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爺里邊請。”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香仙兒帶著一流嬸娘站在鋪門口兩邊，留出了一條兩人寬的路。
    她們每個人腦袋上都帶著一塊頭巾，頭巾前邊別著一只灰鴨子。
    這鴨子正是顧青繡出來的胸章。
    明明是胸章卻非要戴在腦門上，全都因為顧青在鴨子上秀的紅花。
    各位嬸娘一瞅顯眼的大紅花，福至心靈，非要和胸章上的鴨子擺出一樣的造型，將鴨子縫在自己腦門上。
    灰色的鴨子不夠顯眼，那便配大紅色的頭巾。
    這頭巾還是各位嬸娘緊急讓王招弟去隔壁布店扯的布，為的就是一眼吸引路人的注意力。
    這倒是嬸娘們不自信了。
    哪用她們圍頭巾。
    就這花花綠綠的奇裝異服，配上一字排開的雄偉陣勢，再加上勾欄妓院慣用的臺詞和嬸娘們整齊劃一的大嗓門。
    整個鎮上屬這里最矚目。
    顧青沒有給旁人下帖子，也沒有擺花籃，僅僅買了兩板爆竹聽響聲。
    可她這兒動靜太大了，牌匾剛掛上，爆竹都來不及點，便有一烏青色長衫的男人快步走過來。
    嬸娘們負責攬客，顧青負責做廚娘。
    她聽著香仙兒尾音拉長的：“歡迎光臨。”伴著其他嬸娘們自發的：“周灰鴨迎客一位。”
    顧青笑著一抬頭，就看到了同自己作揖的嚴成緒。
    自從發現嚴成緒對自家嫂嫂有意思，顧青便不再拉著嫂嫂一起出攤。
    除非實在忙不過來，非嫂嫂幫忙不可，顧青才會不情不愿的將嫂嫂帶出來。
    好在嚴成緒不是無所事事的人，他大多時候鋪子也忙，至多在天黑前趕來吃晚飯。
    顧青摸準了他的行程，和嚴成緒貓抓老鼠一般錯峰出行。
    可如今不是官道上的小攤子了，她跑到了鎮上。
    同在一個鎮，離得更近了，顧青有想過嚴成緒遲早會來。
    但她沒想到他竟然是開店的第一個客人。
    顧青的臉綠了又白，假笑的點點頭，“二兩粉絲，葷料全要？”
    “正是，多謝青青娘子了。”
    開店的哪有不接客的道理，更何況還是頭茬客。
    做生意的總有彩頭的講究，顧青咬咬牙，將手中漏勺狠狠涮了兩下，仿佛涮的不是粉絲，而是嚴成緒。
    她心中不喜，臉上絲毫看不出來，顧青端著碗擺放到嚴成緒面前。
    “還要加其他東西嗎？小料全都擺在了關老爺旁，有勞移步自取。”
    “多謝青青娘子，這樣便成。”嚴成緒笑了笑，拿出一錠包著紅紙的銀子擺在桌子上，“不用找了，祝青青娘子財源廣進，生意興隆。”
    羅半仙說了，第一單生意代表著往后的財運。
    第一單生意賺的越多，生意兆頭自然越好。
    更別提包著紅紙的開門紅。
    顧青略顯詫異，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下銀子。
    這倒讓她陷入沉思，心底不大好受了。
    嚴成緒可真是個好人，若是配嫂嫂，倒也是不錯的姻緣？
    想到這兒，如同當頭一棒，顧青愣在原地久久未語。
    她心底打鼓，為自己生出的念頭感到不安。
    顧青抿抿唇，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做錯了。
    一直以來都是她私心里想同嫂嫂一起白頭偕老，便不動聲色的朝著那個方向去努力。
    可她從來沒有考慮過嫂嫂的想法，更沒有問過嫂嫂愿不愿意。
    若是嫂嫂有再嫁的心思，她這么自私的藏著掖著，不許嫂嫂同喜歡她的外男多接觸，豈不是耽擱了嫂嫂的未來。
    躊躇的捏著銀子，顧青的手指攥成了青白色。
    眼看嚴成緒察覺到什么般朝自己看來，顧青快步離去，魂不守舍的回到柜臺，指尖卻好像不是自己的，還停留著清早起床時被嫂嫂輕握時的體溫。
    屋內寂靜沉默，屋外鑼鼓喧天。
    不知道是不是嬸娘們陣仗太大嚇到了路人。
    圍觀的人很多，真正進來的人很少。
    嚴成緒吃完后沒有急著離開，他看著心思重重的顧青和空曠的大廳，思緒微動，讓顧青打包了一份葷料。
    端著葷料，嚴成緒站到門外，作為第一個進鋪子里吃飯的食客，嚴成緒紅光滿面，顯然十分滿意。
    他朝著四周看去，見多是看熱鬧的等著他點評，嚴成緒溫和笑笑。
    “各位鄉親，這家味道確實很好，往前開在官道上，在下想吃了還得跑到外邊去。”
    “如今終于來到了咱們鎮子上，在下嘗了嘗，和官道是一模一樣的味道。”
    “再加上有老板娘親自坐鎮，比官道的花樣還多了些。”
    “像這鴨食管，是在下第一次嘗試。”
    “脆、辣、有嚼勁，吃完口齒留香，讓人忍不住再來一份。”
    “這不，吃了一大碗還不過癮，在下又打包了一份。”
