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慧的臉就在那一瞬間紅成蘋果,她長長的馬尾垂在一側(cè)，細發(fā)柔軟,她極其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快要把底下的桌布可扯爛。</br> 如果她是輛火車的話，現(xiàn)在兩耳朵鐵定嗞嗞冒熱氣。</br> 在岑曦眼里蔣慧是很溫柔善解人意的類型,她很細心，出黑板時能打點好一切，注意所有細枝末節(jié),溫柔體貼的照顧他們。講話時的聲音輕柔如涓涓細流,她會很認真的聆聽別人,用那好聽的聲音安慰開解別人。在班里,她是男生們不敢輕易開玩笑和胡鬧的女生，女生們也是，大家都很喜歡她。</br> 蔣慧勞動課的手工也總是被老師拿來表揚，當初岑曦給林延程秀的福袋也是蔣慧提的意見。這幾年十字繡風頭很大，蔣慧自己私繡了很多，掛件卡包之類的，岑曦見了很喜歡,所以當時她就跑去買了福袋給林延程做。</br> 而且蔣慧長得很好看,她帶著銀色細邊的眼睛,皮膚像牛奶一樣,五官小巧而柔和,是小家碧玉型的美女。</br> 岑曦愣愣的看著滿臉通紅的蔣慧,好看的人連臉紅都別有一番滋味。</br> 是這樣的吧,林延程形容的是蔣慧呀。</br> 岑曦腦海里忽地閃過很多從前的細節(jié)。怪不得出黑板報時林延程總是和蔣慧一起去老師辦公室查資料，怪不得他總是夸蔣慧字不錯，怪不得他收作業(yè)總喜歡先問蔣慧要她那一組的，怪不得畢業(yè)紀念冊的第一頁是蔣慧，怪不得今天坐在他右邊的是蔣慧……</br> 他很早之前就開始喜歡蔣慧了嗎？他為什么從來沒和她說過，那蔣慧呢，她也喜歡林延程嗎？</br> 岑曦看著林延程的側(cè)臉，目光一點點變暗，她轉(zhuǎn)過頭去，沉默著。</br> 林州篤定林延程說假話，吵著要讓他喝了最后一杯酒，但林延程說是真的，他說沒必要撒謊。大家面面相覷，最后林州打了圓場，說繞他一命。</br> 林州說：“那我們真的要散了，最后干一杯！來！”</br> 岑曦不情不愿的站起身，隨手拿起果汁，食不知味的抿了口。</br> 走出飯店，三點多的天還熱烘烘，街上車水馬龍，人川流不息，大伙在飯店門口的香樟樹下告別，最后就剩他們五個人做408公車回鎮(zhèn)上。</br> 公車上人擠人，老年人占了一大半，幾個人不好意思坐，打算站一路。</br> 林延程付了兩個人的車費，岑曦看見那幾枚硬幣忽然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她摸了摸背包里的小口袋，摳出四個硬幣。正好，等會下車了就還給他。</br> 誰稀罕他幫她付車費，她才不喜歡吃這種小便宜呢。</br> 蔣慧找了半天，只有一張五塊錢，她尷尬的問岑曦有沒有硬幣，岑曦還沒開口，林延程就說：“她應該沒有，我來吧，我有。”</br> 岑曦：“……”</br> 蔣慧臉又紅了，她輕聲道謝，手忙腳亂的要把五塊錢塞給林延程，林延程笑著說：“不用了，反正以后也不一定能碰面。”</br> 蔣慧捏著紙幣，目光愣了下，她嗯了聲。</br> 岑曦看了他們兩眼，背過身，抓著扶手，望窗外的景色。</br> 林延程見她站的太邊上，湊近點說：“往我這邊站一點，等會上來人，你不好站。”</br> 岑曦像沒聽到一樣，沒回應。</br> 林延程叫她，“曦曦？”</br> 岑曦沒好氣的說：“不用了，我覺得站這里挺好的。”</br> 林延程張了張嘴，但沒繼續(xù)說什么了，他盯著岑曦的后腦勺，想著她是不是有點不開心，她的語氣有點不對。可是她氣什么？是因為散伙了，難過了嗎？</br> 好像長大一點后，岑曦變得容易生氣了。怪不得林州說，女孩子很奇怪的，動不動就不開心，難過。</br> 蔣慧看著他們的互動，淺淺笑了下，但依舊掩蓋不下她的失落。</br> 公車上人越來越多，像發(fā)悶的咸魚罐頭，岑曦被擠得不得不朝林延程那邊靠過去。</br> 垂蕩的扶手早就被握滿，林延程直接握住了掛扶手的欄桿，岑曦揪著豎欄桿，勉強能占一席之地。</br> 十來年老路，坑坑洼洼，公車邊成碰碰車，東搖一下西晃一下，車廂里的人也隨著擺來擺去。</br> 岑曦天生平衡不太好，左搖右擺。</br> 突然，前頭誰踩了她一腳，她吃痛的啊了聲，手微微松的時候，車滾過一個坑，她沒來得及抓緊扶手，失去重心的往后倒。</br> 還好林延程一直站在她身后，他眼疾手快的托住岑曦，低聲說了句小心。</br> 岑曦心跳很快，但她突然很討厭這種感覺。</br> 她想重新抓住扶手，但那塊地方已經(jīng)被別人占了，她艱難的站著，頓時，一股酸澀的感覺蔓延上心頭。</br> 林延程伸過手臂，彎腰靠近她耳畔說：“你抓著我吧，別摔到了，再過兩站，人就少了。”</br> 岑曦憤憤的咬著嘴唇，無奈的抓住他的胳膊。</br> 林延程笑了下，再次提醒她，“抓緊點。”</br> 岑曦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聽到他說抓緊點時，想也沒想就用力用指甲摳上去，五指掐著他的肉，似在說：夠緊了嗎？</br> 林延程倒吸一口氣，“曦曦……”</br> 岑曦聽到他疼痛的聲音，心軟了下來，松開了手。