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芙城,屬于兩個人的自由感也被留在了那古色古香的小鎮上。在回去的高鐵上岑曦更多的是瘋狂后的筋疲力盡和回到家要面對蔣心蓮的忐忑不安。</br> 也許是因為林延程始終緊緊握著她的手,這讓她覺得,就算天塌下來也有他頂著。</br> 岑曦在心里演練了一千遍,準備了完美無缺的說辭。</br> 她以前不是沒說過謊,比如要買一支筆,只要五毛錢,她會說要一塊錢,比如明明作業沒做完,她會說做完了然后繼續看喜歡的電視劇,臉不紅心不跳的。</br> 可現在和那時候不一樣,要面對的太多。</br> 要不要告訴蔣心蓮她和林延程是在高一就在一起了,要不要告訴她這次是兩個人出去玩,如實說了以后蔣心蓮會是什么想法。岑曦隱約覺得媽媽會同意,會理解,畢竟她也很喜歡林延程,不是嗎?</br> 蔣心蓮從未和她提過關于談戀愛的事情,可能覺得她還小,還沒到這時候,以至于岑曦摸不準蔣心蓮擇女婿的標準。</br> 可她又想,這是她的人生,選擇什么樣的人過一生都應該由她自己決定,得到父母同意雖好,但難道因為他們不同意就要放棄自己喜歡的人嗎?他們的意見只能是參考。</br> 況且,她不要放棄林延程。</br> 岑曦想了一通,說:“程程,要是媽媽不同意,我就去當尼姑,終生不嫁,為了表示忠心,你要去當和尚?!?lt;/br> 這讓林延程想起小時候岑曦說的玩笑話,那時候她因為不想洗頭說要去當尼姑,還說他是要去當和尚。</br> 他挺想笑的。</br> 如今長大了,玩笑話倒真像預言一樣,難不成他和岑曦真的要像電視劇里的苦命鴛鴦一樣,守著戒律深規過一生?</br> 應該不至于。</br> 林延程安撫著岑曦的焦慮,說今天回去他會先和爺爺說明,明天再去她家和蔣心蓮坦誠。</br> 岑曦想想那個場面都覺得尷尬死了。</br>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br> 回到家后,蔣心蓮在家,她上的是夜班,白天都在家。岑曦不敢看她,只能搗騰著行李箱里的紀念品,給蔣心蓮介紹,然后把買的絲巾送給她。</br> 蔣心蓮試戴了下,是適合她這個年齡的顏色。</br> 她的女兒是個有心的人,很小的時候過母親節就會給她寫賀卡,會用自己的零花錢給她買戒指,上了高中也是如此,心里一直有她這個媽媽。</br> 已是傍晚,蔣心蓮要給家里準備晚飯,母女倆坐在小板凳剝上毛豆,她聽著岑曦和她說那邊的旅游景點和所見所聞。</br> 岑曦說的時候眼里有光,是對這個未知世界的喜歡和新奇。</br> 蔣心蓮一直笑著,也會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誰年輕時不是這樣呢?朝氣有活力,熬個幾天夜也依舊精神抖擻。</br> 但岑曦的描述里只有她和林延程,蔣心蓮心里大約明了了。</br> 蔣心蓮語氣沒怎么變,像嘮家常一樣,問道:“曦曦,你是不是沒有和星雨一起去?”</br> 話音落下,岑曦差點從小板凳上摔下來,手中的毛豆彈到地上,她心虛的連頭也不敢抬,把那粒飛走的毛豆撿了回來。</br> 蔣心蓮說:“和媽媽說實話?!?lt;/br> 岑曦抿了抿唇,壓著心跳,開了口,“嗯……”</br> “和延程兩個人去的?”</br> “嗯……”</br> 蔣心蓮默了默,一時之間回想起許多這兩孩子相處的細節。</br> 岑曦的三年高中,她沒有太去管,一是岑曦長時間都是住宿,而是高中離的遠,三是岑曦一直很努力的在讀書,每次考試都挺好的。</br> 可一回想,她才發現這三年,岑曦是和林延程走的很近,格外近。有時她上夜班,白天在家,岑曦還是往他家跑,有時吃完飯兩個孩子還要去散步,打打鬧鬧的,上次拿錄取通知書,岑曦就這么大咧咧的抱了林延程。</br> 可她也不想去多想,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附近沒有什么同齡人,只有林延程一直陪著她。