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天氣漸熱，江緋邀了一眾女孩在家里投壺。恰逢沈顧行向江老太和江母辭別，不日便啟程回長安。</br> 女孩們聽了個個興致闌珊，這個來自長安的少年，帶給了邊陲女孩一個美麗的夢境，原來世上竟有這樣好的人！此時少年將要遠去，夢卻不愿意醒來。</br> 江佑跟在關山云后面，屁顛屁顛地捧來一壇葡萄酒，江風登時來了興趣：何必做小女兒態(tài)！沈顧行雖然要回長安，可是“江湖”大哥關山云卻回來了。這樣看來有來有往有離有聚才是人生本來的樣子。她初讀《紅樓夢》時就對“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的場景心向往之，湘云大口吃鹿肉大口喝酒羨煞了她這個不合格的吃貨讀者。</br> 思及此處，她便脆生生道：“家里有一壇葡萄酒，據(jù)說最是甘甜了。恰好前日父親帶回一些鹿肉，不如咱們吃烤鹿肉，喝葡萄酒如何？”</br> 江老太秉承著“凡是江風說的都是該反對的，凡是江風做的都是錯的”原則剛要駁斥，江佐率先罕見地表態(tài)了：“阿風的主意不錯！”</br> 江老太一聽，立起來的眉眼立馬慈祥起來。江母見婆母沒有反對，便叫孫嬤嬤領著下人開始布置。女孩們也興奮起來，嘰嘰喳喳地幫忙。恰江蘭的婆婆柳夫人來串門，便叫人回去取了兩籠新得的螃蟹。</br> 為了讓少年們盡興，幾位長輩只應個卯便退出了席面。</br> 出去前江老太拉過江緋，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喝涼酒，當心肚子疼；柳夫人和高伯母也細細囑咐了柳語之和高毓；江母略尷尬地看了眼江風，發(fā)現(xiàn)她毫不在意，正拿起了一大塊鹿肉正往嘴里投。</br> 眾人起身恭送長輩后，場面立時載歌載舞，熱烈起來。江緋的一曲《春夜洛城聞笛》宛轉悠揚；沁如的《胡旋舞》旋轉蹬踏、奔騰歡快；語之撫琴，高晦和江二哥的舞劍恢宏雄壯、氣勢逼人，陡然生出豪壯之感，山月和江緋竟看得癡了。</br> 江風拿著一把酒壺，小貓似的坐在關山云旁邊，一杯接著一杯斟酒，討好賣乖地纏著他講游歷見聞。關山云揀一些有趣地說了，瞧著江風還意猶未盡，便道：“你這個小丫頭還算有良心，明兒再照樣子送我上次那樣的靴子，我還有好東西給你。”</br> 江風笑嘻嘻道：“早就做好了，干等著大哥回來呢。”</br> 她看大家都在喝酒吃肉唱歌，沒人注意她，又湊近諂媚道：“我將幾年前父親得的那張虎皮裁下來一塊，給大哥做了一對護膝。”</br> 關山云看她眨巴著黑葡萄似的眼睛，心里一暖，道：“大哥承妹子的這份情。我志在山川大河，世人多有不解，就連父親也屢次罵我不孝，只有妹子，是難得知音！”</br> 說罷，也給江風斟滿一杯，江風端起，一飲而盡，還把酒杯底亮給關山云看了，豪氣滿懷道：“大哥落拓不羈愛自由，似是天山雄鷹，小妹檐下雨燕，羨慕不已。這些小東西奉上，也算我跟著大哥游遍山川大河了！”</br> 關山云聽了，朗聲笑道：“小丫頭，有趣！”</br> 說著又從懷中拿出一物，交給江風。江風打開，是一個小型烏篷船，竟然同林盡染小時候在外婆家坐的那條并無二致。關山云看江風愛不釋手的樣子，知道送禮送對了，便道：“這是烏篷船，在蘇州見到時，發(fā)現(xiàn)同你描述得分毫不差，便讓工匠照著做一個送你。”</br> 江風又連連道謝斟酒。關山云是豪俠做派，自負一生只做兩件事，一件縱情山水，朝碧海而暮蒼梧，另一件就是喝酒了。當下并不拘泥，伴著絲竹聲聲連著干了兩杯，趁著那點酒意，打眼看著沈顧行和高晦，意味深長道：“我看高晦那小子就很好，妹子可別花了眼。”</br> 江風聞言一驚，旋即笑嘻嘻地頷首道：“高晦收拾收拾確實夠看。”然后又湊近低聲笑道：“祖母早看下他了，張羅著要給二姐姐做女婿呢。”</br> 關山云知道女孩在江家的尷尬處境，當下不再說話，又給女孩斟了半盞酒。</br> 江風端著酒盞，像倉鼠似的小口啄著，忽然抬起頭，向關山云道：“關大哥，你覺得我怎么樣？”</br> 關山云瞧了一眼江風，見女孩眉目如星，一團孩子氣，便笑道：“你？一小屁孩耳。”</br> 江風聽了，耷拉著腦袋道：“大哥，不能把我當作女人看么？”</br> 關山云投杯停箸，看向江風，只聽女孩又諾諾道：“大哥，你認真考慮一下，娶我怎么樣？”</br> 關山云一口鹿肉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劇烈的咳嗽起來。江風忙起來去幫他拍打順氣，關山云終于咳定，一邊露出他標志性的壞笑，一邊拍拍江風的頭笑道：“你這樣好的姑娘，怎能嫁給我呢？”</br> 江風沒好氣地說：“不娶就不娶，發(fā)什么好人牌！”</br> 關山云又低聲道：“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你母親只有你一個女兒，待你雖然嚴厲些，但你的終身大事，她不會含糊的。”</br> 看著怏怏的江風又調侃道：“你才多大？就總想著要嫁人！”</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