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br> 兩人是在第二天上午回去的閔州。</br> 秋日的閔州,氣候干爽,微風和煦,從機場出來就落下大片大片的陽光。</br> 兩人下飛機后等在機場的地下停車場里,池宴在閔州的朋友給他開來一輛車子,方便他今天的出行。</br> 隨便還給兩人道了一聲新婚愉快。</br> 車子不貴,是那種路面上隨便就能看到的大眾,內部也是人造皮座椅,手動擋,套著廉價的坐墊,勝在干凈。</br> 林稚晚納罕:“你居然還有這種朋友。”</br> 池宴調了調座椅高度,擰了下鑰匙,車子排氣管發出一點嗚咽聲,他語氣淡淡道:“之前一起玩賽車的。”</br> “嗯?”她發出疑惑。</br> 池宴抿著嘴唇:“賽車也不是只有有錢人才能玩的。”</br> “不是么?”</br> “有夢想很重要。”池宴說。“阿杰當年在臨江讀大學,早起貪黑做家教去打工攢錢玩賽車,挺有天賦的,那會兒我剛開始從卡丁車換成F1賽車。”</br> 池宴很少會有會憶往昔的時候。</br> 他看著車輛行駛平緩的馬路,或許是想起那些意氣風發的日子,亦或許是再見故人,令他有了傾述的欲望。</br> “我當時才十六,年齡不夠,沒法考駕照,其實你知道的,我們想搞來一個駕照也不難,但是老池不愿意,把我想去疏通的人脈提前打過招呼了,沒有人給我辦。”</br> 林稚晚頭一次想到這個事兒,噎了一下:“那你無證駕駛?”</br> “差不多,”池宴沉吟了下,“不過阿杰幫我搞了假證。”</br> 林稚晚:“……”</br> 她雖然也是嬌生慣養長大,也有很多受到得天獨厚照顧的時刻,但是還沒有這么“違法亂紀”的時候。</br> “嚇到了?”池宴挑眉。</br> 林稚晚點了點頭:“你膽子好大哦。”</br> 池宴笑了聲:“我還在京城的時候,爺爺管我也是很嚴厲的,后來來了臨江,沒人管得了我。”</br> 他提了兩句爺爺,又把話題拉到阿杰身上:“阿杰這人其實挺逆天的,會開賽車,游戲還打的好。”</br> “嗯?”</br> “當初PUBG是從網吧比賽起來的,他就在大學城網吧跟老板參加比賽,每次都贏,然后用獎金養賽車。”</br> 就是挺瘋的一個人。</br> “那后來呢?”</br> “后來,”池宴有點兒惋惜,“他媽媽生病了,癌癥,他就回來照顧媽媽了,也沒閑錢玩賽車,就不玩了。”</br> 大抵就是,青春荒唐,輕易散場。</br> 草木枯黃又被春風吹起幾度,他們那些恣意的年少時光到底還是被光陰埋葬。</br> 林稚晚從前認識池宴,身邊都是一群公子哥,他是富家少爺,永遠帶著一種沉浸在金銀里的狂歡勁兒,沒想到還有這樣張狂的時光。</br> “其實你也見過他。”池宴又說。</br> 林稚晚沒聽清,問:“什么?”</br> 池宴踩了剎車,車子太老,剎車很緊,他力氣沒用對,車子往前沖了一下。</br> “到了。”他說。</br> 墓園里,照舊沉寂。</br> 門口有人賣花。</br> 林稚晚挑了最鮮艷的一束。</br> 他們在門衛那里登記,然后一步步朝深處走去。</br> 這里林稚晚很少來,但卻輕車熟路。</br> 地上躺著一些樹葉,枯黃,踩在腳下,沙沙作響。</br> 直到腳步頓住,林稚晚將那束鮮艷的花放在媽媽墓碑前面。</br> “媽媽,”她蹲下去,撫摸著冰冷的墓碑,語氣卻不是從前那般蒼涼,她說,“本該是前陣子就來的,可準備婚禮實在是太忙,希望您不要怨我。”</br> 大抵是有池宴在身邊,她對生死看淡了些,又對今生有了很多眷戀。</br> 她說:“我現在生活很好,池宴很愛我,工作很順利,池宴的媽媽對我也很好……就像您一樣。”</br> “可是我還會半夜夢到你,還會很難過,如果你還在我身邊,那就好了。”</br> 她聲音很輕,類似于喃喃自語。</br> 池宴站在一旁,噤聲。</br> 空氣里靜悄悄的,只有一陣風吹過她的臉頰。