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靜愣神間，又聽到眼前的少女說：“所以，你也不用把我當作威脅，我不喜歡顧江。”
    他當然吸引人。
    但卻不是尹陳會喜歡的。
    準確來說，她不會喜歡任何人。
    陳如月和尹志平的過往烙印一般刻在尹陳心里，她早知道，再喜歡的人最終都會分開。
    喜歡的保鮮膜褪下之后，存在于兩個人之間的就只剩下了無盡的爭吵和厭惡，到最后就是數不清的孤枕難眠的夜。
    比起那樣。
    她更想永遠孤單。
    崔靜垂了垂眸，隨即紅唇一揚，輕笑出聲，“我沒有你想的正宮氣勢。”
    “只是對你好奇而已。”
    “讓你離他遠一點這種話？”崔靜喝了口奶茶，笑著聳了聳肩，“我不會說。”
    尹陳頓了頓，“我還以為……”
    崔靜搖了搖頭，大方又坦然地承認，“我連顧江的微信都沒有。”
    “怎么會？”
    尹陳下意識出聲問。
    崔靜坐到球桌上面，撩了下波浪卷發，勾唇出聲說：“要是真像他們傳得那樣我就開心了。”
    所有人都以為，顧江救了她，是對她有情。
    殊不知，和他相識的這段時間里，崔靜連他的聯系方式都沒有加到，也不是沒有，周浩有，崔靜加了很多次，他都沒通過。
    當然試過撒嬌耍賴，顧江哪套都不吃。
    她美得太嬌艷，和尹陳完全是兩個極端，比尹陳想象得更加大方，一些事情上也足夠灑脫。
    “顧江來四中之前，我也談過挺多男朋友的，沒有那么喜歡罷了，一時興起，覺得他們帥，就追了。”
    崔靜抬了抬眼皮，紅唇微張，“追我的，有喜歡的，我也同意。”
    “班上那個叫趙磊的，追了我挺長時間，我也拒絕了很多回，他覺得我談過那么多次戀愛，和他談也是理所當然。”
    “我不順著他，他就動手打了我。”
    那天的事情，也不在崔靜的意料范圍之中。
    她最開始，只是覺得趙磊太極端，她和別人談戀愛，就非得跟他談。
    他動手打人的那一刻，崔靜才意識到，那就是個瘋子，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一瞬間讓她有點麻木，不能接受自己被扇巴掌的這個現實。
    直到肚子上又被踹了一腳，崔靜才真正意識回攏，看清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個時候太無助了，她只聽見周遭同學大叫出聲，男生女生又四散開躲在班門口看，只有一個人，提著凳子過來，一凳子砸在了趙磊后背上。
    崔靜被人拖了出去，在一眾驚呼聲中，她看清了那張臉。
    是新來不久的轉校生。
    短發黑眸，冰冷而駭人的眼神，一拳一拳，砸得趙磊失去反抗能力。
    就是那一眼，崔靜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也不像以前那樣肆意張揚，喜歡看小男生為她臉紅。
    她有了她的燈塔。
    明亮，遙遠。
    記憶追回從前，崔靜覺得喉嚨有些干澀，她從兜里摸出一包女式香煙，正欲點燃，被旁邊一只白皙纖細的手攔住。
    她抬眸，揚眉問道：“你討厭抽煙的人？”
    “不是。”尹陳只淡淡說了兩個字，“傷身。”
    她摸了摸校服兜子，里面還有兩顆糖，顧江給的，她還沒吃。
    小袋的黑色包裝上有串尹陳看不懂的英文字母，可能是這糖的牌子，很小一顆，小拇指蓋大小不到。
    尹陳遞給崔靜一顆。
    崔靜愣了愣，接過來，撕開，咬在嘴里，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咖啡的苦味。
    她失神片刻，然后問：“是顧江的吧。”
    “沒人吃糖是圖苦味。”
    尹陳闔了下眼，沒有說話。
    活在同學八卦口中的崔靜，和她以為的樣子大相徑庭，不是文文靜靜的女孩子，也不是明艷的嬌美人。
    漂亮，也足夠灑脫。
    像被打的那段經歷，尹陳想，如果換做是她，不一定可以像崔靜這樣大大方方地講出來。
    “你很勇敢。”尹陳說。
    崔靜笑著搖了搖頭，“如果不是顧江站出來幫我，我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活在被趙磊打的陰影下面。”
    “是顧江給我的勇敢。”
    那顆糖很快在嘴里化開，崔靜苦得蹙了一下好看的眉頭，“果然我不喜歡這種苦的東西。”
    她從桌上跳下來，“三樓有射箭室，去玩會兒？”
    尹陳停頓片刻，然后點了點頭。
    三樓的射箭室，她來過。
    不過她來的那天，沒什么人，今天有客人來玩，現場有負責指導動作的教練在教。
