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晚怔忪了會兒,才想起將頭探出去,對著后視鏡仔細地端詳了下自己。</br> 臉小,眼睛大,鼻子挺,應該還算不錯。</br> 她雖然很多時候跟大眾審美逆行,可長期在陸方霓和婁黛的吹捧下,對自己的好看有了“填鴨式”的認知。</br> 半晌,她收回目光,右手瘋狂撥弄左手手腕上的翡翠手環,吞吞吐吐問了句:“也還好吧?”</br> 池宴只是一句玩笑,沒想到她還在糾結這事兒,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么?”</br> 林稚晚伸出手指,指了下自己的臉,又不好意思自夸,組織半天語言:“也有點兒好看吧?”</br> 她詢問的模樣特別認真,像是跟老師辯論地球到底是圓的還是方的小學生。</br> 她的認真令池宴通體舒暢。</br> 夜風獵獵,池宴穿著單薄的襯衫,只用了一只手懶怠地握著方向盤,偏頭看了林稚晚一眼,嘴角微勾,改口:“是有點兒。”</br> 關于容貌方面的夸贊對于林稚晚來講并不算陌生,可得到肯定,她還是偷偷牽了下嘴角。</br> 又覺得自己這樣不矜持,咳了一聲表示嚴肅,指責道:“膚淺。”</br> 還有心思跟他開玩笑,池宴覺得今天幫她干了走T臺這種娘們唧唧的工作也值了。</br> 他故意跟她唱反調似的:“什么膚淺?”</br> 林稚晚:“你的標準膚淺。”</br> 池宴揚眉,步步緊逼:“你的不膚淺?”</br> “我可沒有貪圖你的外表。”林稚晚轉著手環。</br> “那你貪圖什么?”</br> “……”林稚晚一噎,認真思索了下,吐字艱難:“貪圖你的……錢?”</br> 池宴:“……”</br> 你這不膚淺?</br> “是么?”他輕佻反問。</br> 林稚晚輕巧回答:“是呀。”</br> 果然,這人沒有良心不是一天兩天,不過,他還覺得不錯。</br> 畢竟,至少在臨江,沒有人會比他更有錢。</br> 四舍五入,在臨江,林稚晚最喜歡的就是他……的錢。</br> 他無聲哂笑,趁下個紅燈,將車子平穩停在白線以內,看向林稚晚,說:“合作愉快。”</br> 夜色將他的聲音醞釀的比紅酒還要濃,還要令人沉醉。</br> 林稚晚撥著玉環的動作不斷加快,也回敬:“合作愉快。”</br> 紅燈轉綠,池宴再次專心開車,她驚魂不定地看向窗外,生怕再晚一秒,眼神就會出賣自己的言不由衷。</br> *</br> 到了酒吧那會兒,曲思遠和婁黛勾肩搭背唱《兄弟抱一下》,氣勢宛若綠林好漢起義、劉關張桃園三結義。</br> 陸方霓和江珩坐在小牛皮沙發上嗑瓜子,邊嗑邊看著這倆瘋子,臉上是同款的生無可戀。</br> 林稚晚跟池宴一進包間,差點兒被震耳欲聾的噪音送走。</br> 林稚晚:“……”</br> 池宴:“……”</br> 倆人互相對視一眼,眼神里都在問:“你后悔么?”</br> 又一起回答:“那走?”</br> 反正婁黛和曲思遠的智商都屬于詐騙犯遇到了都得送面錦旗上書“送財童子”的令人捉急程度,明天早上醒酒,隨便糊弄兩句就能過去。</br> 林稚晚向來是循規蹈矩,跟著池宴回到國內,久違的叛逆期姍姍來遲,就連撒謊騙人都信手拈來。</br> 她想了想,雖然覺得不仗義,但還是點了點頭。</br> 說撤就撤。</br> 兩人一起轉身,然而下一秒,兩人后背上都多了驚人的重量。</br> “晚晚!”</br> “阿宴!”</br> 兩位酒鬼異口同聲:“你怎么才來!我可想死你了!”</br> 林稚晚和池宴:“……”</br> 逃跑計劃,卒。</br> 走不掉了。池宴嫌棄地扒拉掉曲思遠的胳膊,拎著衣領給他扔回沙發上,語氣不善:“你正常點兒。”</br> 婁黛個子高,力氣也大,林稚晚沒辦法像池宴那么解氣,甩了兩次沒甩開,拖著她緩慢地挪動到沙發跟前。</br> 池宴林稚晚還有陸方霓江珩,八只眼睛相對。</br> 陸方霓:“你們感受到我們的無語了么?”</br> 林稚晚瘋狂點頭、</br> “怎么了來的這么晚?”</br> 林稚晚如實回答:“遇到葉清和了。”</br> “草,”陸方霓沒忍住爆了粗口:“她又發瘋了?”