</br> 像是手,撫摸過她的臉,在安慰她。</br> 池宴說:“所有的媽媽都是在天上的星星,每個晚上都會看著你的。”</br> “她只是回到了天上,提前為你準備天上的家。”</br> /</br> 從墓園出來,兩人又去見了陳阿婆。</br> 她現在住在鄉下,跟妹妹在一起。</br> 有外甥和外甥媳婦,倆人還有倆小孩兒。</br> 林稚晚分別給大家買了禮物。</br> 陳阿婆年紀大了,身體不可避免的有些毛病,陰天下雨腿疼,只能扶著拐杖走路了,兩年沒見,身子也佝僂了起來。</br> 林稚晚看著她,總是想哭。</br> 她這么大年紀,無兒無女,在外甥外甥媳婦這里,最害怕的就是招人嫌棄。</br> 池宴悄悄塞給她外甥一沓鈔票,順便還允諾解她家小兒子上幼兒園的問題。</br> 陳阿婆操勞了一生,手掌枯槁粗糲,就那樣拉著林稚晚,眼里老淚閃爍。</br> 她說:“晚妹來看我我就開心了。”</br> 她還要親自下廚給兩人做飯,留兩人在這里多住兩天,林稚晚不想給陳阿婆添麻煩,拒絕了。</br> 回去的路上,外面有些黑。</br> 一路上都是排列整齊的工廠,有一些是在做國外運動品牌的代工廠,一些是做國外運動品牌的復刻。m.</br> 林稚晚突然想到,新盛集團的最開始,也只是一個做復刻國外運動品牌的小作坊而已。</br> 如今是上市公司,是中國最大的運動品牌。</br> 一切都無法追思,沒有意義。</br> 一路上沒有多少車輛,池宴微微提升速度,他問:“想去哪里?”</br> 這是他們都蜜月時間,說是蜜月,當真就是有一個月的假期。</br> 林稚晚的工作室解決了幾個大訂單和國際時裝周的秀場禮服,現在算是“淡季”,有幾位設計師坐鎮完全夠了。</br> 池宴在跟池朝聞多年的“對抗”中,成功地把陳依依騙回和風集團,自己準備退居深山,將時間都放在賽車上。</br> 現在不是集團內部的重大事宜,他是不會到現場的。</br> 兩人都有大把大把的時間。</br> 林稚晚不想住酒店,想了想,說:“我們回外婆留下的老宅吧?”</br> 池宴沒有異議:“你帶鑰匙了么?”</br> 這么一提醒,她趕緊將包包里的東西倒出來數了一遍,最后說:“沒有……”</br> “沒事,”池宴不按照常理出牌,“我們跳進去。”</br> 林稚晚:“……”</br> 對閔州的路不熟,池宴讓她幫忙導航到家里,林稚晚手機電量不足,馬上就要關機,只好拿池宴的。</br> 她剛打開導航app,就看到微信跳出來一條微信消息。</br> 林稚晚:“阿杰給你發消息了。”</br> “你幫我聽。”</br> 是一段語音:“阿宴,來我店里吃晚飯嗎?”</br> 阿杰的聲音很啞,像是含了一把沙子,很磁性,很性感。</br> 林稚晚保持著已婚少婦的自覺,默默在心里給予最樸素的評價后,看向池宴。</br> 池宴問她:“你想去不?”</br> 林稚晚:“都成。”</br> “那就去吧,你幫我回。”</br> 林稚晚認真打字:【嗯嗯,好的,我們約幾點?再麻煩您給我一下定位。】</br> 那頭應該是在盯著手機,自從她消息發出去后,上面的備注就變成“對方正在語音……”又變成“對方正在輸入……”最后什么都沒有了。</br> 半晌,他發來文字。</br> 【操】</br> 【你他媽怎么娘們唧唧的,正常點】</br> 【老子直的,你褲子脫了我都不帶有興趣的,滾吧】</br> 最后甩來一個定位。</br> 林稚晚在風里凌亂。</br>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紅燈,林稚晚打開app輸入定位找到路線。</br> 池宴拿回手機,瞧了一眼剛剛的聊天記錄,頓時笑得山崩海嘯。</br> “你別介意,”他跟林稚晚說,“他就老光棍兒一個,想不到別人身邊有老婆。”</br> 林稚晚沒有在意,搖了搖頭。</br> 那家定位是一家燒烤店。