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風啟程回長安。</br> 關山云仍一路同行。</br> 溫元和十里相送。</br> 對江風來說，道別已是極為尋常的事情。</br> 古道長亭，她終于走到溫元和跟前。</br> 少年宿醉，臉色頹然。</br> 她說：“表哥，請回吧。”</br> 溫元和嘴角牽動，終究沒能說出口。</br> 江風心中嘆氣，又說：“表哥，這次一別，或是永別。表哥有什么話，要說嗎？”</br> 溫元和看著她，終于問出了這么多年，一直困擾他的疑問：“我雖知道，小孩子的話不做數?？赡阈r候，說過一定要嫁我，為什么，突然就變了。”</br> 江風啞然。</br> 怪不得他們原本就沒見過幾面，她也從沒給過他好臉色，沒同他好好說話，他為什么就認準了她！</br> 原來在她沒來之前，稚子幼女，就已經有了嫁娶的約定。</br> 江風覺得很抱歉。</br> 她說：“表哥，我曾大病一場，高燒不退，從前的事情，都忘記了?！?lt;/br> 溫元和要的，或許不是一個答案。</br> 而是一個放手的理由。</br> 江風又說：“喜歡你的小表妹，死在了九歲那年。而活下來的江風，有了別的心上人?！?lt;/br> 溫元和心里抽痛。</br> 江風又說：“別再等了。人生苦短，不值得。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br> 人生苦而漫長。</br> 溫元和認真地看著江風，眼睛、鼻尖、嘴巴、頭發，都細細地記在心里。</br> 她同那個小小的、愛哭鼻子的表妹，是一個人，又不似一個人。</br> 但他一直是他啊。</br> ……</br> 長安路，她已走了兩個來回。</br> 哪一處都熟悉，卻又陌生。</br> 哪一處都生機盎然，卻又昭示著下一輪破敗。</br> 如同她矛盾的心情。</br> 關山云瞧出了她的糾結踟躕，放慢了歸程。</br> 可沒有一條路，不通往終點。</br> 他們在盛夏，再一次抵達了長安。</br> 沒有人等在城門下。</br> 回到江府時，府內氛圍也不好。</br> 江佐和江父都在任上，張瀠月倒是早做好了江風回來的準備，一應東西都是齊的。</br> 江蘭挺著孕肚，孕期敏感多愁，見了江風就紅了眼眶。</br> 阿恕等人回王府復命。</br> 是夜，江府家宴。</br> 除了已故的江母和留在涼州的江佑，倒也齊全。</br> 江緋面容憔悴，眼含哀怨。</br> 但對江風，仍是不冷不熱。</br> 江風知道，家里定然發生了大事。</br> 他們不說，她也不問。</br> 晚宴后，一家人送走了太子側妃，又送走了柳訥之夫婦。</br> 江佐單將江風叫進了書房。</br> 江佐問：“母親的周年祭，還順利吧！”</br> 江風回道：“姑姑和涼州的叔伯們都肯幫忙，縱然有些不周到的，想來也能擔待一二?！?lt;/br> 江佐點頭，才說：“陛下病重，只召薛王侍疾?！?lt;/br> 江風不說話。</br> 江佐只以為她不懂其中厲害，又解釋：“這意味著，陛下可能會易立太子?！?lt;/br> 江風反問：“所以，哥哥和姐夫，要怎么做？”</br> 江佐一愣：“姐夫從來都是薛王的人。至于我……”</br> 他停了一下，然后說：“我人微言輕，但我只忠于陛下。”</br> 江風又問：“陛下當初，為什么讓薛王監國？”</br> 江佐知道，她必有此問，說：“去年冬天，暴雪成災。關于太子無德的言論，便又流傳開來。洛陽留守，在被大雪壓倒的古樹下，發現了帶有讖語的石頭，與欽天監卜出來的預言，如出一轍，陛下便動了易儲之心。”</br> 江風打斷道：“洛陽留守？裴談？”</br> 江佐點頭。</br> 裴談是李隆業的人，欽天監是太平公主的勢力范圍。</br> 江佐又說：“太子主動入宮謝罪，請立寧王為太子，陛下見狀，反而踟躕了。沒想到，當天夜里，寧王和太平公主同時遭遇截殺，太平公主倒無大礙，可寧王右腿被刺中……”</br> 江風手指緊握，面上仍不變。</br> 江佐說：“陛下只以為太子陽奉陰違，背地里行殘害手足之事。震怒之下，就要改立太子?？蓪幫貂四_，已沒有辦法承繼大統，又見薛王為太子磕頭求情，便將目光放在薛王身上。這才外放了太子和寧王，命令薛王爺監國?！?lt;/br> 江風極為冷靜，問：“大哥怎么看？”</br> 江佐說：“如今長安禁軍，大數在薛王手中，他又有太平公主的支持……”</br> 江風說：“所以，大哥覺得，他會成為儲君？”</br> 江佐點頭。</br> 江風冷笑，擲地有聲地說：“能做太子，繼而做皇帝的，只有李隆基！”</br> 江佐費解，他說：“薛王爺素有韜略，你又何苦看低他。我知道，你有枕石簌流之志，可不論洛陽還是長安，不論王爺還是太子，其實并無差別。”</br> 話說到這里，江風已然明白。</br> 薛王爺人雖沒到，已經說客先行。</br> 江風看破不說破，只低著頭不說話。</br> 江風不指望江佐能理解她，因為很少有人，皇位在前，而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坐上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