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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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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有新信息。
    他隨手撈起來一看。
    “尊敬的客戶:您在201x年08月13日7:00分充值50.00元已成功?,F賬戶總余額為……”
    齊儼皺了一下眉。
    這個新號碼是他剛回國時助理幫忙辦的,用了也才不過幾天,余額充足。
    內置的智能識別系統提示已經把短信轉移到了垃圾箱,他剛要放下手機,助理的電話就進來了。
    “齊先生,您要的風險評估報告我已經發到您郵箱。”
    “嗯。”
    那邊又繼續說,“根據最新消息,美元疲軟已成定勢,如果持續貶值的話,可能……”
    “整個華南市場幾乎全軍覆沒,尤其是沿海地區的出口加工業受沖擊最大,就我目前了解到的情況,z市王石公司現今外債高達15億……”
    齊儼安靜聽著,并不打斷。
    剛洗過的頭發還在往下滴水,地板上暈開一小團水花。
    助理匯報完畢。
    那邊沉默一陣后——
    “應氏實業現在情況怎樣?”
    應氏?
    助理在腦中飛快地搜刮相關資料,好一會兒后才說,“應該也不是很樂觀?!?br/>     手機里傳來的聲音語氣很淡,“應該?”
    “抱歉,我再去核查詳細資料,待會兒給您答復?!?br/>     心里的疑惑卻是怎么都壓不住:怎么突然就對應氏這種小企業感興趣了?
    通話結束。
    齊儼把手機扔到桌上,走出書房,回到臥室。
    天色陰沉,太陽沉在濃厚的烏云里,屋內光線蒙昧,影影綽綽。
    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五點多。
    助理知道他作息,九個小時前發來的應氏資料已經安靜躺在工作郵箱,他簡單掃了一眼,眸光深幽,若有所思。
    窗外有風進來,翻動紙頁,“沙沙”輕響。
    他的視線突然移到窗外。
    書房的落地窗正對著屋外的一片湖,湖邊草地間籠著一個纖瘦的身影,白上衣紅菱格裙。
    她面向湖,背對他。
    背影柔弱又沉默。
    齊儼站起來走到窗邊,點了一支煙,然后,看她。
    阮眠恍然不覺身后有一道視線鎖著自己,只是呆呆看著那片沉靜的藍色湖水,心思仿佛也隨著沉了進去。
    漸漸地,風變大了,裹著熱氣,像刀一樣刮過臉頰。
    天邊的一束紅色殘光也被吹得支離破碎。
    一只水鳥從紅光里沖出來,伏低,掠過平靜湖面,眨眼間功夫,利爪間多了一條銀色小魚,它又振翅飛遠,很快消失在視線里。
    漸濃的暮色蔓延到周圍。
    蚊子“嗡嗡嗡”飛過來。
    阮眠摸了摸腿,拿著書包站起來,轉身往回走。
    腳步忽然頓了一下。
    不遠處的那棟老屋,二樓某個房間。
    燈忽然滅了。
    她只來得及看見一個一閃而過的頎長影子。
    是那個男人嗎,他剛剛一直站在窗邊?
    阮眠有些忐忑地捏著書包帶,抬頭又望了過去。
    除了黑暗,什么都沒有。
    仿佛剛剛只是她的錯覺。
    阮眠牽了牽嘴角,扶著單車慢慢走回家。
    剛踏進家門,就聽到一陣女人的笑聲,溫柔又刺耳,她站在門外,深深吸一口氣。
    然后走進去。
    “眠眠回來了,剛好可以吃飯了?!蓖跫研男χ哌^來。
    阮眠下意識后退一步。
    王佳心似乎也不介意,收回手,轉頭吩咐保姆,“彩姐,把飯菜端出來吧?!?br/>     阮眠晚飯一般吃得不多,加上也沒什么好胃口,夾了幾根青菜囫圇扒了幾口飯就打算放筷子。
    碗里突然被放了一塊糖醋排骨。
    她詫異地跟著那雙筷子看過去。
    應明輝對她抿唇羞澀地笑了笑。
    小啞巴這是要干什么?
    “寶貝真乖,都懂得給姐姐夾菜了?!蓖跫研慕o自己兒子夾了一根雞腿,“來,這是獎勵你的?!?br/>     應浩東緊皺的眉頭一松,露出欣慰笑意,“不錯?!?br/>     看向阮眠時,臉色沉了幾分。
    整天擺著這張哭喪臉給誰看呢?
