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聲緩緩落幕,長達十五分鐘的視覺盛宴落下帷幕。</br> 模特從幕后走到前臺,站成一排,鞠躬致謝。</br> 如雷般的掌聲響動會場。</br> 臨江時裝周秀場部分正式結束,有部分人陸續離場,也有一些買手和時尚雜志編輯到后臺展柜,針對自己喜歡的品牌和設計下訂單。</br> 時尚產業發展至今,產業鏈條趨于成熟,這些在秀場上出現的服裝,經過雜志的宣傳,將成為下個季度的熱點,品牌訂單轉化,又需要買手從中操盤,而將秀場的時尚元素轉化為平價審美,也要經過很多人的努力。</br> 這場大秀令林稚晚打出知名度,此刻儼然成了風光的中心,有雜志主編向她預約專訪。</br> 縱使她還未正式創建個人工作室,可剛才驚艷的婚紗足夠體現能力,有不少咖位足夠的明星過來同她交換聯系方式,期待之后的合作。</br> 一些臨江名媛即使不喜歡她,也折服在她對美的詮釋下,過來扭扭捏捏又趾高氣昂地加了微信。</br> 臨走之前還扔下一句“還不是怕你做出來的東西太難看,會把自己餓死”,本來都是群養尊處優的小公主,沒有什么壞心思。林稚晚聽了這話也不惱。</br> 葉清和早在看到池宴出現在T臺上的那一刻就已經震驚到難以置信,又被奪了風頭,心里不痛快,好在還有后臺的訂單來填補不愉快。</br> 這會兒,照舊趾高氣揚的從人堆里穿過,瞥了林稚晚一眼。</br> 林稚晚:“……”</br> “有病啊,”婁黛脾氣爆,就看不慣葉清和一副暴發戶的樣子,朝她的背影狠狠罵道:“連自己女兒都不敢認的人拽什么拽!”</br> “黛黛,”林稚晚不愿意跟人起沖突,拉了下她,垂下眼睫:“甭理她。”</br> 婁黛跺了跺腳:“煩死了!”</br> “別煩別煩,”曲思遠借著安慰她的名義討好林稚晚:“今天晚晚大獲全勝,我們慶祝一下吧!”</br> “去我酒吧就行,我開幾瓶黑桃。”</br> 黛本就愛玩,更對占曲思遠便宜永遠保持熱情,立馬沒了剛才的情緒:“我舉雙手雙腳贊成!”</br> 江珩說:“我都行。”</br> “妮妮得應酬完了才能來,”曲思遠把人清點了一圈,然后問林稚晚:“行不?”</br> 今天大秀她很滿意,這些人也真的把她當朋友真心替她開心,林稚晚嘴上不說什么,可心里能感受的到。</br> 只不過他們太過開心,以至于忘了今天重要問題。</br> 她思索片刻,含糊道:“嗯,我沒問題,不過……”</br> “怎么了?”</br> 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我這禮服挺重要的,我得先給它們送回去。”</br> 作品就是設計師的命,曲思遠不疑有他:“用我們幫忙嗎?”</br> “不用,”她展顏一笑:“我有司機來接。”</br> “那成,我訂好卡座給你發消息。”</br> 婁黛四處看了下,有點兒疑惑:“那池宴呢?”</br> 今天他根本沒化妝,換身衣服而已,應該早就出來了。</br> 剛剛太忙,經婁黛這么一詢問,林稚晚才發現池宴不見了,也好奇地看著江珩,等待一個答案。</br> 江珩雖然不清楚他的去向,但也能猜到消失的大概原因,嘴角一彎:“他忙。”</br> “嗯?”</br> 怎么大晚上的還在工作,池大少爺也要開始內卷了么。</br> 江珩表情淡淡:“私活。”</br> 說完,還轉過頭,跟林稚晚四目相對。</br> 林稚晚:“……”</br> 他這話說得曖昧,雖然她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含義,可里面的調侃確實針對自己的。</br> 江珩知道了什么?</br> 她心里一片慌亂,可又被“私活”兩字包含的孟浪搞得不知所措。