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長街，烈陽如炙。</br> 可涼州城那個最耀眼的光，驟然熄滅了。</br> 關山云傷痕累累，仍守在江風和高晦處，一步不讓，一人不過。</br> 上來一個，砍倒一個。</br> 江風抱著懷里的高晦，對關山云哭喊：“大哥！快走吧！”</br> 關山云滿臉鮮血，渾身污穢，殺了一人后，回頭對她笑著，可對她的話卻置若罔聞。</br> 鰲拜也被一箭射殺，“撲棱棱”地落在高晦身旁。</br> 猛禽的眼神，竟然也有不甘！</br> 何況人爾。</br> 江風沒想到，絕境之下，竇鼎竟然會突然轉向他們。</br> 他本就在敵人陣中。</br> 可現在卻怒吼著從敵人的陣營中，砍殺出來。</br> 高晦和他，作為一正一反的代表，被比較著長大。</br> 他們曾水火不容，見了面必然見拳頭。</br> 高晦把竇鼎倒掛在后山的樹上一整夜，險些被凍死。</br> 竇鼎告黑狀，高伯父差點打斷高晦的雙腿。</br> 可他們依舊一起喝酒、一起狩獵，一起打馬游街，鮮衣怒馬。</br> 他們當然是對頭，是敵人，但也是伙伴，是兄弟。</br> 竇鼎喊著高晦。</br> 將攻擊關山云的人，攔腰砍了。</br> 也是一個傻的。</br> 江風放下高晦，小心翼翼地擦干他滿臉血污，重新加入了廝殺當中。</br> 就讓敵人的鮮血，祭奠我們吧！</br> ……</br> 李隆業隨著李隆基趕來時，入眼的慘烈場面，直到若干年后，仍然清晰。</br> 尸體堆積如山。</br> 血腥撲鼻而來。</br> 他的新娘，正把劍刺入別人的心臟。</br> 火紅的嫁衣，如烈陽般，逼得人不能直視。</br> 那場廝殺，持續了一上午。</br> 血流成河，染紅長街。</br> 附近百姓一度不敢喝井水，因為水里有一股血腥味。</br> 長街兩側的花兮樓和胡姬酒肆，長安城最富盛名的食府，自此凋零。</br> ……</br> 崔湜的人，四處潰散。</br> 李隆業一步一步地走向江風。</br> 他們之間的阻隔，終于不再是什么三妻四妾，不再是皇位野心，更不是愛與不愛，而是永將逝去無法挽回的生命，和不能承受的悔恨。</br> 李隆業在一步之遙處，看到了高晦的尸體。</br> 同時，江風抬起劍，劍鋒指向了他。</br> 聲音嘶啞，說：“你別過來！”</br> 他一滯，復又向前走了一步。</br> 江風眼中，已失去了清明。</br> 她甚至懷疑這所有的一切，就是李隆基和李隆業合力演的戲，什么恭敬皇帝的遺腹子，什么與太平公主結成同盟，都是為了麻痹敵人，從而趁著婚禮契機，一舉殲滅敵人。</br> 而她，再一次成了棋子。</br> 她自己已經無所謂，但是高晦不行，關山云不行，悠然和樵青也不行。</br> 李隆業不是罪魁禍首，但卻間接導致了高晦的死亡。</br> 是他，以她為要挾，讓高晦參與了唐隆政變。</br> 是他，為了對抗太平公主，把高晦從涼州調到了長安。</br> 是他，一定要奪皇位，才有了這次虐殺。</br> 都是他！都是他！</br> 她生了恨意，也生了死意。</br>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毀滅吧！</br> 李隆業仍向她走來。</br> 他曾說過，“以吾之身，受你之痛。從此以后，你的所有傷痛，我都再來一次！”</br> 薛王爺自當不負諾言。</br> 那就讓他承受，她此刻的錐心之痛吧。</br> 長劍刺入胸膛。</br> 后面的驚呼聲迭起。</br> 李隆業面容痛苦，但仍不退一步，抵著長劍，往前走。</br> 江風痛苦地嘶喊著，左臂又用了力。</br> 下輩子，再也別再遇到了！</br> 在那一剎那，關山云從身后，敲暈了江風。</br> 長劍應聲落地，江風暈倒在關山云懷里。</br> ……</br> 歷史的巨輪，在先天元年六月，急轉彎。</br> 六月初七，李旦下詔，以仁順之名，將李隆業過繼給孝敬皇帝，永絕他爭帝的可能。</br> 緊接著，將寧王李成器、申王李捴、岐王李隆范改任太子賓客，免去眾皇子司徒、將軍等官職。</br> 寧王李成器，雖然被證明與此次叛亂無關，但他的兩個嫡子一個女兒都摻和進來。其中吉安縣主今和寧王嫡三子當場被風、云二人所殺，嫡長子在圍宮時，被神武軍射殺于鎮前。</br> 而太平公主一黨，被連根拔起。</br> 那日接親的隊伍剛走，崔湜便受李隆基的命令，將太平公主府上下幾百口人屠戮殆盡。</br> 活下來的，只有送江風出嫁的薛崇簡。</br> 太平公主被人護衛著逃出來，本想進皇宮找李旦求救，卻發現皇宮護衛都已換成了李隆基的人。</br> 無奈之下，太平公主逃入終南山。</br> 次日，圣旨便到，將太平公主，幽禁終南山，無詔不得出。</br> 她的黨羽賈膺福、李猷和蕭至忠等被逮捕，竇懷貞則自殺身亡。</br> 崔湜被判流放嶺南，后來又被李旦又追命賜死。</br> 可官員追到流放隊伍時，發現崔湜已離奇死亡，死狀凄慘，讓人心驚。</br> 這個三面弄臣，終于結束了他的一生。誰也不知道，他是何時，又是何故為吉安縣主效力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