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等霍西陵回答,游玉歲便跑到了鍋邊看著水中沸騰的小餛飩，熱氣撲向了他的臉，是屬于人間的氣息。</br> 霍西陵只得起身將跑到鍋邊的游玉歲給拎走,讓他好好坐在凳子上。</br> 看到這一幕的餛飩店老板:……大將軍是出現了幻覺了吧。</br> “別到處亂跑，好好坐著?！被粑髁昕粗媲暗挠斡駳q道,然后又吩咐人去買一些糕點零食回來,讓游玉歲在吃到小餛飩前吃點別的東西解饞。</br> 被霍西陵重新拉回座位的游玉歲看著身旁的霍西陵道:“人間真好。”</br> 有能夠讓他吃到小餛飩的霍西陵就是最好的。</br> 然而聽到游玉歲這句話的霍西陵目光卻是暗了下去,人間很好,但你不在。</br> 在霍西陵構想的世界里,他的太子殿下是賢明的圣君,受萬人敬仰，而他是他的大將軍,為太子殿下鎮守邊疆,他們君臣相得成就一段佳話,然后青史留名。</br> 可現實是，游玉歲死在了陰謀詭計之下,處在深宮但卻心性純善的太子最終是凋零在秋天到來的時候。</br> “你不開心？”游玉歲用手輕輕抬起霍西陵的下巴，頭輕輕歪著，像是在探索霍西陵眼里的情緒。</br> 霍西陵忍不住避過游玉歲的目光,那張戴著鬼面的臉忍不住轉向別的地方。</br> 然而游玉歲卻用雙手捧著霍西陵的臉問道:“有我陪著你，你還不開心嗎？”</br> 說完，游玉歲便覺得自己有些臉大,忍不住想要把手收回來。</br> 然而霍西陵卻抓住了游玉歲的手道:“有太子陪著我,我很開心?！?lt;/br> 霍西陵很開心游玉歲能夠待在他的身邊,和他在普通的餛飩攤子前吃著尋常人的食物,但是霍西陵難過的也是這里,他并不想要游玉歲以這種狀態陪著他。</br> 就在這個時候,霍西陵的親衛帶著各種小零食趕了回來，游玉歲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面前的東西吸引了。</br> “西陵，這個裹著糖衣的紅紅的果子是什么？”游玉歲開口問道。</br> 他好像沒有見過這種東西吧，不然別的糕點他都能叫的上名字，這個他卻叫不上。</br> 霍西陵將用油紙包裹著的糖葫蘆遞給了游玉歲解釋道:“這是冰糖葫蘆，小孩子都很喜歡，就是……”</br> 沒有等霍西陵說完，游玉歲一口便咬了下去，臉色瞬間一變對霍西陵道:“西陵，嗚嗚嗚，好酸。”</br> 霍西陵愣住，面具下的臉露出無奈的神色，但是嘴角卻微微勾起。</br> 失憶的太子殿下好可愛，這是屬于他的。</br> “那我們就不吃它?！被粑髁陮⒂斡駳q手中的冰糖葫蘆抽走道。</br> 然而游玉歲卻想著把糖衣吃完，果子扔掉。</br> 霍西陵見此忍不住笑了，然后笑容忽然僵住，太子去世的年紀才不過十七。</br> 游玉歲剛才糖葫蘆上的糖衣吃完，那邊餛飩攤的老板就把兩碗清湯餛飩端了上來。</br> 陶土做的海碗，里面盛著白生生粉嫩嫩的小餛飩，吸一口氣都是豬骨湯的濃香，上面撒著的蔥花更是讓這碗餛飩色香味俱全。</br> 游玉歲用勺子撈了一個放在嘴里，肉餡飽滿多汁，面皮細嫩爽滑，帶著骨湯的香氣，讓游玉歲吃了就停不下來。</br> 游玉歲一邊吃一邊想，難怪是西陵姐姐最喜歡的餛飩，果然很好吃。</br> 而一旁的閑下來的餛飩攤老板則是瞠目結舌地看著面前這一幕，怪哉，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魂？</br> 只見一個個小餛飩憑空消失，游玉歲的腸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一大海碗的餛飩，游玉歲竟是連湯都沒有剩下。</br> “西陵，我還要?！庇斡駳q抱著碗看著霍西陵道，反正他是亡魂，也不怕撐著。</br> 霍西陵聞言點了點頭，讓老板多做幾碗，好讓游玉歲吃個夠。</br> 當霍西陵和游玉歲的桌子前堆了兩摞碗的時候，一名身穿狐裘的俊美公子走了進來，他看著霍西陵道:“我果然沒有認錯，你確實在這里?！?lt;/br> 游玉歲抬頭看著面前的公子，他記得這個人在婚禮出現幫忙勸走了他的表哥，名字叫做崔宴，是個大夫。</br> 崔宴看著霍西陵道:“你居然吃了這么多？”</br> 雖然行軍之人的食量較普通人大了許多，可這也未免太夸張了吧。</br> 崔宴不可置信地看著霍西陵，目光停留在了霍西陵的肚子上。