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終究做不到,她生活在被評價的環(huán)境中,不管她愿不愿意,如果她想有尊嚴有體面地活著,就要遵從這一套評價體系。</br> 她以為自己早已經(jīng)自洽,即便她內(nèi)心有掙扎和抵觸,但已按照這個朝代淑女的標準模具完成了骨血重塑。</br> 然而,當她面對李隆業(yè)和沈顧行雙雙將她當做工具人的事實,面對關(guān)山云再一次丟下她傷情負走的失落,她又一次對周遭的價值觀產(chǎn)生了強烈的對抗情緒。</br> 這種情緒在她的內(nèi)心狂轟濫炸,但外表還是得一派云淡風輕。</br> “她沒事。”</br> “她只是為關(guān)山云鳴不平,李隆業(yè)娶一百個女人也無所謂。”</br> “關(guān)山云因為憐憫,所以要娶她。這也有進步,他原來是說什么都不肯要她的。”</br> 可唯有沈顧行,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br> 他消解了她的戒備,左右了她的選擇,又決然扔下她。</br> 還要配合著告訴眾人,原來種種,皆因我們只是兄妹。</br> 笑話!天大的笑話!</br> 滿屋子女人虛偽的笑著,口蜜腹劍你來我往,忽感人生索然無味。</br> 晚宴也是懨懨的,吃了點東西就在語之的掩護下告辭出來。一出門發(fā)現(xiàn)天已黑了,又下起清雪來,到處都鬧哄哄的。她燥熱煩悶不想回屋,便踉蹌地沿著連廊轉(zhuǎn)到后院僻靜的園子,也不管老樹下秋千上的落雪,怔怔地坐上去。</br> 這院子原來并沒有這個東西,還是沈顧行趕在她來長安前,巴巴地架上去的。他曾附在她耳邊柔情蜜意地說秋千少女是他的見之不忘,得之確幸,言猶在耳斯人另娶。</br> 是夜,客人散盡,只有涼州的親眷留下。 那些男孩子都去鬧洞房了,長輩們在霽月堂圍爐飲茶,江風、高毓和語之窩在隔間下著跳棋,棋板是黃梨木的,三人分別執(zhí)著不同顏色的長頸鹿棋子,江風走一步想三步,早早地拎著長脖子鹿進了大本營,那兩個女孩子還一步一步地跳著。</br> 語之好不容易搭的橋,一個不小心就被高毓拆了,悻悻地說:“阿風太討厭,拉著我打聽小侄子和嫂子。一個不留神,這才讓你這個小妮子占了先機。”</br> 高毓不以為然,不屑道:“阿風姐姐就沒問我‘鰲拜老矣,尚能飯否嗎?’”</br> 江風笑道:“不要打嘴仗了,鰲拜也要下的比你倆快些…”</br> 如此嬉笑玩耍,倒也讓人忘記不快。</br> 江風在涼州時,日子過的也不舒心,可如今回頭再看,那里人心坦蕩,所有愛恨情仇都放在明面上,已算是難得的田園時代了。</br> 江佐新婚第一天,新婦要給長輩們奉茶,所以一家人起的都是極早的。</br> 三個女孩早早地等著,一會功夫,江佐正同張瀠月攜手進來。江風吐了吐舌頭,蹦跳著過去拉過新娘子,喜滋滋地說:“好嫂子,終于又見你啦。”</br> 張瀠月臉上一紅,新身份從這脆生生的一句嫂子開始,很是不錯。</br> “聽你哥哥說前陣子病了一場,可大好了?”張瀠月關(guān)切地問道。</br> “嫂子那時人雖沒嫁過來,可那各色名貴藥材卻一水水地送來,我這病想不好也難。”江風打趣道。</br> 張瀠月果然面色又紅了起來,到底是新媳婦,低著頭不說話了。</br> 江佐道:“那是岳母大人看你小小年紀,大病小病不斷,可憐你才送來的。”</br> 江風笑吟吟地看看江佐,又看看張瀠月道:“不管是伯母送的還是伯父送的,我只當是嫂子疼我,準沒錯的。”</br> 江佐無奈苦笑,張瀠月心中一暖,她再爽利也有初為人婦的嬌羞和忐忑,江風這一番親昵,倒讓她輕松不少。</br> 接下來是新媳婦給公婆敬茶,江母雖然第一次當婆婆,但還是既慈祥又嚴肅地囑咐小兩口和睦禮讓的婚姻之道及多快好省繁衍后代的殷切期望。江父也不落后,重點是希望兒子挑起振興家族的重任,主要表現(xiàn)在添丁進口和加官進爵兩方面!</br> 看到這對新婚夫妻,既要肩負人丁興旺、繁衍子嗣的生理任務,還要實現(xiàn)光耀門楣、振興家族的偉大理想,江風直呼壓力山大!</br> 看來結(jié)婚也并不輕松嘛!江風又是一番自我安慰。</br> 江佐大婚之后,各方親友陸續(xù)返程,江風淚水漣漣地送別江姑母,又同高毓執(zhí)手相看淚眼。</br> 高毓一手拉著語之一手拉著江風,淚眼婆娑。古代車馬慢,長安涼州相隔千里,此一別不知再見何時。</br> 高毓哽咽道:“阿風姐姐,語之姐姐,你們會回來看我么?”</br> 江風紅著眼眶哄道:“傻丫頭,父親說涼州的老宅要留著的,等他老了還要回涼州養(yǎng)老的,姑姑也在涼州啊!我怎么不回去?只是你,不要忘了姐姐。”</br> 高毓聽了,到底哭出聲來,道:“哥哥說得很對,阿風姐姐最會騙人了,你一定是在哄我。”</br> 江風心里酸,她同樣舍不得這個親妹子似的小姑娘。確實如高毓所說,她可能一輩子都回不去涼州,她的童年時代一去不返了。</br> 可高毓還是小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