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又將養了幾日,左手無大礙,右胳膊也能動了,臉上的疤痕也去掉了。</br> 儼然又是一條好漢!</br> 危機解除,江風本想辭別太平公主。奈何太平公主要去終南山消夏,便要江風同行。</br> 江風心里雖然不愿意,但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下來,但到底還是先回家探望了一番。</br> 離開時冬雪未融,再回家已是蟬鳴燕語。</br> 令江風意外的是,家里高朋滿座,正在招待客人。</br> 她走了角門回臥房,悠然去稟告江母和張瀠月。</br> 她剛轉過抄手游廊,就聽一聲鳥啼,還沒反應過來,一只黑色的鷹鷂向她撲來。</br> 她又驚又喜:“鰲拜!”</br> 猛禽無智,只以為江風仍是靈活機智的小主人。</br> 江風右臂無力,受不住鷹鷂的重量,向后趔趄了幾步,要摔倒時卻撞到一方健碩的身軀上。</br> 是高晦!</br> 那鷹鷂仍撲棱著翅膀仍一個勁往前湊,高晦吹了響哨,才安靜些。</br> 江風站穩,上前摸了摸它烏黑發亮的羽毛,道:“好兄弟,一年不見,你出息咯!”</br> 那鷹鷂又啼叫一聲,好似聽懂了似的。</br> 高晦上前,說:“一年不見,你倒是清瘦不少。”</br> 江風撓頭,笑道:“我嗎?好說。好說。”又問:“你什么時候來長安了?來做什么?”</br> 高晦只看著她,直看得她渾身不自在,才說:“為大事來的!”</br> 江風心中一驚,大事!唐隆政變,也有他的份?</br> 便問:“你也參與了?”</br> 高晦道:“嗯。”</br> 江風笑道:“那就恭喜你了。也算是從龍之功了。”</br> 高晦只是不說話,江風略有尷尬,便說:“沁如怎么樣?毓兒說她懷孕啦?”</br> 高晦一怔,神色倉皇,道:“她很好。就是折騰得厲害。”</br> 江風說:“那一定是個小子了,都說男孩折騰母親……”</br> “我想帶你走!”高晦打斷江風,終于說出了涼州離別時,要說的那句話。</br> 江風啞然,然后笑著問:“去哪里呢?你有妻子,馬上也有兒子啦。你是帶著線的風箏,不管去了哪,最終都是要回家的。”</br> 高晦愴然,說:“我若未娶,你會同我走嗎?”</br> 江風仍是笑:“你是知道答案的。”</br> 高晦說:“我一直覺得你不會!所以才一直不敢問出口。問了,幻想就沒了。可時至今日,我卻后悔了。恨我為什么怯懦,為什么被人三言兩語就騙了去!”</br> 江風不想知道他為什么后悔,又被誰人騙去,只問道:“那現在為什么問了?為什么后悔了?是覺得我如今境況凄慘,你卻幸福地過日子嗎?”</br> 高晦愣住,一時不知如何作答。</br> 江風見了,也有一點失落。曾經口口聲聲喜歡她,要討她做媳婦的男孩,已經為人夫,為人父。他曾為了她同人打架,把人掛在樹上倒吊了一夜,曾經翻門爬墻給關祠堂的她送吃食……</br> 可是,從此之后,再也不會了。</br> 他重新有了要守護的人。</br> 但又因為他的長情,而對曾經心存好感的女孩升起憐憫和愧疚,所以生出孤注一擲的勇氣來。</br> 江風說:“你放心!我很好!而且事到如今,我也從不后悔!”</br> 高晦曾經看不起溫元和,嘲笑他在江風跟前唯唯諾諾,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而如今,他站在江風跟前,女孩云淡風輕,溫言細語,卻一句一句,堵住他所有要說的話。</br> 他終于體會了溫元和的無奈。</br> 江風沒有與涼州的朋友送別。他們大都知道了她如今的境遇,看著她難免露出可惜和憐憫的神情來,令她不自在。</br> 她在家只待了半日,先去給江父和江老太磕頭,江老太因為江緋升級為太子側妃,以后還要做皇妃,江父和江佐也都恢復了官職,心情大好,并沒有為難江風,只說:“公主跟前,別丟家里的臉。”</br> 江父也是少見的慈父形象。</br> 然后拜別江母和兄嫂,便乘車走了。</br> 已走了好遠,她忽然撩挑起了車簾,悠然問:“怎么了?”</br> 江風不語,來處,徐徐跟著高晦。</br> ——</br> 太平公主每年夏季都要到終南山小住一段時間。到了終南山,必定要到香積寺祭拜一番。香積寺位于帝都長安城南,南臨鎬河,北接樊川,就在公主別院的一側,寺院幽而不僻,靜而不寂。去歲秋日,江風曾同沈顧行來過,還在后院的姻緣樹上求了姻緣鎖。</br> 往事不堪回首。</br> 香積寺香火極盛,信眾往來不絕, 因太平公主到了寺里早早設了禁。江風同芳草攙著太平公主踏著石階走到佛殿,住持早已等候在那。太平公主略一施禮,道:“懷惲法師好。”</br> “懷孕”!真是好名字!</br> 佛殿做法事一應東西都是全的,一時間煙霧繚繞,主持和法師們開始詠誦經文,太平公主以頭觸地,頂禮膜拜,江風看著她纖細背影同巨大的佛像形成巨大的反差,似乎也變得如渺小起來。</br> 梵音入耳,讓人心生敬畏。</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