    嚴成緒說著把手中的吃食朝著圍觀群眾展示。
    顧青家打包鹵味用的是油紙碗，掀開蓋，碗口微微敞開，誘人的鹵料散發出難以忽略的香氣。
    “在下實在愛吃，也是個懂吃之人，若是有鄉親不相信，大可嘗嘗看，待嘗過了再同在下品鑒。”
    有不要錢的食物，不吃白不吃，眼看吃食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晃過，嚴成緒手中的油紙碗瞬間見空。
    切成小塊的鴨食管根本不夠塞牙縫，僅僅吃到了香辣的氣味，圍觀的人頻頻點頭，看向周灰鴨的視線都變了。
    嚴成緒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見終于有嘴饞的跨著步子進了店里，嚴成緒甩甩長褂往自家店鋪走去，深藏功與名。
    這是件好事，看在顧青眼里卻更加沉悶。
    原先壓抑在心底的顧慮和故意忽略的荒唐感在快速發芽，讓她沒辦法再自欺欺人。
    人越來越多，顧青越來越忙碌。
    她手上的動作越快，心里越發惶惶不安。
    一眾干活的婆子感受不到顧青的苦澀，眼看人越來越多，她們簡直不要更開心。
    有嚴成緒打樣，嬸娘們醍醐灌頂找到了竅門。
    她們終于不擠在門口當門神了，而是一人提著一筐鴨蛋，逢人便塞一小塊。
    多了塞不起，鴨蛋都被切成了一塊一塊。
    這鴨蛋是顧青之前用劉老漢打翻的粗鹽腌制的。
    得益于香仙兒送來的一大筐鴨蛋，加上自家不斷生產的，顧青腌了小半甕。
    原本打算做咸鴨蛋的生意，可真操作起來她卻改了主意。
    這小半甕賣也不夠賣，錢也不值錢，她便歇了那個心思，當成了免費小料的一種，擺在小料臺上，供客人們選食。
    拿著鴨食管這樣賺錢的葷料去吸引顧客嬸娘們可舍不得。
    鴨蛋就不一樣了。
    本來也是免費的小料，成本要小得多。
    更別說咸鴨蛋受眾廣，多的是人想要，引了不少前來占便宜的人。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嘗都嘗了，便是今日不進店里堂吃，也對周灰鴨老鴨粉絲湯有了概念。
    起到了很好的宣傳作用。
    晏逸之辦完自己的事，跟著虛空到門店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門外排起了不止二十人的長隊，老妖怪一樣的嬸娘們還在滴溜溜的注意著路過的陌生人。
    虛空見勢不妙閃身進了暗處，只剩下晏逸之一人站在門外，看向了抬頭擦汗珠的顧青。
    香仙兒隔老遠就看到晏逸之了，但她忙著給路人發特屬于自己的小卡片，顧不上和晏逸之打招呼。
    這卡片是顧青讓劉強柱用剩余的木料打造出來的。
    打造木卡片的原因也很簡單。
    鎮上的店鋪要按勞分配，根據排名去結算分紅，那么便必須有一個統計銷售金額的辦法。
    木卡片便承擔了這個職能。
    每個卡片上除了周灰鴨三個字還有一個數字。
    香仙兒是一，王招弟是二，以此類推，鎮上干活的八位嬸娘，顧青給每個人都發了代表著自己身份數字的卡片。
    誰攬來和接待的客人便將自己的卡片給到客人，客人必須有木牌才能找顧青下單結錢。
    一邊要結賬一邊要煮粉絲，顧青忙的不可開交。
    晏逸之原本以為有八個嬸娘幫忙顧青會輕松點，正好虛竹那邊傳來消息，他便跟著虛空走了一趟。
    沒想到嬸娘們為了賺錢各顯神通，沒人顧得上照看顧青。
    晏逸之輕嘆一口氣，挽起袖子走入鋪子。
    他站到顧青身后接過漏勺，晏逸之代替了煮粉絲的工作，顧青只要結賬便成。
    他握住漏勺，卻也握住了顧青的手。
    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顧青偏頭看去，嘴唇恰好從晏逸之的下頜輕輕擦過。
    顧青柔嫩的唇觸碰到晏逸之冰涼的肌膚，像是久旱的沙漠天降甘露。
    她沉悶的心老樹回春，重新煥發生機。
    顧青靜靜看著身量挺拔的嫂嫂，一時間舍不得離開晏逸之身側了。
    不知是不是嫂嫂也感察覺到了她唇瓣的觸碰。
    晏逸之下意識喉嚨滾動。
    一個突兀的凸起隨著晏逸之吞咽的動作在他的頸間上下滑過。
    顧青詫異的看向晏逸之脖頸，腦內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
    她正要深究，等了許久尚未結賬的客人有些不耐煩的喚了句：“老板娘？”
    “噯，來了。”
    顧青急忙應下，再也顧不得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