</br> 在林稚晚的想象里,應該是那種高大上的店鋪,裝潢至少是賽博朋克風格,里面的音樂得是充滿力量感的搖滾,不至于是死亡重金屬,但最好也得是落日飛車。</br> 然后整個電視機,里面轉播點兒中超NBA、LPL最不濟也得是CBA。</br> 然而……</br>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br> 當路隨著車越開越窄林稚晚就感覺不對,最后居然沒行車,池宴帶著林稚晚把車子胡亂一停,走進去了。</br> 巷子很深,在一個大學旁邊兒。</br> 周圍都是小吃攤,來往都是大學生,有一家燒烤店,人氣很旺。</br> 這是說店不太準確,就是支起來的一個小攤子,放了幾個塑料凳子和圓桌。</br> “就這兒?”林稚晚問。</br> 池宴點頭。</br> “你怎么知道的?”這里連個招牌都沒有。</br> 池宴抬了抬下巴,往里面一指。</br> 阿杰正在燒烤架前面,煙熏火燎的氛圍下,他穿得極少,灰色的老頭衫,底下是短褲和拖鞋。</br> 寸頭,很短,大抵是雄性激素分泌太過旺盛,早上還人模人樣的,晚上就下巴就冒出來一層胡茬,不修邊幅,跟剛從監獄里出來似的。</br> 勝在人確實好看,眉骨高,鼻梁高挺,眼睛狹長。</br> “老鄧。”池宴喊了聲。</br> 阿杰抬頭,那道淺淺的眼皮往上一折,有幾分懶。</br> 不愧是池宴的朋友。</br> 兩人氣質居然如出一轍。</br> 林稚晚由衷地想。</br> “你倆先坐。”阿杰沒空招呼他們。</br> 池宴也不見外,找了一張干凈的桌子,拖倆塑料凳子過來坐下。</br> 他腿長,往外支出了一截。</br> 林稚晚手肘撐在桌面上,杵著臉,看看池宴,又看看阿杰。</br> 剛巧阿杰將爐子上的串串翻了個兒,香味兒順著飄了過來。</br> 林稚晚吸了吸鼻子,說:“好香。”</br> 池宴:“沒想到這貨不僅賽車和游戲行,燒烤也不錯。”</br> “那是,”阿杰端著一盤燒烤送到他們后面那桌,輕飄飄說,“咱這是愛崗敬業,干一行愛一行。”</br> 干一行愛一行。</br> 這話說者無意,卻戳到聽者的點。</br> 池宴朝林稚晚緩緩揚了下眉毛,連帶著眼皮都往上挑了一點兒,有點兒意味深長的壞。</br> “你快點兒。”他催阿杰。</br> “等會兒,又不是餓死鬼投胎。”</br> 正說著,在這兒打工的一個妹妹過來了,阿杰叫一個黃毛負責燒烤,讓那個妹妹端端盤子,然后自己拎了幾瓶酒往這頭走。</br> 到倆人跟前兒,用腳背勾過來一個凳子,大刺刺坐在。</br> 動作跟池宴有些如出一轍。</br> “整兩瓶?”阿杰拿出一雙方便筷子,給酒瓶蓋子一個個都起來,往外冒著白氣,撲到兩人的手上。</br> 池宴笑著說:“喝完不能開車。”</br> “去我那兒對付一晚上。”阿杰說完,又看了眼林稚晚,有點兒詢問的意思,“我那兒有空房間。”</br> 池宴看了看不斷往這邊兒瞟的妹妹:“不耽誤你事兒?”</br> “我們不是那個關系,”阿杰遞給池宴一支煙,“主要看你倆。”</br> 池宴擺了擺手,示意不抽煙,也看林稚晚,隨她拿主意。</br> 她雖然從小就錦衣玉食長大,但不是代表對睡眠環境有超高要求。</br> “我可以。”林稚晚說。</br> “痛快,”阿杰將一瓶啤酒推倒她面前,豪氣道,“干了。”</br> 他這樣,有點兒愣,跟池宴可就不像了。</br> 林稚晚憋笑,看著池宴。</br> 池宴那雙顏色很淡的眼睛在夜色里很亮,遠處的燈火都落在里面,像是一片寧靜的海。</br> 他懂她的意思,因此也眼底也含著笑意,看向她。</br> “不能喝?”阿杰問道。</br> “沒,”林稚晚搖搖頭,“就是不愛喝啤酒。”</br> “嗯?”</br> 他還以為是大小姐看不上這玩意。</br> 誰知道下一秒,林稚晚的語氣很驕傲:“這玩意,不就跟飲料一樣么。”</br> 阿杰和池宴:“……”</br> 操。