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心中酸澀，順著古道，緩緩上前，高晦說：“我來送你一程。”</br> 彼時驕陽似火，萬木蔥蘢，高晦一襲黑色長衣，玉冠青絲，風華正盛。</br> 兩人一眼萬年，半晌無話。</br> 兩只鷹鷂在空中俯沖啼叫，盤旋不去。飼喂猛禽被啄咬撕扯的無憂歲月仿佛只在昨天，而親密無間的伙伴早已隔了時空滄海。</br> 江風指著他臉上的傷，說：“二哥第一次同你動手吧！”</br> 江佑知道高晦不要江緋，反而去娶沁如，義憤填膺地找到他，一頓拳打腳踢。高晦沒有還手，拳頭落下來的時候，心里卻想著：如果她也有這樣一個為她出頭的親哥哥，會怎樣？</br> 高晦不接話，只問道：“還回來嗎？”</br> 來蹤去路，全不由人，不過硬著頭皮向前走罷了。江風苦笑：“回得來就回。”想了想，拍著高晦的肩膀，又補上一句：“回不來，有你相送一程，也夠了。”</br> “阿風，回來。”高晦字字真切。</br> 他知道，他已經沒有資格說這句話，但他不能不說。</br> 江風看著他不說話，只在心里默默道：好。回來。</br> “阿晦哥哥。”江風如從前般稱呼他，“千里相送，終有一別，你回去吧。”</br> 愛意在胸中激蕩，那顆心一直鼓噪騷動，此一別，過往種種，化作飛煙。高晦最終將他的來意放回到百轉愁腸，他想對他的少女說：我愿割舍一切，帶你遠走高飛，你愿意嗎？</br> 他怕她說她愿意，更怕她說不愿意。</br> 高晦孤影佇立，江風東行，古道兩分，漸行漸遠。</br> 長亭凄凄別，曉風裊裊愁。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br> 馬車速度不慢，但對于坐過飛機、高鐵的江風來說，嗯……好過步行！舒適度更不用說，土路坑坑洼洼，車子顛顛簸簸！</br> 林盡染曾玩過一款叫《憤怒的小鳥》游戲，為了報復偷走鳥蛋的肥豬們，鳥兒以自己的身體為武器，仿佛炮彈一樣去攻擊肥豬們的堡壘。</br> 造化弄人，當時的玩家成了小鳥本鳥，不斷被彈射、撞擊車壁。</br> 外面的景致倒是賞心悅目起來，不再只是茫茫荒原，間或有樹木和白草點綴其中。</br> 第七日，到了黃河渡口，千年古渡，河水湯湯。</br> 那時正值傍晚，殘陽如血，大河如帶，蒼山層疊，遠遠幾戶人家，炊煙連云直上。</br> 詩佛王維“詩中有畫”，他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多么生動貼切！</br> 她突然記起往事。</br> 研究生畢業旅行選擇了青海湖。那是沒有人工雕琢痕跡的天然湖泊，似碧藍的寶石，鑲嵌在高山、草原之間。同學們都被青海湖原始而絕美的景色震撼了。男生們無法用語言表達贊美，只會一個勁地“臥槽！湖真藍！”</br> 導師看不下去，調侃他們沒文化，還做了一首打油詩,詩曰：“看這風景美如畫，本想吟詩贈天下。怎奈自己沒文化，一句臥槽行天下！”</br> 她隨著眾人大笑，抬頭卻看到暗戀的男生正偷著瞧她，兩人目光交匯，都紅了臉。</br> 俱往矣。俱往矣！俱往矣……</br> 江風嘴角上揚，自嘲一笑，眼里水光瀲滟。這是她一個人的快樂，一個人的世界，旁人無法抵達。</br> 明艷少女沉浸在未知的情緒中，偶爾釋放點滴笑意，像是偷吃糖果的小女孩。</br> 李隆業滿身疲憊盡數散了。他把韁繩遞給李贊，大踏步走過去，在一步之遙處停下。</br> 江風思緒飛揚，仍感到有暗影壓來。她抬頭，滿面風霜的李隆業正笑吟吟地望著她。</br> 李隆業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訝異和克制。也看到了，一點歡喜。</br> 兩個人就那樣淺笑著，對望著，良久無語。時間也靜默了，唯有黃河水永不停歇。</br> “我知道你為什么惱我。”良久，李隆業沙啞著聲音說。</br> 江風眼中充盈著水霧，仍是不語。</br> 李隆業又苦澀道：“我不該拿你父親壓你。不該沒經過你同意，就安排王妃見你。”</br> 不。不。這些都是假象。當你抽絲剝繭、揭開層層迷霧，你會發現掩藏的兩條真相：</br> 一個是：我必須先愛你啊。</br> 一個是：我必須作為樹的形象和橡樹站在一起。不是攀援的花、癡情的鳥。</br> 但是，他怎么會懂呢？</br> 江風心中酸澀，只得堅定地說：“王爺，我決計不做妾室！”</br> 李隆業噗嗤地笑出來，如三月融雪。</br> “誰要你做妾了？聽誰胡說的！”</br> 江風愣住：“王爺一貫風流，如今一位正妃、四位側妃整整齊齊。其他人不做妾做什么？”</br> 李隆業聽出一絲醋意，笑聲越發闊朗，大手拍著女孩的頭，胸有成竹：“華莊操持王府，并無大錯，所以除了正妃之位，本王都能答應你。”</br> 江風目瞪口呆，李隆業刮她小巧的鼻尖，繼續說：“加一個側妃的位份，少不得還得求到陛下跟前。簡單的方法也有，內院婦人多饒舌多話、妒忌無量，尋一個錯處下堂去，也未嘗不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