</br> 婁黛和曲思遠的智商加起來也不夠用,還真當是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池宴臨時去別的公司加班了。</br> 不過看在今天池宴表現不錯的份上,曲思遠沒有繼續編排他,就哼了一聲:“居然背著我出去賺錢。”</br> 林稚晚:“……”</br> 她催促他們走,并給人送到門口。</br> 剛松了口氣,手機里多了條消息。</br> 池宴:【停車場,江A6668】</br> 林稚晚:“……”</br> 居然是去停車場等她了,林稚晚心里有點兒安慰,同時也有種欺騙了婁黛和曲思遠的愧疚。</br> 私活,被迫當模特走秀之后,又去當司機。</br> 讓池宴給自己當司機的第N次,林稚晚習慣且從容,目光注視他們走遠,回了個“1”,然后折過身,往后臺方向走。</br> *</br> 化妝室里人影寥寥,狼藉一片,離開了很多人。</br> 林稚晚朝陳蔚的方向走過去,瞥了一眼化妝桌上面,上面只剩下陳蔚自帶的化妝品,還有一個外觀干凈且空掉的咖啡杯。</br> 她皺了下眉,仔細看了眼。</br> “找東西?”陳蔚問。</br> 不想讓他們擔心,林稚晚搖頭:“沒。”</br> 目光又搜索了一圈,問:“池宴呢?”</br> 陳蔚聳了聳肩,指了下套著西裝禮服的塑料模特:“換好衣服就走了。”</br> 他走得瀟灑,留她一個人在這兒看管禮服。</br> 時尚品,特別是手工制作僅此一件的東西,價值往往無法用市場價來衡量,她看管得無比焦急,生怕出現一點意外。</br> 林稚晚明白陳蔚的意思,不好意思地勾了下嘴角:“麻煩你了,今天辛苦了,我會跟桃子姐給你一個大大的好評。”</br> 桃子姐是陳蔚老板,在老板面前受到甲方表揚不是壞事。</br> 陳蔚大大方方鞠個躬:“謝謝老板!”</br> 說完又指了下沉重的塑料模特:“那……”</br> 林稚晚擺擺手:“沒事,我可以自己來。”</br> 她客氣,陳蔚也不打算真的干活,收拾收拾拎著包瀟灑走了。</br> 不一會兒功夫,化妝間人更少了,沒有人注意到林稚晚。</br> 她對著化妝臺坐著,目光卻四處觀察,趁沒人看她,低頭拿起身邊的垃圾桶。</br> 里面只有沒什么東西,更沒有明清與用的、裹上一層紙巾的咖啡杯。</br> 她又抬頭掃了眼,其他桌面上還有喝剩一半的咖啡杯,大大小小散落一堆,可見保潔阿姨還沒來過。</br> 別人的還在,偏偏只有明清與喝的那杯不翼而飛,這就更有意思了。</br> 又過了一會兒,保潔阿姨開始過來收拾衛生,林稚晚不再多停留,將禮服從模特身上脫下,小心翼翼地裝好,往地下停車場走。</br> 這禮服不算輕,兩件拎在手里,壓得胳膊發酸,怕出現磕碰,林稚晚動作小心翼翼,把本來不長的路程硬生生花了半個小時走完。</br> 邊走還邊想,該給自己招個助理了。</br> 以及,池宴,真的夠可以,完全沒有幫忙的意思。</br> 不過,幫不幫都是自身意愿,也沒有男人非要幫助女人,池宴非要幫助她的道理。</br> 林稚晚趕緊搖了搖頭,試圖將想要依賴別人的苗頭從腦子里甩出去。</br> 臨江十月,秋意正濃,外面月色融融,夜風虛虛地吹著。</br> 林稚晚走到停車場那會兒,池宴已經在了。</br> 今夜偏冷,池宴規矩地穿著印著暗紋的西裝外套,偏美式休閑風格,略微寬松,里面的黑色襯衫沒好好系緊紐扣,松松垮垮露出胸前一塊輪廓清晰的肌膚。</br> 他頭發梳得整齊,神色也寡淡,靠在車前看手機。</br>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劍眉微皺:“這么磨蹭?”</br> 說話沒帶好氣是嫌她太慢了。