</br> 有被裝到。</br> 阿杰突然笑了聲,肩胛骨也跟著聳動,這次看林稚晚的目光里多了些打量:“這么能喝?你老公可都喝不過我。”</br> 林稚晚說:“喝酒方面池宴不行。”</br> 阿杰立馬告狀:“阿宴,這丫蛋兒說你不行。”</br> 池宴無聲笑道:“真不行。”</br> 因為阿杰和林稚晚都是他信任的人,所以池宴不會像別的男人那般忌憚自己的妻子和自己朋友在一起喝酒聊天。</br> 他坦然接受,并且喜歡林稚晚一點點融入他的圈子。</br> 他愛她,愛到恨不得把自己的全世界都舉手奉上。</br> 林稚晚也沒問人要杯子,握住酒瓶,跟阿杰碰了下:“我干,你隨意。”</br> 說完又撩了下頭發,對著瓶口,咕嚕咕嚕喝了大半瓶,頗有幾分女中豪杰風范。</br> 這讓阿杰不喝都不行。</br> 他也喝了一瓶。</br> 一瓶下來,還有下一瓶。</br> 沒一會兒,兩人腳下就踩著一箱子空酒瓶。</br> 林稚晚喝啤的就沒醉過,上了一次衛生間,之后還吃了點兒烤串,面不改色。</br> 阿杰暈乎乎的,看著池宴。</br> 面對年輕時在同一片賽場馳騁的兄弟,他無法不回憶從前。</br> 最后說道:“媽的,老子還是想摸一摸賽車。”</br> “F1比賽上,就沒有多少中國面孔,當時有個美國佬跟我們在酒吧看轉播,最后說,這是基因不行,”阿杰皺了下眉毛,“去他媽的基因。”</br> “去他奶奶的基因,”池宴也不愛聽這話,他骨子里的狂妄和自信從來沒有收斂過一點兒,“只要老子在,領獎臺就有中國的位置。”</br> “當年我和你一樣。”阿杰突然說了句,又突然沒聲音,像是陷入記憶里。</br> 這不是林稚晚清楚的過往,她看向池宴,池宴卻說:“我們明天再試一試。”</br> 當年在隊內。</br> 池宴是天才少年,而阿杰,是天才。</br> 他們之間的戰績,勝負均衡,不分上下,是屬于惺惺相惜的那種類型。</br> 但最后的結局卻是,一個有著優渥的家庭條件,可以支持在賽車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一個最后向現實屈服,為了給媽媽治病,遠離賽場。</br> 從來沒有公平。</br> 阿杰早就醉到不省人事了,臉抵著桌子睡著了。</br> 林稚晚說:“這怎么辦?”</br> “問題不大,”池宴輕飄飄說,視線在空氣中瞟了一圈,最后看向黃毛,“你老板住在哪兒?”</br> 黃毛報了地址,池宴從阿杰口袋里找出鑰匙,把阿杰扶起來,扔進車子里。</br> “你去哪里搞賽車呀?”林稚晚問。</br> 池宴就說了一個字:“借。”</br> 池宴沒有喝酒,可以開車,但速度快,并不穩。</br> 后排阿杰頭撞了門,痛醒了,捂著頭說:“你是不是怕我活太久?”</br> 池宴冷笑了一聲:“趕緊睡吧你。”</br> 下一秒,他跟林稚晚說話,又換上了溫和的語氣。</br> “想看日出么?”</br> 林稚晚沒反應過來:“嗯?”</br> 池宴看了眼手表,才九點多點。</br> 來得及。</br> 夠阿杰醒酒了。</br> 阿杰家在一棟破小區里面,外面破,里面也破。</br> 池宴給阿杰扔在床上,又下去買了醒酒藥,喂了他一片,囑咐林稚晚早點睡。</br> 半夜四點多的時候,小區樓下一陣機車嘶鳴聲。</br> 林稚晚睡眠淺,直接就醒了。</br> 池宴走到阿杰房間,直接上腳,在他腿上踢了踢:“別他媽睡了,走了。”</br> 阿杰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干他媽什么?”</br> 池宴說:“不是要跟我比比么?”</br> “車就在樓下,路線你定,你不熟悉車,我不熟悉路線,算是扯平。”</br> 提到賽車,阿杰困頓的眼睛一秒發光:“哪來的車?”</br> 池宴繼續裝b:“不好意思,我把俱樂部開到閔州了。”</br> 阿杰豎起大拇指:“你有錢,你了不起。”