</br> 算是發瘋么?</br> 似乎回國之后的每次相見,葉清和的話術也就是那么多,可今天,她的殺傷力大不如從前了。</br> 林稚晚偷瞄了池宴一眼,他正在忙于制服曲思遠的活動里抽不開身。</br> “今天還好。”林稚晚淡淡地給葉清和定了性:“左右不過是那些話,免疫了。”</br> “聽說新盛現在的財務狀況很差,”陸方霓說:“可能她也沒幾天好張揚了。”</br> 對于林稚晚的遭遇,她無比心疼,可她說穿了不過是小明星,在資本面前如隨時可以踩死的螻蟻,只能盼望將報復降臨在惡人自有天收。</br> 林稚晚不敢信天信命,她信池宴,點了點頭,說:“嗯,快了。”</br> 眼看著這里的氣氛即將變得沉重,江珩是那種很會緩和氣氛的朋友,往林稚晚面前推來一個酒杯,修長的手指敲著茶幾,問了聲:“喝點兒什么?”</br> 林稚晚說:“就啤酒吧。”</br> “喜樂?”</br> “行。”</br> 旁邊,婁黛沒骨頭似的再次攀上林稚晚的腰身,掙扎著喊道:“老雪花。”</br> 林稚晚:“……”</br> 婁黛:“三瓶。”</br> 江珩提醒她:“你喝多了。”</br> “不可能!”婁黛蹭得站起來,大舌頭啷當:“我沒醉。”</br> 剛說完,腳下一晃。</br> 林稚晚怕她摔了,趕緊扶著她,然后跟江珩說:“再讓服務員送兩瓶青梅綠茶過來。”</br> 青梅綠茶的顏色和啤酒可以以假亂真。</br> 十分鐘后,婁黛一邊喝青梅綠茶,一邊要跟林稚晚對瓶吹。</br> 曲思遠也不分伯仲,拎著酒瓶子跟話筒,晃晃蕩蕩地走到包間中央,舉起酒瓶子,大舌頭啷當地說:“大家靜一靜,我先提一杯……”</br> 他跟池宴的外公是高官,酒局什么的沒少去。</br> 有時候外公會帶著兩人過去,池宴拓展交際圈,曲思遠……學了一些酒桌文化。</br> 他現在的樣子,再填一個大肚子,就能完美cos掃黃□□行動時期會下馬的高官。</br> 他臉紅彤彤的,話都說不利索:“通過妮妮認識的倆老妹……”</br> 林稚晚:“……”</br> 救命。</br> “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今天能坐在一起,就是緣分,是吧……”</br> 池宴:“……”</br> 他恨不得立馬給人拖下來。</br> 曲思遠現在很認真,很上頭,口水噴得話筒直響:“咱們以后呢,還有很多機會,是不是啊,咱們慢慢處,嗯……”</br> 林稚晚從震驚轉為淡定,但又沒那么淡定,想找人分享一下心情。</br> 轉過頭,陸方霓在,一邊嗑瓜子,饒有興致地看他。</br> 江珩不太理人,但人不含糊,比陸方霓還壞,正在錄視頻。</br> 婁黛又是個醉鬼。</br> “……”</br> 林稚晚不得不換個方向轉頭,看向池宴。</br> 剛巧,池宴也在看她。</br> 她不想和婁黛黏的太近,往他的方向挪了一點兒,壓著聲音問:“曲思遠這么不能喝么?”</br> 曲思遠證明自己:“能跟大家相識一場,嗯……就是很開心,是吧,以后人品都在事里見……”</br> 池宴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勾,語氣很壞:“這還不行?”</br> 林稚晚:“這還行?”</br> 池宴沉吟了會兒:“我們十五六歲那會兒,跟外公去鄉下一個戰友家做客,外公給我們都倒了點兒酒,結果曲思遠喝多了,非要去院子里追大鵝。”</br> 林稚晚想到一道東北名菜,疑惑道:“他是要鐵鍋燉大鵝?”</br> “不是,”池宴頓了下:“他是要騎大鵝去挑戰奧特曼。”</br> 林稚晚:“……”</br> “我外公說奧特曼是日本的,得找能飛的動物馱著他去,大鵝不行。”</br> “然后呢?”</br> “然后,”池宴說:“他對著燒烤架上的烤乳鴿哭了半天。”</br> 林稚晚:“……”</br> 還有更離譜的。</br> 比如,曲思遠高考之后喝醉了,抱著江珩睡了一宿,但池宴沒有說。</br> 就算是這位便宜表弟腦子不太好使還點惦記自己老婆,但他畢竟是表哥,決定給他留點尊嚴。</br> 這屬于兄友弟恭,仁至義盡。</br> “但是,我對池宴就特別不滿……”</br> 曲思遠大舌頭啷當,沒想到說得話居然跟池宴接上了。