</br> 然而,動作上并沒那么嫌棄,長腿邁了兩步至她面前,從她手里接過套著防塵袋的衣服。</br> “哎——”林稚晚緊張起來:“你小心一點兒。”</br> “……”</br> 他是做出要將禮服拴在車尾游街示眾的舉動了么,令她如此小心翼翼。</br> 池宴不痛快,睨了她一眼,沒說話,打開后備箱。</br> “別!”林稚晚又拒絕了。</br> 池宴眉間都皺出了痕跡,不耐煩道:“又怎么了?”</br> “放前面吧,”林稚晚咬了下嘴唇:“放在后備箱可能太顛了。”</br> “……”這回池宴徹底忍不住了,冷嗤一聲:“矯情。”</br> 他開了車門,不情不愿地將禮服扔進后排。</br> 林稚晚卻松了口氣,像是池宴對她態度惡劣,就能將那天他給人逼至墻角的質問,能將剛剛在秀場上,她短暫地丟失真心,一并清除抹零。</br> 她是藏在人群里的異教徒,不敢妄圖將心事袒露。</br> 只有兩人回歸到之前的只保持在朋友范圍內的關心,互相略微嫌棄,才能讓她放心。</br> “陳蔚沒送你出來?”池宴問。</br> 林稚晚:“我沒讓。”</br> “嗯?”</br> “不太安全。”</br> 空氣里沉默一陣,池宴“嘖”了一聲:“不去干地下黨可惜了。”</br> 林稚晚:“???”</br> 他們之間可是地下情哎,不小心翼翼脫離人群,反而要招搖過市么!</br> 林稚晚輕飄飄將話題扯到正軌:“你拿了明清與用過的杯子嗎?”</br> 池宴耷拉著眼皮,嘴角往下,帶著嫌棄:“我碰那破玩意?”</br> 穿別人穿過的衣服已經夠勉強了,他現在恨不得立馬回家好好洗個澡沖洗干凈,可現在還得管這個事兒精。</br> “沒了?”他挑了下眉。</br> 林稚晚點頭:“嗯,應該被拿走了。”</br> 本來,她想將杯子送去檢測,可以檢查指紋,也可以檢查里面液體成分是否正常。</br> 這條路被堵死,林稚晚喪氣地耷拉下腦袋,也跟池宴保持同一姿勢,靠著車。</br> 這種明知道被陷害,但抓不出兇手的感覺太糟糕了。</br> “垂頭喪氣做什么。”池宴握住她的手腕,用力,給人拉過來。</br> 林稚晚不設防被,直接撞進他的懷里,他身上有很淡的苦澀焚香氣,語氣卻充滿了張狂和挑釁,像是佛祖都不渡的壞人:“跟我走。”</br> 還沒來得及反應,林稚晚就被他拉著,一步一步離開地下停車場。</br> “你有辦法么?”她問。</br> 池宴眉毛一揚:“最簡單的辦法。”</br> “什么?”</br> “查監控,”池宴指了指腳下的土地,語氣輕狂:“這酒店,我的。”</br> /</br> “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監控室的保安將兩人攔住,死不松口:“你說你是池宴,那你證明一下你是。”</br> 池宴:“……”</br> 他活了二十六年,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遇到證明“你是你自己”這樣的哲學問題。</br> 這位大少爺本就養尊處優,打小就沒受過什么委屈,頭一次看人臉色居然是自家產業的保安。</br> 他擰著眉,眼窩很深,眼睛微微瞇著,表情里,不耐煩和無語各占一半。</br> 林稚晚怕他生氣,動用全身社交技跟保安大哥交涉:“叔叔,大哥……這真是你們的老板,和風購物的執行總裁。”</br> 保安大哥一臉剛正不阿:“團伙詐騙?信不信我報警。”</br> 這人也太軸了,林稚晚靈機一動,點開百度百科,翻到和風購物組織架構里,池宴的照片,遞給保安大哥:“你看看,真的是一個人。”</br> 保安大哥看了眼,瞇了瞇眼睛,“嘖”了一聲。</br> 林稚晚趕緊追問:“像吧?”</br> 保安大哥:“還整容?”