他的手臂上立刻展現(xiàn)出深深的指甲印，看起來就很疼。</br> 林延程嘆口氣，卻帶著隱隱的笑意，像寵孩子一樣的感覺。</br> 他喝了一兩杯的啤酒，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氣，這種味道時不時鉆進岑曦的鼻子。即使她想忽略他在她身后，但味道總是提醒著她，他包圍著她。</br> 岑曦覺得真難聞，討人厭的味道，煩死了，一直讓她聞到。</br> 這種煩躁的情緒伴隨了她一路，即使車里開著空調(diào)，她也出了一層細汗。</br> 而另一邊的李星雨也沒好到哪里去，她面無表情的看著林州像個八婆一樣嘮叨，一會說考試題目，一會說王帥舅舅的飯店，一會說自己英俊神氣的長相。</br> 李星雨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讓他閉嘴。</br> 他現(xiàn)在說話的神情，語氣，都讓她感到厭惡，但她還是默默忍受著，因為也許只次一次了。因為也許只有一次了，所以她更厭惡了。</br> 這樣的情緒循環(huán)到他們下車，雖然車外的空氣悶熱，但好像終于解放了。</br> 岑曦和李星雨他們告別，說有事手機聯(lián)系，反正想見就能見，李星雨嗯了聲，兩個人的興致都不是很高。</br> 在他們告別的功夫，林延程已經(jīng)把她自行車的環(huán)形鎖解開了。這個環(huán)形鎖他們從五年級用到現(xiàn)在，他們的車永遠是綁到一起的。</br> 岑曦掂量著鎖說：“反正以后也不用騎車了，鎖給你吧，我不要了。”</br> 她把鎖往他車籃一扔，推自己的自行車，沒等他，先走了。</br> 林延程趕緊騎車追上去，他打量著岑曦的神情，問道：“又不開心了？”</br> “又？我有很容易不開心嗎？”</br> “……沒有。”</br> “你現(xiàn)在會說謊了。”</br> “……”</br> 岑曦懶得和他說。</br> 林延程默了片刻，“為什么要給我鎖？你不用了嗎？”</br> 岑曦敷衍道：“對啊。”</br> “可這是你媽媽買的。”</br> “哦，那你還給我。”</br> “……曦曦。”</br> 岑曦突然想起硬幣，她一邊騎車一邊從前車籃里開書包，她掏出四個硬幣，精準的丟進他車籃里，她說：“這是車錢，還你。”</br> 林延程現(xiàn)在是百分百確定她不開心了。</br> “我們要分這么清楚？”</br> 岑曦：“不然呢？親兄弟明算賬。”</br> 林延程：“我做了什么讓你不開心了，你告訴我，行嗎？”</br> 他的語氣有點嚴肅，岑曦的小脾氣被唬走了一半，她看了他幾眼，悶悶道：“沒有，你沒有。”</br> 林延程試探著問：“那是因為大家散了，你覺得難過嗎？”</br> “……對啊，所以我現(xiàn)在不想說話，可以嗎？”</br> “嗯……”</br> 岑曦忽然好討厭此時此刻的自己，無理取鬧又作天作地。</br> 林延程做錯什么了嗎？沒有。</br> 他和以往一樣，溫柔體貼的照顧著她，耐心的詢問她。</br> 她為什么要這樣對他，她為什么要那么過分。</br> 岑曦越想越委屈，忍了一路，回家后狂奔到自己房間，鎖上門，一頭扎進被窩里。她覺得熱，騰出一只手開電風扇，強風混著悶熱的空氣，讓她的眼角濕了又濕。</br> 她想不通自己哭什么，難過什么。</br> 這有什么大不了的，林延程喜歡蔣慧，這有什么大不了的。蔣慧好看成績又好，林延程長得帥，成績好，性格好，他們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br> 如果他們在一起的話，他肯定會很溫柔的和蔣慧說話，問她疼不疼，問她要喝什么水，給她買喜歡的禮物，耐心的教她功課，也許會親昵的罵一句小笨蛋。</br> 想到這兒，岑曦哭的更兇了。他都沒有對她說過小笨蛋……</br> 不，她無所謂，她一點都不在意。</br> 岑曦抹了抹眼淚，從床上爬起來，把林延程送她的東西都找了出來。</br> 小時候玩的溜溜球，卡片，五毛錢劣質(zhì)香水瓶，兩元杯子，好看的筆記本，收音機，黑板報圖冊，她通通裝在了袋子里。</br> 明天她就還給他，從此一刀兩斷，她絕不做他們愛情路上的絆腳石。</br> 收拾完，看著滿滿一袋東西岑曦又哭了。</br> 她好嫉妒蔣慧，明明林延程只是她一個人的林延程，為什么她把他搶走了。</br> 岑曦這才發(fā)覺原來很早很早她就開始討厭有人想‘占有’林延程了，那次考體育，那群女生為他尖叫，想要他聯(lián)系方式的時候，她就覺得不開心。明明他從來都是她一個人的，她一點兒都不想被別人發(fā)現(xiàn)他的好。</br> 可是她怎么可以做電視劇里那種惡意拆散別人的女配角。</br> 這晚，岑曦哭到大半夜，迷迷糊糊睡著后還做了噩夢，夢到林延程摟著蔣慧對她說：“你離我們遠點吧，你很礙眼。”</br> 清晨，她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虛汗，回蕩在腦海里的只有她大膽的挽留。</br> 她在夢里對著林延程說：“程程，我好喜歡你，我不想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