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滄月眼微凝, 手上的長劍淡金色的光芒頓時暴漲, 耳邊仿佛能聽見一陣一陣狂暴的風(fēng)浪聲,直直涌向地面七竅流血的死木。光芒逼近死木的身前,它表層原本就已經(jīng)銹蝕的青銅錚錚作響著龜裂開來, 頓時在它的表面布上蜘蛛網(wǎng)一般的細(xì)密的裂紋。
死木嘶鳴一聲,像是明白了自己并非此人的對手, 突然之間掉頭便逃。它的動作僵硬而靈活,整個一截木頭并不能過多的扭動, 逃竄的速度卻如豹一般敏捷。死木去勢極快, 力道兇猛。一轉(zhuǎn)身便撞破了院墻,向著前廳逃竄。
汴滄月抱著桑娘的手一緊,并沒有追著前行。通往前廳的道路地面顛簸涌動, 轉(zhuǎn)眼之間便有無數(shù)同樣泛著淡淡金光的巨大蘭草葉破土而出擋住了死木的去路, 將它團(tuán)團(tuán)圍起。死木嘶鳴著被葉片表面淡金色的光芒逼回,不死心的往旁突破, 又再度被逼回。每被逼回一次它的身形就越發(fā)的殘破, 眼看著表面的青銅已經(jīng)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碎裂開來,露出了里面干裂枯朽,部分已經(jīng)成為灰白色粉末的木身。
半空中飄過一團(tuán)云霧一樣的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進(jìn)了蘭草葉片的包圍,倏的一下隱沒入死木的身體里不見。死木身上頓時暴起一陣光芒。光芒散去之時, 那截原本已經(jīng)腐朽的木頭竟然化作了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正是先前被松松發(fā)現(xiàn)的木兒。只見小男孩滿臉血污,渾身是傷, 尖叫一聲再度被淡金色的光芒彈回,隨即就地一座放聲大哭:“哇……救命……哇……”
汴滄月眉頭一皺。欲再度下手卻被桑娘猛地拉住了:“汴公子,那是個孩子??!”
汴滄月低頭,看了看懷里眼露驚慌的桑娘,收去了手中的碧劍,斂去了一身光芒輕輕落了地。那些泛著金光的蘭草葉片隨著汴滄月的落地也慢慢從夜空中消隱而去。木兒坐在原地抹著眼睛,還在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著。汴滄月落了地手在桑娘的腰間微一停留,便淡淡的收回,轉(zhuǎn)眼看著地上哭泣的木兒:“你從何而來?”
“我……不知道……”木兒抽泣著不敢看汴滄月的臉,可憐兮兮的抬頭迅速瞅了桑娘一眼又低下了頭:“我……不知道……”
“木兒,走!”
暗夜中突然竄出一個人,正是那姓崔的男人。崔尤身穿道袍手握桃木劍。從屋頂躍下的同時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將血抹在劍身,同時抽出一張符咒一念一拍,劍與符便徑直向著汴滄月飛來。
“不要跑!”
院子的外面橫深進(jìn)來一枝巨大的樹枝,靈活的繞曲著纏向崔尤。崔尤原本探向木兒的手被迫縮了回來,原地一個轉(zhuǎn)身,用力在地面一點(diǎn),借力飛起,便想從另一側(cè)繞向木兒。
銀色的光芒劃破夜幕。兩個身影高高的出現(xiàn)在湛藍(lán)的天幕之上。黑東生手握狼牙刀,刀刃水波一樣反射著銀色的月光,晃花了人的眼睛。他的身子流星一般緊隨著繞曲的樹枝撲向崔尤。他的身后,玄天青在半空中一頓,面無表情的向地面之上的汴滄月看來。
沉重的腳步聲讓大地都在搖晃。一棵巨大挺拔的蒼松出現(xiàn)在院墻之外。樹頂楊戢淡然環(huán)胸而立。伸進(jìn)院內(nèi)的正是松樹長長的樹枝。松樹一抓落了個空,咦了一聲:“我還能讓你跑了不成?!”
崔尤感覺到身后寒氣逼人。心知不好,也不回頭,就地一個翻滾便想滾到墻角再伺機(jī)逃走。豈料這一個跟頭翻過去還沒有來的及起身,半空中撲拉拉拍下來無數(shù)的枝條,鞭子一樣沒頭沒腦的抽打在他的身上,隨著樹條的抽打,松松的聲音響了起來:“讓你跑,讓你跑!”