</br> 霍西陵:……</br> 霍西陵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要解釋一下，于是他開口道:“是太子殿下吃的?！?lt;/br> 崔宴了然點頭，然后笑著對霍西陵道:“叫什么太子殿下，太生分了，你們都成婚了，應該叫他相公，叫小名也行。”</br> 霍西陵看著面前專心吃餛飩的太子殿下覺得自己當著外人的面開不了這個口，然而察覺到霍西陵目光的游玉歲則是抬頭對霍西陵道:“叫我歲歲，我想聽你叫?！?lt;/br> 那一刻，“歲歲”這兩個字從霍西陵的嘴里脫口而出，但又像在舌尖繾眷百遍之后的溫柔喃語。</br> 游玉歲則是笑著道:“西陵，再叫一聲?！?lt;/br> “歲歲。”霍西陵喊道，像是大膽吐露自己心事少年。</br> 一旁的崔宴覺得真黏糊，但同時又感到人鬼殊途。</br> 只見崔宴掏出一個令牌給霍西陵道:“既然遇見你了，我便把這個提前給你了?！?lt;/br> 這個令牌可以前往謝家在城外的溫泉山莊，有溫泉的地方對霍西陵的身體也好。</br> “謝家在城外的溫泉山莊可以減緩你身上的痛苦?！贝扪巛p聲說道。</br> 霍西陵一身劍傷，冬日本來就是最難熬的時候，霍西陵卻帶著游玉歲出來閑逛，也不知道是覺得自己命硬還是覺得自己能忍。</br> “我走了，有事便讓人到我在長安的別院找我?！贝扪缯f完便起身離去。</br> 霍西陵看著放在桌子上的令牌又看了一眼身邊的游玉歲道:“殿下，要去溫泉山莊泡溫泉嗎？”</br> “要叫歲歲。”游玉歲糾正道。</br> “好，歲歲，要去溫泉嗎？”霍西陵又問了一遍。</br> “要去。”游玉歲回答道，在溫泉里一定會很暖和吧。</br> 霍西陵聽見游玉歲答應便立刻讓仆從收拾東西，準備在天黑之前趕到溫泉山莊。</br> “吃夠了嗎？吃夠了我們就走吧?！被粑髁觊_口說道。</br> “好?！庇斡駳q咽下最后一個小餛飩后道。</br> 兩人離開后，霍西陵的親衛給了餛飩攤的老板好大一塊銀錠，比他出攤一個多月賺的錢都多。</br> “大將軍可真是個好人啊?！别Q飩攤老板開口說道，如果不是他知道大將軍的姐姐是霍云，誰又能想到幾年前來他餛飩攤給姐姐買餛飩的朝氣少年會變成如今陰郁沉悶的模樣。</br> “造化弄人?！睂Υ?，餛飩攤老板只能這樣感嘆。</br> 夜幕降臨，霍西陵帶著游玉歲趕到了謝家在城外的溫泉莊子，下人們早就將客房收拾好了，東西也備好了，只等著霍西陵去泡溫泉。</br> 游玉歲在霍西陵的身邊跟前跟后，心里想著的是自己可以和霍西陵一起泡澡，他們是夫夫，到時候什么都可以看吧。</br> 走到溫泉邊的時候，仆人們退去，留下一盞盞照明的燈火，將這里照得通亮。</br> “歲歲，你要泡嗎？”霍西陵一邊解著自己的腰帶一邊開口問道。</br> 只見霍西陵那黑色繡銀紋的腰帶掉落在地上，游玉歲的目光也跟著落在了地上。</br> “歲歲？”霍西陵見游玉歲沒有回自己忍不住再次開口問道。</br> “??？哦，好?！庇斡駳q慌亂地說道，“我去脫衣服。”</br> 霍西陵聞言嘴角不由勾起，然后脫掉了自己的外袍和中衣，那猶如玉石的肩背裸露出來，遍布各種傷痕，猶如殘碎的玉器被人重新拼接起來的模樣。</br> 還沒有等霍西陵反應過來，一只冰冷的手便覆在了霍西陵的背上。</br> “怎么回事？這些都是誰干的？”游玉歲看著霍西陵背上的傷痕語氣中不由帶上了幾分慌亂。</br> 這些傷疤交錯縱橫地布在霍西陵的背上，有些甚至是致命傷，游玉歲很難想象霍西陵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br> “沒事了，都是舊傷，而且行軍打仗哪有不受傷的。”霍西陵連忙安慰道。</br> “你騙我，好多傷口明顯看著就不是刀劍強。”游玉歲顫抖著手說道。</br> “沒事，沒事，都過去了。”霍西陵抱著游玉歲道，聲音中帶著安撫的意味。</br> “怎么可能過去?！庇斡駳q抿緊嘴唇，低著頭道。</br> 霍西陵覺得他經歷的一切都不足掛齒，因為這是他心甘情愿換來的，但是他卻因為這個讓太子擔心了。</br> “歲歲給我吹吹好不好？”霍西陵如此道，“這樣我就不疼了?！?lt;/br> “好?！?lt;/br> 霍西陵把游玉歲抱進了溫泉，游玉歲則是在燈火下數著霍西陵的傷口，等他數完心也涼了，整整上百道傷口遍布霍西陵全身。</br> “西陵，我可以看看你的臉嗎？”游玉歲抬頭問道，聲音中帶著幾分祈求。</br> “不可以，會嚇到歲歲?！?lt;/br> 那張臉面目可憎，即便是霍西陵也不敢面對鏡子仔細去看自己的那張臉，這樣的臉不應該出現在太子面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