林延程是她看著長大的,做事從來都是穩重又規矩,岑曦和他在一塊,她可是省心不少。</br> 想著想著,蔣心蓮忽然覺得自己沒有做到盡母親的責任,她沒有好好和岑曦聊過一次,關于長大了怎么和男生避開點。</br> 蔣心蓮放下手中的菜,緩緩道:“曦曦,你別瞞媽媽,老實告訴媽媽,你和延程在談戀愛?”</br> 岑曦視死如歸的點頭。</br> 岑曦吞吞吐吐的說:“我……我們是在一起了,可是媽媽,他不是別人。”</br> “在一起多久了?”</br> “高一的寒假在一起的。”面對蔣心蓮的輕聲細語,岑曦不想隱瞞了。</br> 蔣心蓮嘆口氣,“之前怎么沒和媽媽說?!?lt;/br> “那時候在讀書……”</br> “功課他教的?”</br> 像是抓住了為林延程獲取好感的點,岑曦很用力的點頭,說:“對啊,那時候他一直給我補課,他自己讀書也很累,但還是花時間教我。其實媽媽,高中比初中難多了,我好幾次…..好幾次因為學的太累一直在那邊哭,如果不是他,我可能現在也考不上大學,還是這么好的大學。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說……”</br> 蔣心蓮:“那要和他出去玩還騙媽媽?我不問你,你打算什么時候和我說?”</br> “我怕你不同意我們出去玩……我們本來也打算這兩天和你說的?!?lt;/br> 岑曦的心虛緩了許多,蔣心蓮比她預期的平靜,這種平靜讓她心頭又澀又暖。她以為媽媽會眉頭緊鎖,會因為欺騙而生氣,但都沒有,她耐心的詢問,用溫柔的語氣和她說話。好像之前她的焦慮都是多余的。</br> 蔣心蓮想了想說:“那延程他爺爺知道嗎?”</br> “應該知道了吧,他說會和爺爺說的?!?lt;/br> “曦曦?!?lt;/br> “嗯?!?lt;/br> 蔣心蓮說:“媽媽知道現在是自由戀愛的時代,你們都長大了,不再是以前什么都聽的小孩了,但媽媽有些話還是要和你說?!?lt;/br> 岑曦正襟危坐,“媽媽你說吧。”</br> “你現在還年輕,不太懂什么叫生活,媽媽年輕時也是像你這樣,喜歡上了你爸爸,不管不顧的就跟了他。家里的事情你從小也看見了,你爸爸什么樣的人,你知道的。你問媽媽后不后悔,媽媽會說后悔,如果當初我能聽你外婆的話,找個城里人嫁了,是不是現在生活會輕松很多?你看這一年,你爸爸休息在家,家里都是靠媽媽一個人在支撐,其中的辛苦你現在還不能體會。延程是個很好的孩子,聰明懂事,媽媽真的很喜歡他,可是考慮到現實因素,你看,他的爸爸上次來找他,有給他一分錢嗎?他的人生只能靠自己了,而你呢?爸爸媽媽給不了你什么好生活,你以后更多的也是要靠自己。這個時代,靠自己真的是件很難的事情。如果你堅持要和他在一起,你就要做好這種準備,媽媽現在就像當初的外婆,說著當初一樣的話,曦曦,現在后悔還來得及?!?lt;/br> 岑曦聽的一愣一愣的,這些話在心頭繞來繞去,最后匯成一個意思,那就是媽媽不太同意她和林延程在一起。</br> 蔣心蓮看她似乎要哭了,心疼了,更是溫柔的說:“媽媽不想阻攔你,不想干預你,只是做媽媽的,不可能真的放任女兒。怕自己女兒太年輕吃虧,怕看到女兒以后對著自己哭。”</br> 岑曦的眼淚已經淌了下來,她抹了抹眼睛,說:“媽媽,我都知道。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家里的事情我也都清楚。你們什么都不和我說,但我還是都清楚。如果當時你聽了外婆的話,沒有嫁給爸爸,現在也一定會后悔吧,后悔為什么選擇了那個城里人,沒有選擇喜歡的爸爸。我覺得……覺得做什么選擇,都是有得有失。我想和程程在一起,他對我真的很好,和他在一起很開心?!?lt;/br> 在長輩面前,喜歡不喜歡這種話說不出口,只能用和他在一起很開心來代替。</br> 蔣心蓮笑了,再次嘆氣,有些無奈的說:“反正左右,總是勸不動的,要是說的動,你也不是我的女兒了。”</br> 岑曦咽了咽喉嚨,說:“媽……那你為什么不離婚呢?”