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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交接

    翌日清晨,張楚一身白袍,捧著郡兵曹的官印躬身走進將北樓。
    “末將張楚,參見大人!”
    堂上伏案奮筆疾書的聶犇一抬頭,見是張楚來了,當即放下手頭的毛筆,笑著走下堂,熱情的把住張楚小臂:“這么快就歇息好了,快坐快坐!”
    “謝大人!”
    聶犇隨意,張楚卻不敢僭越,依照禮數(shù)再次拱手作揖后,才隨聶犇落座。
    說起來,張楚雖然任了兩個月的郡兵曹,但實際上一共才見過聶犇三面。
    每一面,聶犇的態(tài)度,以及給張楚的感覺都不一樣。
    第一面,是聶府之內(nèi),聶犇面容冷硬,氣息磅礴,張楚見完他出來,冷汗?jié)裢噶死镆隆?br/>     第二面,是前日鎮(zhèn)北軍進城之時,聶犇明面上喝罵他,但言語之中上的回護之意,溢于言表。
    第三面,也就是這一面,聶犇笑容滿面、和藹可親,如同鄰家大叔般熱情。
    這是一種只有對自己人,才會有的親近態(tài)度。
    “大人,末將此來,是為交還郡兵曹官印的!”
    兩人落座后,張楚恭恭敬敬的將用檀木匣子盛裝的郡兵曹官印,放到聶犇身側。
    按照正常的交接程序,聶犇應該當著張楚的面,打開盒子,察驗官印。
    然而聶犇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匣子,就用閑聊的語氣笑著說:“你這就準備去鎮(zhèn)北軍畫卯了?”
    張楚老老實實的回道:“不敢讓世子久等。”
    “也好!”
    聶犇點了點頭,話鋒忽然一轉:“你進鎮(zhèn)北軍,可有打算?”
    張楚看了看他,不明白他這句話何意,只能道:“末將沒什么打算,一切全憑世子做主。”
    聶犇:“你對游擊將一職,知道多少?”
    張楚心頭有數(shù)兒了,連忙抱拳道:“還請大人指點迷津。”
    聶犇揮手壓下他的手,笑吟吟的輕聲道:“你不用如此客氣,論品級,你如今與我也算平級,正好你與我那不成器的次子有交情,若是不嫌棄,便喚我一聲世伯吧。”
    聶玉堂?
    聽到這個名字,張楚想到的不是那個年少輕薄衫,折扇輕舞的不羈身影。
    而是烏潛淵那如老農(nóng)般的疲倦蒼老面孔,和他那一頭花白長發(fā)。
    他面上未露絲毫異色,從善如流的點頭道:“那就請恕小侄僭越了。”
    聶犇撫須,一臉“孺子可教”的滿意神情。
    “游擊將是武散官。”
    “何為武散官?”
    “便是空有品級,既無職事、也無兵可統(tǒng)的武將。”
    “當然,世子晉你為游擊將,也是為你考慮,鎮(zhèn)北軍雖新敗,但士氣卻未損,多驕兵悍將,你雖于鎮(zhèn)北軍有大功,但若一入鎮(zhèn)北軍便登高位掌兵權,恐怕壓不住麾下的兵將。”
    聶犇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給張楚解釋道。
    張楚沒插嘴,但心頭卻有點異樣……聶犇這是在給那位冠軍侯世子捧哏么?
    “……若是真就這么走進鎮(zhèn)北軍大營,只怕也就只能領到一個運轉糧秣的閑差,憑白埋沒了你這一身的才華。”
    張楚琢磨著聶犇的話,心頭陡然一驚!
    那位霍世子,不會是看上了他四聯(lián)幫剩下的八百人吧?
    不是沒有可能啊!
    那八百人,可是四聯(lián)幫先后補充的六千人里,打出來的精銳!
    況且鎮(zhèn)北軍如今元氣大傷……
    “世伯說得在理。”
    張楚不動聲色的裝傻:“但小侄現(xiàn)在手里的確沒人,錦天府內(nèi)的青壯,幾乎都已經(jīng)消耗在守城戰(zhàn)中,小侄現(xiàn)在便是想再拉扯起一支人馬來,也找不到那么多青壯了!”
    “此事你不必憂慮!”
    聶犇笑吟吟的撫須:“你是我將北樓走出去的游擊將,又喚老夫一聲世伯,老夫豈能讓你空著手去鎮(zhèn)北軍上任!”
    “四城門不是還剩下了三千兵馬么?那些兵馬是你一手拉扯起來,又在你的指揮下打了一場如此慘烈的守城戰(zhàn),想必你用起來也順手,你便帶著這三千兵馬去鎮(zhèn)北軍上任罷!”
    聶犇說得輕巧。
    張楚聽在耳邊,卻一點都不覺得輕巧。
    那三千人?
