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云如雪人一般站在面前時，江風一度以為自己餓出了幻覺。</br> 他裘皮衣帽，裹得嚴嚴實實。</br> 只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結了一層晶瑩的冰碴。</br> 更襯得眼睛明亮。</br> 江風尖叫著去撲人！</br> 原來人和動物的本能是共通的，在極度高興的時候，會將所有的情緒轉化到“撲”的這個動作。</br> 鰲拜喜歡。</br> 高毓喜歡。</br> 江風也喜歡。</br> 關山云見她雀躍著撲過來，大笑著，張開了懷抱！</br> 江風雖然餓，但一點沒影響加速度，形成的撞擊力，竟然直接把關山云撲倒在地。</br> 關山云緊緊地抱著江風，倆人齊齊倒在雪地里，幾尺深的積雪里，壓出了一處凹陷。</br> 他的笑聲，震塌了房頂的積雪。</br> 他倒下的時候，露出了身后面的雪橇，上面放著米、面、肉和鹽巴！</br> 封常青、李贊和兩個小醫童見了，眼睛都綠了，也跟著尖叫著沖過去！</br> 抱著那些救命糧食滾到雪地里！</br> 激動得淚流滿面。</br> 終于有糧食了！</br> 終于有肉了！</br> 終于不用餓肚子了！</br> 阿恕看著幼稚的那六個人，不屑地說了一句：“無聊！”</br> 孫老頭看著滾在一起的風、云二人，難得地陷入了沉思。</br> 雪海里，初見的驚喜慢慢淡去。</br> 倆人親親密密摟在一起帶來的尷尬，慢慢占了上風。</br> 江風趴在關山云的胸膛上。</br> 白雪皚皚，反射日光，將笑容晃成了，明亮亮的顏色。</br> 眼睛，撲閃撲閃。</br> 閃得關山云又亂了心跳。</br> 周遭是李贊他們興奮的尖叫，江風的聲音輕柔：“你怎么來了？”</br> 關山云說：“因為你在這。”</br> 江風又說：“怎么上的山？”</br> 關山云答：“山高萬仞，只登一步。”</br> ……</br> 江風記起林盡染曾讀過的一篇散文。</br> “門鈴響了，</br> 我本來想裝作聽不見，</br> 可他敲了很久，</br> 擲地有聲，</br> 我想，</br> 無所謂，</br> 愛的人會破窗。”</br> 雪路之難，難于上青天。</br> 封常青嘗試了幾次，都出不去。</br> 還在雪地上撿回了兩只餓斃的黃鶴。</br> 這片雪，這條路，插上翅膀，也難抵達。</br> 可關山云卻從百里之外的涼州，一人一橇，跋涉到了她的身邊。</br> ……</br> 關山云從山腳下的村莊，走了七天七夜才找上來。</br> 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就沒有路，他便一個人在雪山上開辟了一條路。</br> 渴了就喝雪水，餓了就啃大餅，困了就以雪為席，摔倒了就爬起來，踩空了就重新來過。</br> 他一刻不敢耽誤。</br> 因為他太清楚大雪封山是什么下場。</br> 他那年游至太白山，聽說山頂天池冬日不凍，景色壯美，便和友人相約去看。沒想到遇到了大暴雪，兩人被截在半山腰。</br> 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一處獵人歇腳的草屋。</br> 他們在山上被圍了半個多月，儲存的糧食吃完了便煮草根樹皮。</br> 后來，連樹根都沒得吃了，就只能硬著頭皮下山，他們又累又餓，暈倒在半路。</br> 也許是天無絕人之路，他們被獵戶撿了回去。</br> 他的那個友人，腿被凍壞，這輩子都不能再走路了。</br> 而他，因為江風送的虎皮護膝，保住了一雙腿。</br> 他不知道丘山上是什么情況，但是他絕不放心，讓那個姑娘面臨他曾經歷過的險境和絕望。</br> 第一日大雪后，父親和二弟就開始緊急調兵，既要防范突厥來犯，還要準備應對雪災。</br> 他正納悶，新雪初霽，何必如此慌張。</br> 可關山風說：“大哥有所不知，軍中的一位參事，慣會看天象。他說一日之內，必有大暴雪！雪勢比去年自大不小。”</br> 他這才擔心起丘山上的人來。</br> 快馬加鞭趕往丘山，但雪路難行，到底耽誤了行程。</br> 趕到丘山腳下時，已經又下起雪來。</br> 他找了一家富戶，花了大價錢換了糧食，做了一個簡易的雪橇，星夜上山。</br> 終于見到了這個姑娘。</br> ……</br> 幾個人終于在雪地里釋放了劫后重生的興奮，便像迎活菩薩一樣，將關山云迎進屋子。</br> 裘衣、鞋子原本都是雪，進屋融化，便全部濕了。</br> 他個子極高，換了李贊的衣服，袖子和下袍都短了一大截。</br> 江風見狀，直接把封常清的衣服裁了，就著關山云穿著的衣服，縫補上去。</br> 縫衣袖的時候，發現關山云的手又紅又腫，手指已經凍傷。</br> 她一驚，俯身去脫襪子。</br> 腳也已經凍傷了，右側小腿上，交錯著好幾條深深淺淺的傷口，最深的那一條深可見骨，從腳踝一直延伸到膝蓋，傷口周圍已經化膿。</br> 那時他走錯了路，掉下了山崖，還好被樹干攔住，但到底劃傷了腿。</br> 江風急著叫孫老頭。</br> 關山云云淡風輕地說：“不妨事！”</br> 孫老頭見了，說：“再晚一天，這腿就保不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