</br> 這是母女倆第一次交心,談這些瑣事,這些年的心路歷程。也許是因為岑曦真的長大了,蔣心蓮忽然打開了心里的閘門。</br> 蔣心蓮的觀念是她這一輩人該有的觀念,不離婚的原因很多,為了孩子好占絕大部分,其次就是對這剩余人生的看淡,對岑兵二十來年夫妻的情分。</br> 對他們來說離婚是件見不得人又很壞的事情,只有失敗的人才會去離婚。</br> 岑曦不喜歡蔣心蓮的這種思想,她告訴蔣心蓮人生是自己,重新開始的話永遠都不會晚。</br> 蔣心蓮不能理解,笑著說:“哪有孩子勸父母離婚的,被你爸聽見他得氣死了。我對你爸呢,是很失望,很累,但這人啊,脾氣就這樣了,也不是沒有好的地方,就是日子太苦,沒辦法而已。所以啊,媽媽剛剛才告訴你,做了選擇就要做好準備。兩個人在一起要做好風雨同舟,同甘共苦的準備?!?lt;/br> 岑曦覺得她和林延程是不一樣的,他們深深了解彼此,并不會像蔣心蓮和岑兵,結了婚才開始真正的了解對方。</br> 至少,林延程不會像岑兵一樣突然發脾氣,不管不顧的把自己的負能量傳遞給家人,不會反省自己。</br> 所有岑兵身上岑曦討厭的缺點,林延程都不會有。</br> 也許將來他們不能過很富足的生活,但精神上,一定是相通的。</br> 他會尊重她,站在她的角度思考,會和她說心里話,會包容她,疼愛她。</br> 岑曦沒有辦法和蔣心蓮解釋什么叫靈魂伴侶,對母親來說可能很荒誕吧。但她確實遇到了啊,她和林延程幾乎沒有吵過架,他們彼此珍惜著,理解著。</br> 在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林延程了,所以她有自信有把握,她將來不會后悔。</br> 有一句話岑曦沒和蔣心蓮說,說了母親會真的難過。</br> 林延程對她而言,是她所有眼淚的慰藉,而她的眼淚很多時候來自家庭,給了她關愛又給了她煩惱的家庭。</br> ……</br> 而那邊的林家相比起來倒是平靜的許多。</br> 林老爺子是個粗人,平日里對林延程本就管的不多,自從林延程上高中后更是交流的不多。</br> 老爺子平常總是笑瞇瞇的,飯桌上少不了米酒,不知道以為這是個愛喝酒沒啥想法的老頭子。</br> 但其實不然。</br> 林延程陪爺爺喝了幾口酒,然后就不允許爺爺喝了,上次腦溢血似乎還近在眼前,得控制自己。</br> 借著酒膽,林延程和爺爺坦白了談戀愛的事情。</br> 老爺子剝著花生米,笑呵呵的說:“你們倆孩子,爺爺早看出來了,隨你們,你們愛怎樣就怎樣,爺爺老了,懶得管你們。就是你想好怎么和你蔣阿姨說了嗎?曦曦可是人家的寶貝丫頭,你得對人家有交代?!?lt;/br> 林延程說:“我明天會和阿姨說明的?!?lt;/br> 老爺子似乎想起了那些陳年舊事,再加上前段時間那男人來過,他漸漸放下了手中的花生米,有些語重心長的說:“延程啊,爺爺啰嗦幾句,你懂事,爺爺知道,但……哎,做人啊,有始有終,知道嗎?千萬別學你那爸爸,別讓辜負了那丫頭,男人,得有點擔當?!?lt;/br> “爺爺,我不會的,你放心。”</br> 老爺子又笑了,“放心,爺爺當然放心,對你最放心了。你什么時候讓爺爺操心過……我們延程也真的長大了……”</br> 明明是笑著的,老爺子眼眶卻紅了。</br> 林延程上次見爺爺哭還是母親去世時,一大把年紀,客人散場后,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嘴里說著后悔。</br> 林老爺子抹抹眼角,嘆氣,搖搖頭笑著,伸手去拿酒瓶。</br> 林延程按住酒瓶,說:“爺爺,不能再喝了。”</br> “好好好,不喝不喝。”</br> ……</br> 吃完飯,林延程收拾好碗筷,看到岑曦給他發的消息,表示被媽媽發現,已經和媽媽交代了。</br> 他手抖了下,很快回復她:阿姨怎么說?</br> 岑曦:媽媽說想和你談一談。</br> 林延程:好,我馬上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