</br> 想了想,又打趣道:“壞了不用我賠吧?”</br> “配個屁,”池宴說,“不過得往上山開。”</br> “嗯?”</br> “我媳婦兒要看日出。”</br> 阿杰瞪大眼睛。</br> 今天早上這逼是讓他裝夠了,玩賽車牛,玩賽車還帶媳婦,更牛。</br> 現在時間太早了,根本也沒有早飯吃。</br> 三人下樓,下面停著幾臺改裝過的賽車,還有一些俱樂部的人。</br> 這群人喜歡賽車,跟瘋子似的,根本沒有半夜被老板打擾起床的不開心。</br> 趕緊給介紹:“這段路是長期封閉的,地形很復雜,難度也很大,我們平時是沒有人去訓練的,你倆要玩也可以,主要是得注意安全。”</br> 兩人都點頭。</br> 跟F1賽車有差別,但男人之間的過招,不拘泥小節。</br> 池宴專門花大價錢定制了有副駕駛的賽車,現在的車子都是為阿杰準備的,他叫阿杰隨便選,阿杰也沒推脫,選完之后還有心思逗林稚晚:“你爺們兒要跟我玩命,你也去?”</br> 這么嚴重么?</br> 林稚晚不信,她眼睛轉了下:“可是我想去看日出哎。”</br> 一個玩賽車不要命的,一個相信不要命的。</br> 絕配。</br> 阿杰今天多次對林稚晚刮目相看。</br> 三人一起穿上賽車服,帶上安全帽,上車。</br> 夜色深沉,正呈現濃稠的黑色,天際偶爾有幾顆星子,并不亮。</br> 在公路上,池宴和阿杰都是在找手感。</br> 閔州是丘陵地形,有山,山山重疊,跌宕起伏,在夜色里,像是蟄伏的野獸。</br> 兩人將車開至山腳下,公路的形狀在顏夜色里模糊,并不真切。</br> 池宴按下車窗,朝阿杰笑了一下,輕狂放蕩。</br> 阿杰同樣回以一笑。</br> 有人放了一聲槍。</br> 兩輛車子如同火箭一般沖出去,巨大的轟鳴聲回蕩在耳邊。</br> 公路的邊緣已經模糊,邊緣之下是沒有盡頭的深淵,另一側是陡峭嶙峋的山壁。</br> 兩輛車子彼此撕咬,沒有勝負。</br> 前面是一個又險又陡的大下坡,池宴利用賽車角度優勢,率先騰空。</br> 阿杰騰空角度有些問題出現一些偏差,還在有驚無險地落地。</br> 車子向無盡的夜色里莽撞前行。</br> 高速運轉的發動機令排氣管發出嗚的都轟鳴,接下是一道連續彎,池宴看準時機,只令車輪與地面有幾個接觸,輕飄飄閃過。</br> 下一道彎仍舊是上坡彎,角度調轉,夜行考驗視力,也考驗經驗,池宴對這里不熟悉,沒有準確判斷路況,焊死油門,反打方向,直接朝著護欄沖去。</br> 好在他憑借經驗敏銳發現問題,提前松了點兒油門,有驚無險,調整好車身角度,有驚無險通過。</br> 阿杰正好趁著現在,一舉反超。</br> 池宴不著急,重新判斷路況,緊追其后,一路死踩油門,在下個彎道靠著漂移扳回一城。</br> 林稚晚不知道在賽車上坐了多久,只感覺一顆心臟不斷被吊在嗓子眼,最后又歸于平靜。</br> 眼前的道路逐漸開闊,視線逐漸清明,前方升起了巨大的太陽。</br> 暖黃色,碩大的一盤,刺破天際最后的黑暗,掙脫陰霾,徐徐向上。</br> 光芒不甚耀眼,照著路面,照著前方正在等待的車隊。</br> 她渾身早就濕透,卻仍舊沉浸在這場池宴賜予的冒險。</br> 她突然想到之前池宴說她——林稚晚,你也不乖嘛。</br> 她想,她是有著池宴和別無二致的靈魂。</br> 車子已經停穩,林稚晚沒有在乎結果,轉頭看池宴。</br> 他脫掉頭盔,臉上都是汗水,頭發被抓在后面,露出光潔的額頭。</br> 對視一眼,池宴替她解開頭盔。</br> 她看到周圍有人走向他們,臉上難以掩飾興奮。</br> 下一秒,池宴捧起她的臉,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他聲音沙啞著,他說:“寶寶,我們贏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