    那三千人近半數(shù)可都是錦天府城衛(wèi)軍、廂軍的編制,乃是直屬于州府司馬的兵力,和鎮(zhèn)北軍完全是兩個系統(tǒng)!
    就這么大筆一揮,調入鎮(zhèn)北軍?
    張楚腦海中思緒急轉,很快想通了聶犇這一手操作的依據(jù)。
    攻城戰(zhàn)結束后,四城門攏共剩下四千兵馬。
    但那四千兵馬,是城衛(wèi)軍、廂軍,民夫、四聯(lián)幫攏共一萬三千人鏖戰(zhàn)三天三夜后剩下的。
    除了張楚,以及這兩天重新接手錦天府防務的聶犇,沒有人知道,那四千人里還有多少城衛(wèi)軍、多少廂軍。
    連史安在都不知道,因為史安在從不過問這些事。
    這樣一來,聶犇完全可以將活下來的城衛(wèi)軍和廂軍,全部報損!
    畢竟兩萬北蠻大軍圍攻錦天府三天三夜,攏共也就七千人的城衛(wèi)軍和廂軍,全軍覆沒也說得過去。
    重要的是,錦天府守住了!
    還耗死了兩萬北蠻大軍!
    這是大功!
    有這一份大功在,無論錦天府戰(zhàn)死了多少人,州府都不會追究。
    這就和某個時期的國企改制,是一個路子。
    果然是竊鉤者盜,竊國者侯。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張楚在心頭驚嘆聶犇這一手操作之騷時,心頭還想到另一件事。
    聶犇將守城那三千人都劃撥給他了,是不是意味著,郡衙的高層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放棄錦天府了?
    之前張楚強行在錦天府內(nèi)拉扯出一萬三千人,已經(jīng)耗盡了錦天府所有的戰(zhàn)爭潛力。
    短時間內(nèi),錦天府不可能再招募出足以守城的兵馬。
    至于求援,此次北蠻入關的第一時間,州府就已經(jīng)征調各郡府駐扎的廂軍支援北疆,結果在雁鎩郡被攻破的當晚,就一戰(zhàn)全報銷了。
    現(xiàn)在玄北州的可戰(zhàn)之兵,只剩下各郡府的城衛(wèi)軍。
    所以,除非大離朝廷調集其他州府的兵力,進入玄北州抗擊北蠻大軍。
    否則,錦天府得不到任何支援。
    寄望于鎮(zhèn)北軍?
    且不說,鎮(zhèn)北軍和錦天府,一個是邊軍、一個是地方,屬于兩個系統(tǒng)。
    單說北蠻大軍兵臨城下,鎮(zhèn)北軍隨時可以撤退、突圍,錦天府能長上腳,跟著鎮(zhèn)北軍撤退、突圍嗎?
    在這種局勢下,聶犇還將錦天府僅剩的兵力調給張楚,讓張楚帶進鎮(zhèn)北軍,這不是要放棄錦天府是什么?
    當然,這些話,張楚也只能在心頭想想。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屬于錦天府郡衙的人,他和聶犇的關系也沒親近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他當然不可能傻乎乎的問聶犇:“你們是不是準備放棄錦天府了?”
    雖然他真的很想問問聶犇,他們準備怎么安置錦天府這十萬老百姓。
    錦天府,可是大熊拿命,還有他們這么多人拼命才守住的。
    ……
    “那就多謝世伯的美意了!”
    張楚起身,對聶犇一揖到底。
    這件事符合他的利益,他當然沒理由拒絕。
    那三千人也算是他的老部下,與其讓下一任郡兵曹來率領他們,不拿他們的性命當命使,還不如他繼續(xù)統(tǒng)領他們。
    再說,他也沒資格拒絕。
    那三千兵馬明面上是送給他的,實際上是送給鎮(zhèn)北軍的。
    他有什么資格去代表冠軍侯世子拒絕聶犇的好意?
    指不定,這就是冠軍侯世子和聶犇早就商議好的事情。
    聶犇親手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年輕人,去了鎮(zhèn)北軍,好好干,別丟咱們錦天府的臉,也別辜負了世子對你的期望!”
    “小侄謹記世伯囑咐。”
    張楚再次揖手。
    ……
    鎮(zhèn)北軍已入駐北大營。
    但張楚卻是在城外的大軍營寨里見到的冠軍侯世子。
    張楚見到他時,這位小侯爺正擼著袖子,親手刷馬。
    “末將張楚,參見世子!”
    冠軍侯世子見了他,笑吟吟的問道:“張將軍來的正好,瞧瞧這匹馬,是昨日突圍時才從一名五品白狼主手中奪來的,難得一見的千里駒!”