“別打啦!”
崔尤抱頭鼠竄:“小的有眼不識各位大仙,小的知錯,小的知錯!”
“哼?!彼蓸涫栈亓怂械闹l:“楊大哥你站好,我要變回來了?!?br/>
松樹搖身一晃化作了松松的模樣,輕輕巧巧立于墻頭:“你個招搖撞騙的臭道士,還想誣賴本姑娘?!看你現(xiàn)在往哪里跑!咦?!”
松松瞪大了雙眼,一個閃身,楊戢伸手不及,松松已經(jīng)落在了汴滄月的身前:“……你是……我想起來了,我和楊大哥在鎮(zhèn)外見過你。難怪覺得桑姐姐身上的味道特別熟悉,不就是你的味道嘛!”
“松松!”楊戢臉色一變,一晃身也站在了汴滄月的身前,一把拉住松松擋在自己身后,對著汴滄月拱拱手:“兄臺,得罪了?!?br/>
“……無妨?!?br/>
汴滄月又恢復(fù)了那樣淡然疏遠(yuǎn)的模樣。松松仿佛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有些擔(dān)憂的看了看桑娘又看了看玄天青,后者已經(jīng)落到院里,依然面無表情的注視著汴滄月。至他看見汴滄月之時起。他便再沒看過桑娘一眼。
黑東生鎖了地上垂頭喪氣的崔尤,抬頭看了看玄天青:“我要先將此人送入縣衙。先走一步?!闭f完看了看不知所措的木兒:“你也隨我來。”
“那個……”松松探頭探腦的看了看玄天青的臉色:“玄大哥你們慢慢忙,我和楊大哥幫黑大人好生看著犯人,回頭見回頭見。”說完也不管楊戢的反應(yīng),拉著他逃一樣的隨著黑東生去了。
院子里一時之間只余下三人。淡淡的青色妖氣慢慢以玄天青為中心逐漸彌漫。夜風(fēng)夾雜著森冷的殺意激蕩著,讓桑娘幾乎不能呼吸。
“……木靈之氣?”
玄天青眼睛里沒有一絲溫度,慢慢開了口。語氣卻不似疑問。汴滄月不語,負(fù)手而立。玄天青唇角慢慢勾起一絲冷笑:“汴兄的心思果然深沉,在下佩服?!?br/>
“天青……”
桑娘害怕的捏緊了衣角,剛想邁步卻覺腕間一緊,回頭汴滄月伸手抓緊了她:“不要去?!?br/>
風(fēng)像刀子一般撲面而來。桑娘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回過神來自己被汴滄月攔腰抱著躍上了半空之中,不遠(yuǎn)處的屋頂上已然變作妖身的玄天青微閉雙眼輕飄飄落了下來,渾身殺氣冷凝。他的臉上,血色藤蔓詭異的從額頭一直延伸到脖頸,隱沒入領(lǐng)口之中。這樣的血色藤蔓以往玄天青化作妖身的時候桑娘也曾見過,卻沒有而今這般妖冶鮮艷,從皮膚的深處浸透出來,鮮活的躍于他的面容之上,頓添他的陰邪。
玄天青猛地睜開眼,幽深純?nèi)坏谋嗌p瞳仿若兩泓深潭,被注視的久了,渾身仿佛都被凍住了一般。桑娘有些困難的想移開雙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僵硬。竟然動彈不得。耳邊傳來一絲輕嘆。汴滄月溫暖的大手輕輕擋住她的眼睛。與她背部相貼的胸膛涌過來一陣暖流,慢慢融化了她僵硬的四肢:“不要看。這是玄狐族的天賦。普通人心智不堅,若是被這樣的目光注視久了,就會神志混亂發(fā)瘋而亡?!?br/>
“玄天青?!便隃嬖卤Ьo了桑娘,冷冷的與他對視:“若再相逢,必然兵戎相見——如此汴某斷然不會留手。汴某想要的,而今也一并討回?!?br/>
玄天青不答。夜空中他的身影一閃已然消失。汴滄月右手一揮回身反擋。錚的一聲長吟,冰魄血刃與碧玉劍雙刃相交,玄天青已是逼到身后近在咫尺。桑娘在極近的距離下看見了玄天青沒有一絲感情的雙眸中自己驚慌的倒影。玄天青轉(zhuǎn)了轉(zhuǎn)眼,視線掃過桑娘落到汴滄月身上,唇角露出一絲森冷的笑容:“好,如此你我便拚個你死我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