</br> 池宴剛在心里兄友弟恭完就聽到了編排,眉毛一擰:“耍你的酒瘋,關我屁事?”</br> 曲思遠這就不樂意了,晃晃悠悠地過來,手撐在茶幾上,指了指池宴,又指了指林稚晚,語氣含含糊糊:“你對晚晚不好。”</br> 池宴:“……”</br> 林稚晚沒法淡定,手指直摳沙發。</br> “聽哥給你分析,你在游艇上那話說得不對,哥知道都是氣話,”他拍了拍池宴的肩膀,打了個酒嗝,問:“是不?”</br> 池宴煩死他了,恨不得將他整個人扔八四里消消毒,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爪子,點頭:“是是是。”</br> “那行!”曲思遠說:“那哥就做個主,今兒晚晚大秀圓滿成功,你道個歉,跟晚晚和個好。”</br> 一旁的陸方霓目瞪口呆。</br> 這自己都喝醉了,還要把女人往哥哥懷里推,這是什么無私奉獻的精神。</br> 林稚晚尷尬得腳趾抓地,甚至有一瞬間想逃。</br> 池宴卻來了興致,朝她揚了下眉。</br> 他是那種帥到令人無法忽視的長相,又因為自身的野性在,舉手投足之間總是有十足的灑脫和難于駕馭的桀驁。</br> 他眉毛和嘴角一起上挑,眼神亮的比過星星。</br> 林稚晚一時間拿捏不住他的意思。</br> “和個好?”在曲思遠的眼皮子底下,池宴的手指緩緩攀上她的手背,孟浪地拍了拍:“給個面子。”</br> 林稚晚呼吸一滯。</br> 兩人之間永遠別著勁兒,總會劍拔弩張的吵架,像是兩只刺猬給對方扎的頭破血流,在獨自舔舐傷口之后,又以詭異地方式短暫的回歸和平。</br> 如此循環往復,整整兩年。</br> 她明白,這次池宴說的和好,是將之前的種種不愉快,全部塵封進時間的柜子,誰也不允許再提及。</br> 這不是什么石破驚天的建議,可是兩人之間,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講話說破,然后重修與好。</br> 林稚晚不停地撥弄手環,良久,傲嬌地哼了一聲:“那行吧。\"</br> 等到肯定的答案,池宴低下頭,悶悶地笑了聲,然后看了眼曲思遠,有點兒不耐煩地說:“你看,和好了。”</br> 曲思遠:“來,你倆走一個!”</br> 林稚晚:“……”</br> 池宴肉眼可見的心情不錯起來,還跟曲思遠打趣:“我今兒開車來的。”</br> “沒事,把老弟飲料倒上,”曲思遠大手一揮:“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br> 林稚晚:“……”</br> 等曲思遠撒完酒瘋,已經凌晨一點。</br> 沒有人愿意管他,讓酒吧工作人員給他叫了個代駕,婁黛也被自家三哥接回去了。</br> 江珩很有紳士風度地送陸方霓回家,又剩下林稚晚和池宴。</br> 夜里風涼,池宴的西裝外套在她身上,襯衫也不擋風,現在手掌冰冷。</br> “和解了?”池宴問。</br> 林稚晚點了點頭:“說話算話。”</br> 池宴又笑了一聲,這聲笑融進風里,令人心生蕩漾。</br> 今晚池宴替她走了秀,有跟她一起面對了葉清和,最后還一起接受曲思遠的摧殘,也算是同甘共苦。</br> 等紅燈的時候,池宴將手伸到林稚晚面前。</br> 他的手極好看,骨節分明,修長,令人不得不注意。</br> 林稚晚盯著,大腦飛速旋轉,疑惑道:“要……要錢?”</br> 雖然是和好了,但要錢可不行!</br> “……”</br> 果然是個財迷,池宴大方提醒了下:“冷。”</br> “哦。”林稚晚伸出兩根手指,勾住他的,蹭到空調那里,按開。</br> 池宴:“……”</br> 見他不開心,林稚晚小心翼翼問:“還不夠?”</br> 這哪有一丁點兒小女生的風趣,池宴冷嗤了聲:“你的手。”</br> “我的?”林稚晚咕噥一聲。</br> 倆人的手有什么不一樣么?</br> 林稚晚給手掌反正看了兩回,覺得他這個人很離譜,不情不愿地親自按了下空調,嚴肅問他:“行了?”</br> 池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