    張楚直起身來,看了一眼身前這匹足有丈余高,毛色青白相間卻不雜亂,渾身腱子肉的青驄馬。
    “稟世子,末將不懂相馬。”
    他老老實實的說道。
    “哎,不懂可以學嘛!”
    冠軍侯世子指著這匹青驄馬,熟稔的說道:“這相馬啊,就跟相女人一樣,先看皮,以毛色均勻不雜亂,有油光為佳,再看腿,以修長強健為宜,再看胸膛和屁股……”
    張楚唯唯諾諾的應和著。
    堂堂冠軍侯世子,正兒八經(jīng)的千金之子,卻當著屬下的面兒開車,這份爐火純青的收買人心的功力,張楚自詡是沒有的。
    冠軍侯世子介紹完面前這匹馬,忽然話鋒一轉,“張將軍還沒有戰(zhàn)馬罷?這匹青驄馬張將軍可瞧得上眼?”
    張楚一驚,連忙擺手道:“末將豈能奪世子所愛,末將糙人一個,騎什么馬都能作戰(zhàn)。”
    “寶馬贈猛將嘛!”
    冠軍侯世子拍了拍身前的青驄馬,道:“張將軍百騎劫營的風姿,我可是仰慕已久,正好這匹青驄馬已被五品大豪的真氣滋養(yǎng)多年,筋骨強健,可擔萬鈞之力,張將軍騎著它,定可再立奇功!”
    他都這樣說了,張楚還真不好拒絕了,只能揖手道:“那末將只能多謝世子厚賜!”
    冠軍侯世子見他應下,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接著朝一旁的馬夫招了招手,道:“給它配上一副好鞍,送到張將軍手上。”
    “是,少帥!”
    冠軍侯世子拿起一方汗巾,拭了拭手上的水漬,道:“張將軍,陪我走走罷!”
    “敢不從命。”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馬廄。
    張楚始終保持著落后于冠軍侯世子半個身位的距離。
    容納五萬大軍的營寨,占地極為寬廣,但營地內(nèi)并不顯得凌亂,大大小小的帳篷,依照陣勢排列,十步一哨、百步一崗,還不斷有執(zhí)戈的精悍士卒列隊從二人身前走過,戒備極其森嚴。
    “張將軍也是劫營的高手,以你之計,若要劫我們鎮(zhèn)北軍的營寨,該用什么手段?”
    冠軍侯世子走在前邊,但卻似乎發(fā)現(xiàn)了張楚正在東張西望。
    “世子抬舉末將了,那北蠻人的營寨,寨墻單薄、軍紀敗壞,行營途中竟然還敢飲酒作樂,豈能與我們鎮(zhèn)北軍的營寨相提并論!”
    他又不蠢,初來乍到挑刺兒,那不是得罪人么。
    冠軍侯世子點了點頭,問道:“那你可道,北蠻人為什么不注重營寨嗎?”
    張楚想了想,回道:“末將猜想,應該是北蠻人乃游牧民族,不懂如何安營扎寨罷?”
    草原上的安營扎寨,與戰(zhàn)爭中的安營扎寨,完全是兩碼事。
    “這只是其一!”
    冠軍侯世子點了點頭,道:“其二,一直都是北蠻人趁夜攻打我們,我們鮮少趁夜去攻打他們。”
    他說得好有道理,張楚竟無言以對。
    “你是一員很血性、腦子也夠活泛的戰(zhàn)將,我很看好你!”
    “好好干,只要你殺的北蠻人夠多,無論你是想要錢、要女人,還是要官位、要武學,本公子都能給你!”
    張楚聽這話覺得耳熟,一細想,這不就是自己往常對四聯(lián)幫的弟兄們說的話么?
    難道自己長了一副很好忽悠的模樣?
    他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光頭。
    “我們鎮(zhèn)北軍有前、中、后、左、右五軍,你想去哪一軍?”
    張楚道:“全憑少帥做主。”
    冠軍侯世子沉思了一會兒,道:“那就去前軍吧,前將軍江寒,戰(zhàn)死于雁鎩郡,目前是偏將姬拔姬將軍總領前軍務,稍后我會傳令姬將軍,令他將前軍軍務移交于你,你暫且領上前軍軍務,待下一任前將軍到任后,你再將軍務移交給他!”
    張楚心頭正暗自嘲笑“姬拔”這個名字呢,一聽到這兒,連忙道:“少帥,末將初來乍到,還未熟悉我們鎮(zhèn)北軍,豈能擔此重任,還是讓姬拔姬將軍繼續(xù)統(tǒng)領軍務罷,末將給他打打下手就成了。”
    “你不必謙虛,你能統(tǒng)領一萬三千雜兵拖垮兩萬精銳北蠻大軍,我很信任你的能力。”
    “至于姬將軍……”
    冠軍侯世子回過頭,一臉便秘表情的說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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