    “靜姐來了。”
    板寸男生給一個女生指導動作之余扭頭看了崔靜一眼，“弓和護具都在那邊，你們自己拿啊。”
    崔靜應了一聲，動作熟練地戴上護具，遞給尹陳一套。
    她拿一套白弓，尹陳拿黑色的。
    “身子側著站，腿分開和肩膀齊平，虎口處握弓，右手三指拉滿，胳膊側到下顎的位置上。”
    “小心點。”
    崔靜側目看了她一眼，然后說：“等箭都射完之后我們一起去拔劍，一只手按著海綿靶子，另外一只手拔劍。”
    尹陳點了點頭，站好，取了支箭。
    兩支箭同一時間射出，崔靜中外環，尹陳脫靶，箭頭朝下掉到了地上。
    “沒關系，慢慢練就好了。”崔靜安慰出聲，“你姿勢都很對。”
    一筐箭射完，兩人上前拔劍，到第二輪射到第三支的時候，走廊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尹陳把弓拉滿，睫毛翕動著，手一松，那支箭飛出，扎進了最邊上外圈的靶子里。
    略帶嘲諷的男聲在此刻響起。
    “你是打算放一太平洋的水？”
    她扭過頭，顧江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他身后，旁邊還跟著周浩和陳恕遠，還有個尹陳不知道名字的男生。
    周浩笑出聲，“崔靜，幾天不見水平下降了啊。”
    崔靜瞪了周浩一眼，然后問顧江，“什么太平洋？”
    顧江抬了下眼皮，還沒來得及說話，胳膊被一只偏冷的手拽住，尹陳看著他的眼睛，在對他使眼色。
    “干嘛。”顧江揚了下眉，“拋媚眼有你這么拋的？”
    尹陳：“……”
    她拋個飛機的媚眼。
    胳膊上傳來女生指甲掐動的細微麻感，尹陳拽著他胳膊往外面拉，“你不是說上面有投影的地方嗎？”
    “我還沒見過，帶我去看看。”
    她少有這么主動急切的時候，她那點力氣拽不動顧江，顧江睨了她一眼，跟著她往外走。
    走到樓梯口。
    顧江半倚在樓梯邊上，低頭看了她一眼，“裝不會玩？”
    “你別說穿。”尹陳看他。
    崔靜帶她上來的時候，也沒問過她會不會玩，先入為主以為她是新手，給她講起了規則。
    她講了起來，尹陳不好再打斷她，就這樣演了下去。
    她早些年拍過射箭的雜志廣告，賣品是件運動短袖，主辦方利用射箭這一元素，來展現運動的青春活力。
    尹陳身體素質說不上強，普普通通，拉弓的時候看上去弱柳扶風，彰顯不出那種力量感。
    為凸顯出那樣的感覺，尹陳特意找專業的教練學過一段時間射箭，再加上自己勤加練習，射箭技術說不上出類拔萃，但也是能看得過眼的。
    她不討厭崔靜這個人，相反她身上有些氣質讓尹陳很喜歡。
    尹陳不想拂她面子，讓她難堪。
    有的時候，學會適當的露怯，要比精明更加讓別人自在一些。
    顧江舔了下唇，語氣不善，帶些質問意思，“和老子玩的時候怎么沒見你這么為老子著想？”
    “還往老子靶上打，你挺行啊。”
    尹陳看了他一眼，“那會兒是你先不理我，故意忽視我的。”
    兔子急了都咬人，何況他把她晾了那么久，再加上之前種種不順，尹陳的氣在那一刻全都爆發了出來。
    “行吧。”
    顧江點了根煙，懶得和她計較這么多。
    “走啊。”
    他吐出口煙霧，冷不丁出聲。
    尹陳茫然，“去哪？”
    “不是說要去看投影的地兒？”
    尹陳想起來了，蘇芷廖還在那里，剛剛周浩是跟著顧江來的，那蘇芷廖現在還在不在投影室啊。
    她看了顧江一眼，“你帶我去。”
    顧江似乎是笑了一聲，很淡，沒說話，抬腳上樓，尹陳跟在他后面走了上去。
    四樓房間很少，是暗著的，顧江推開一扇門，一進去，里面驚悚的恐怖音樂和尖叫聲響起，尹陳看向大屏幕。
    一個女人流著血在雪地里面被拖著走。
    極度駭人。
    她沉默片刻，轉過頭，房間里面看了一圈，沒有看到蘇芷廖的身影。
    顧江已經坐到了單人沙發上面，翹著腿，指縫一點火星在黑暗下尤為顯眼，他看著面前的屏幕，眸光沒有什么波瀾，表情如常。
    看了幾分鐘，他似乎是覺得沒有意思，掏出手機劃動著看。
    尹陳站在一邊，想起剛剛在二樓，崔靜說起連顧江微信都沒有的事情，突然生了心思。
    就在那么一刻，她看著他開口：“如果我能猜對這個片子的主角最后活沒活的話，我能加你微信么？”
    她這問題問得猝不及防，賭注也沒有根據。
    尹陳都做好了顧江不會回答她的準備。
    片刻過后，一道好聽的男聲在影片尖叫的背景聲中響起。
    似雪中薄冰，清冽平靜。
    “你猜錯也可以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