的柔柔弱弱一個女子,實在不像是縱橫商場的商賈——話又說回來,那家又愿意自己的女兒出去拋頭露面?父母都不過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個好歸宿。雖然不能如當朝薛娘娘一般成為人中龍鳳,至少也是衣食無憂。”
桑娘看了那薛當家的一眼。這金器行的老板就是財大氣粗。連那手指上的斑指都是一指多寬上好的祖母綠。和他相比,自己不過是個小商販罷了。薛當家話里帶刺,明里在夸她,暗里卻在貶得她一無是處。而且三句話離不了當朝的薛娘娘,非要在自己身上打上個皇親國戚的印記。桑娘本就郁結(jié)的心里更是煩悶。勉強笑了笑:“桑娘就不打擾薛當家的和黑大人談事情,先行告退。”
“嗯。”薛當家的沉著臉應了一聲,轉(zhuǎn)頭看向黑東生:“黑大人,我府里的案子你可已明了?……”
出了前廳才覺著心里松了一點。桑娘呼了口氣。抬頭看見王大娘親自端著沏好的茶水從長廊走了過來。桑娘心里念起木禾的事情,便停住了腳步,喚過一個丫環(huán)接過王大娘手上的茶水,將她叫到一旁:“大娘,你可還好?”
“夫人怕是也聽說木禾的事情了吧?”王大娘滿臉愁容,抹了抹眼淚:“你說好好的孩子送過來,家里本還指望他能學點東西日后混得風光點,誰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情!這可讓我怎么和他家里的人交代唷。”
“大娘莫急。”桑娘牽過王大娘的手,安撫的拍了拍:“你明兒個先去帳房里支取些銀兩,給他家里送去——多少也是個心意。”
“謝謝夫人。”王大娘嘆了一聲:“現(xiàn)下也只好先如此了。”
正說話間前廳的門打開,玄天青跟著走了出來。見著桑娘和王大娘還在長廊里他的腳步頓了頓,隨即邁了出來:“怎么了?”
王大娘趕緊抹干凈淚水,對著玄天青福了一福:“公子爺,夫人在吩咐小的給木禾的家人補償……”
玄天青點了點頭。桑娘冷然轉(zhuǎn)過身子:“大娘。最近府里連接出事,公子爺要和黑大人辦事情,住在東苑不甚方便,你吩咐石頭和昆子去房里收拾收拾,讓公子先去西苑住一段時間,等到事情結(jié)束再說。”
王大娘應了一聲下去了。桑娘不看玄天青,轉(zhuǎn)身便想走,玄天青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胳膊:“桑娘……”
“玄公子請自重。”
桑娘抽回手,半轉(zhuǎn)過身子冷冷的看著玄天青:“桑娘已無心再陪玄公子玩些什么游戲。你我當日立約不過是做個契約夫妻。假的便是假的。玄公子他日事了,取了鎮(zhèn)印還是速速離開平石鎮(zhèn)的好。”
“你說什么?”玄天青握緊了桑娘的胳膊,眼睛里閃過一道火光:“你我昨日前日的事情,難不成你便當作沒發(fā)生一般?!”
“發(fā)生了又如何?”桑娘抬頭直視他的眼睛:“許多寡婦死了丈夫,不也一樣的生存下去?玄公子盡管放心。桑娘斷不會因了你的離去便郁郁寡歡,孤獨終老。他日必會另覓如意郎君。”
“除非我死。”
玄天青臉色鐵青,從牙縫里憋出來幾個字,猛地拉過桑娘的手將她擁在懷里:“桑娘……”
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傳來一聲鈴響。佛音震蕩,瞬間洗滌過人的身心,讓人平靜下來。玄天青臉色一凝,驟然抬頭看向桑府大門的方向,只見大敞的門外停了一輛馬車,正是先前桑娘遣去祥云寺請僧人回來做法超度亡魂的車。此刻從車上下來一個白須老者,手拿佛鈴,搖了一搖,隨即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開口聲音洪亮:“阿彌陀佛。府上妖氣彌漫,怕是招了大害——老衲云游來此怕是天意。施主莫怕。老衲自會除妖降魔,保你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