</br> 林稚晚:“……”</br> 她還想再解釋一句,池宴捏住她的手腕,給人拉走了。</br> 他神色很懶,走起路來步子很大,一步步走進濃稠的夜色里,林稚晚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br> “不看監控了?”她仰頭看他,小聲問。</br> 今天的場合,她穿了件自己制作的月白色緊身連衣裙,露出干凈白皙的腿部和肩膀。</br> 池宴頓住腳步,回頭,看她反問:“進得去?”</br> 聽語氣不像是生氣的樣子,林稚晚反問:“那怎么辦?”</br> 池宴松開她,站在路邊,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點燃了一支,說:“等陳杰。”</br> 他助理。</br> 和風產業旗下的一座酒店保安不認識他,很正常。</br> 就讓他助理找到酒店負責人,酒店負責人找到安保負責人。</br> “別急,”池宴對著她的臉,吐出一點兒煙霧,青白的煙霧的繚繞下,痞壞地勾起嘴角:“會有人比我們還著急的。”</br> 永遠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br> 果然,只十幾分鐘,酒店經理就跑了過來,今天酒店承辦活動,他沒有一直盯著,誰知道居然來了總裁本人,接到總裁助理的電話,慌慌忙忙地從家里趕過來了。</br> 池宴并不是那種很威嚴、甚至苛刻的上司,對于深夜折騰人的行為,還說了聲“抱歉”。</br> 保安大叔更不可置信了,給人調出監控,然后一邊陪著看監控,一邊看自己老板。</br> 監控顯示,確實是Goffin的助理帶著三個小姑娘在酒店大堂拿的外賣,從大堂到走秀的場地有段距離,中間有個小姑娘拎的手累,將袋子放在了地上,畫面里又進來一小姑娘,幫她拎走了袋子,路過轉角的時候,這兒是監控死角,什么也沒看到,再然后,就是進了后臺化妝間。</br> 化妝間沒有監控。</br> 看上去好像沒什么問題。</br> 林稚晚卻覺得后來走進來的姑娘有點眼熟。</br> “CAXX的品牌工作人員。”池宴淡淡開口,提醒。</br> 林稚晚恍然大悟,震驚道:“你怎么知道?”</br> 池宴淡定地指了下旁邊的另一塊監控屏幕。</br> 是展區后臺,那個姑娘在cxx展柜面前忙來忙去,他一眼就認出來的原因太簡單了,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是藍頭發。</br> 葉清和一直討厭林稚晚,今天又搶了她的風頭,她心里不痛快,完全有作案動機。</br> 自己不動手,讓工作人員動手,也合情合理。</br> 至于為什么讓品牌的工作人員而不是自己藝人團隊的助理,是因為團隊里的人這些天或多或少都來陳蔚面前找茬過。</br> 有動機,有時間,但現在依舊證據不足。</br> 再次陷入死局。</br> 池宴捏了下她的肩膀:“走了。”</br> 林稚晚緩緩回神,苦惱地出了一口氣。</br> “想討回去?”池宴捏住她的后頸,語氣有點兒兇。</br> 外面桂樹飄灑著甜滋滋的桂花香,他猛地一低頭,林稚晚心思亂了一陣。</br> 他的目光太過熾烈,又有點兒無賴似的,就像當年,她被小混混堵在墻邊的那個午后,他從天而降,像是保護神降臨。</br> 放在別人面前,她的猜疑是沒有證據甚至小家子氣。</br> 可池宴會懂她的,林稚晚沒了忌憚,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我不信是巧合。”</br> “那好,”池宴聽到她的回答,揚了下眉,堅定地說:“交給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