    簡直跟她媽一個樣,看了就心煩,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阮眠沒有吃那塊排骨。
    嘴里卻盤旋著一股酸澀的味,怎么都壓不下去,她坐在書桌前翻書,那一家三口的溫馨畫面卻一直往她心窩里戳,怎么都靜不下來復習。
    小東西吃了蟲子后,比以往鬧騰了不少,張著翅膀在書桌上蹦來跳去,看來沒多久就應該可以飛了。
    想到這一點,阮眠稍微有些安慰。
    陪著它玩了一會,身上就出了一層汗,黏黏的不舒服,她準備先去洗個澡。
    半個小時后,阮眠披著一頭半濕的長發出來,房里沒有吹風機,她只得下去拿,經過二樓主臥時,突然聽到從門縫里漏出來的爭吵聲。
    她停下來。
    “去什么破特殊學校?!要是讓我朋友知道了,你讓我這臉往哪擱……”
    女人也跟著吼,“你以為我想這樣嗎?!可你兒子是個啞巴!你想想過去托了多少人,找了多少學校?”
    漸漸變成了哭腔,“他現在一聽到上學就哭,晚上還做噩夢……”
    樓梯轉角處突然探出一個頭,阮眠不由得驚了一下。
    只見小啞巴蹲在地上,扁著嘴角,一臉委屈地看著她,眼里還臥了兩包淚。
    眨一下,眼淚就滾了出來。
    看著好不可憐。
    阮眠說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應該感到開心嗎?
    好像一點都不。
    可是也不覺得難過。
    反正在這個家里,她大概已經算是個外人。
    拿了吹風機回到房間,在“呼呼”的風聲里,阮眠卻想到了那雙蘊著淚的眼睛。
    太熟悉了。
    雖然不想承認,可小啞巴確實長了一雙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
    ***
    晚上九點。
    夜色藏著一股暗涌的熱風,空氣干燥而壓抑。
    書房的冷氣和窗一樣大開著。
    男人對著一分鐘前收到的新信息,鮮少地看了兩遍。
    準確捕捉出幾個關鍵信息——
    z中校訊通、黃色暴雨預警,明天停課。
    “齊?”
    面前的電腦屏幕還開著視頻,有人在叫他。
    “你剛剛走神了?!?br/>     齊儼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們繼續?!?br/>     冗長的會議結束已近午夜,他關掉電腦,從抽屜里拿出一份資料,翻開來,迅速找到聯系方式那一項。
    果然驗證了先前的猜測。
    那么,那兩條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短信似乎也可以解釋得通了。
    屋外突然雷鳴電閃,黑夜亮如白晝,不一會兒便下起大雨。
    齊儼背手站在窗前。
    樹影搖曳。
    燈光撲簌著從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滑過,明暗交替,他的側臉有一半陷進陰影里。
    又一個響雷炸開。
    阮眠從夢里驚醒。
    雨已經停了,風還很大,吹得窗簾揚起來又落下。
    她趕緊起來關了窗戶。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那個立在窗邊的英俊男人,那雙幽黑眼睛,安靜又清亮,卻無法探看到最深處。
    王爺爺說他是那棟屋子的主人,可為什么她以前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
    還有,他到底是什么人?
    為什么連眼高于頂的父親都要對他逢迎笑和?
    沒有一個問題能想得出答案。
    阮眠睡意漸重,偏頭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六點多時分,沒有打雷也沒有下雨,天色卻幽暗得如同未醒的黑夜。
    她按亮床頭的手機,短信收件箱還是空空如也,盯著看了一會兒,便起床,洗漱完,騎著單車按時去學校。
    教室里還是只有幾個住宿生。
    看到她進來,他們紛紛露出驚訝之色,“你怎么過來了?”
    “你家長沒收到通知嗎?”
    阮眠搖頭,“什么通知?”
    “昨天老班臨時發的,緊急通知?!?br/>     又有人補充,“黃色暴雨預警,今天停課?!?br/>     這時,班主任夾著一疊資料風風火火從前門進來,一眼就看見了站著的阮眠,腳步猛地頓住。
    他很快反應過來,“沒收到停課通知?”
    阮眠點點頭。
    “趁現在還沒下雨,趕緊回家去,”他又強調,“路上千萬注意安全?!?br/>     然后掃了一眼整個教室,“怎么少了一個人,還有誰沒來?”
    “我!”潘婷婷睡眼惺忪地舉著手從后門進來。
    他投過去一個嚴厲的眼神,又說,“我待會要去開個會,你們全都給我留在這里安靜自習,不準亂跑,班長維持一下秩序……”
    班主任匆匆交待完就出去了。
    “你怎么過來了?”
    阮眠小聲說,“我不知道今天停課?!?br/>     “婷婷,昨天的話費好像沒充到?!?br/>     “不可能吧,”潘婷婷又查看一遍手機,“我這里顯示扣費成功了?。 ?br/>     “打人工服務問過沒?”
    “打不通?!?br/>     “這么奇怪?”潘婷婷又說,“要不你去營業廳問問,看看怎么回事唄?!?br/>     她撕開一包瓜子,邊嗑邊咕噥,“還說什么下大暴雨,這會兒都要出太陽了,估摸是下不成了?!?br/>     阮眠也跟著望出去,天邊一團白光,微微有些刺眼,她和潘婷婷打過招呼,背著書包下樓。
    半個小時左右,太陽已經露出完整的輪廓,像一顆火紅的大柿子。
    阮眠站在營業廳門口。
    大概比較早的緣故,里面人不多,兩個工作人員正聊著天,她走近柜臺,她們才抬起頭。
    阮眠簡單把問題說了一遍。
    短發的姑娘很快問,“這個號碼欠費多久了?”
    這部手機之前一直是她媽媽在用,阮眠也說不出個具體日期,只能說了個大概。
    “應該是過期了。報一下號碼,我幫你查查?!?br/>     阮眠說了一串數字,輕聲問,“如果真的過期了,怎么才能把原號碼找回來?”
    另一個姑娘笑著說,“這個簡單,拿身份證過來補辦?!?br/>     阮眠的心像被人用手狠狠地揪了一下,有一種不期然的疼痛。
    身份證?
    母親哪里還有什么身份證,早在兩個月前就注銷了。
    “不過,不排除有一種情況,”她的話還沒說完,短發姑娘輕嘆一聲,“補辦不了了?!?br/>     “為什么?!”阮眠急急追問。
    “你這個號碼已經被別人重新買了。”
    她又解釋,“一個號碼如果過期三個月,我們公司就會收回來,重新投入使用?!?br/>     “真的沒有辦法再要回來嗎?”
    “這個……”
    手機號碼都是實名購買,應該沒有人會愿意把自己的號碼讓給一個陌生人吧?
    阮眠眸光全然暗淡下來。
    如同明月沉入海底。
    走出營業廳,頭頂的太陽明晃晃的,熱氣撲面而來,她整個人卻生著冷汗。
    單車倒在地上,她扶起來,坐上去。
    剛騎出一段路,烏云吞掉了整個太陽,天地仿佛在一瞬間變色。
    大雨傾盆而下。
    街上的人像螞蟻一樣四處奔散。
    賣水果的小販急急忙忙推著車,拐彎處磕了一下,一箱蘋果滾了下來,骨碌碌滾得滿地都是。
    雨點“噼里啪啦”追著人打,他也顧不上撿,恨恨一咬牙,推著水果車飛快跑了。
    阮眠站在某珠寶門店下躲雨,一個蘋果被雨水沖到她腳邊,她彎腰撿起來。
    店員走出來,看一眼,見是個學生妹,轉身又進去了。
    風很涼,雨水如注,整座城市開始模糊。
    雷聲震得人耳朵發顫。
    校服裙擺被水濺濕,她渾身發冷,抱著手臂打了個噴嚏。
    毫無預兆,一道閃電劈下來,路面仿佛跳起了許多簇淡藍色的光,一路燒著延伸到盡頭……
    阮眠害怕極了,緊緊貼著墻壁,整個人縮在角落里。
    雨沒休沒止地下,直到她的雙腿都幾乎站麻了,這才有了稍微暫停的跡象。
    烏云重重,依然壓得很低,閃電不停跳躍。
    對面街上躲雨的幾個人,趁這喘息的間隙趕緊跑了。
    阮眠把傘收好,扔進車籃,跨上單車。
    風推著人后退。
    白色身影緩慢穿行在一片暗灰色和濕潤綠意中,漸漸模糊。
    “轟?。 ?br/>     云層被撕開一道口子,斜風卷著雨水迎面潑過來,單車被吹得七倒八歪,阮眠根本握不住車把,只好跳下來。
    還沒來得及開傘,大雨又撲過來,她從頭到腳濕了個干干凈凈,好不狼狽。
    阮眠站在瓢潑大雨中,有那么一瞬的不知所措。
    眼睛生疼,摸上去,雨水竟然是熱的。
    她費力地睜眼看看四周,空曠地帶,根本無處藏身。
    此時此刻,除了繼續前進,不會有別的選擇。
    巨大的“砰”一聲,不遠處一棵樹被風連根拔起,濺起一大片暗黃色的水花。
    親眼目睹的場面太過震撼,阮眠驚魂未定。
    又仿佛被施了定身術,呆愣地站在原地任雨捶打。
    突然間,一記喇叭聲傳過來,一輛黑色卡宴在路邊緩緩停下。
    車窗降下。
    阮眠瞪大雙眼。
    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張并不算陌生的臉。
    男人也看著她,兩人的目光隔著雨簾輕輕撞上。
    整個世界仿佛靜止下來。
    “上車?!?br/>     聲音偏冷,又低,阮眠卻聽清楚了,只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臉茫然地站著。
    齊儼習慣性皺眉。
    看著她微紅的眼眶,怯而軟的眼神,他放緩語氣,“上車,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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