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良久之后,霍西陵終于說了一句“是的,殿下”表示了自己同意。</br>  至于崔宴,他看著游玉歲道:“太子殿下,你覺得我一個出身清河崔氏的世家子弟貪財好嗎?”</br>  只見游玉歲看著崔宴裝糊涂道:“什么清河崔氏?這里不是只有我的太醫小崔嗎?”</br>  崔宴選擇不做官,去太醫院做太醫本就是一件讓人感覺匪夷所思的事情,崔家人一般都不愛提及,走出長安城更不會知道太醫院的崔太醫是出身名門世家。</br>  崔宴聞言笑了,然后指著自己道:“殿下,您就讓我這東宮雙貪之一坐那么小的馬車,用那么差的東西。”</br>  游玉歲明白了,崔宴這是在問他要好處。</br>  “行了,明天就給你換一輛馬車,用的東西都按比孤次一檔的規格來。”游玉歲滿不在乎地開口說道,反正他外祖準備的東西多,送崔宴幾套也不是不可以。</br>  同時,游玉歲又看向了霍西陵道:“你是東宮雙貪之一,也是孤最親近的人,所以明日驂乘,與孤同坐一車。”</br>  話音落下,一旁的崔宴開始懷疑,游玉歲是不是故意搞出一個東宮雙貪,然后他干活,霍西陵那小子和他同乘一車好蜜里調油。</br>  那一刻,崔宴看著游玉歲勾著霍西陵手的手指覺得自己真相了。</br>  “好了,現在怎么解決這盤特色菜吧。”游玉歲看向桌子的那一盆大鍋燴菜對崔宴道,“崔太醫,你是孤最信重的太醫,這盤菜就賞給你了,不要客氣。”</br>  崔宴:……</br>  隨后,霍西陵親手將這盆大雜燴塞到了崔宴手里,讓他無法拒絕。</br>  “好了,孤要休息了,崔太醫還是好好想想如何貪財收受賄賂吧。”說完,游玉歲便準備趕人。</br>  只見抱著一盆大雜燴的崔宴看著游玉歲道:“殿下,怎么分成?”</br>  游玉歲理所當然地回答道:“當然全都是孤的,崔家子清高,自然看不上這點小錢。”</br>  崔宴:……這話他沒說過。</br>  以及,太子殿下可真是睚眥必報。</br>  等崔宴離開后,霍西陵這才捧來了熱水,親手為游玉歲脫了鞋襪,然后細心地為游玉歲洗起了腳。</br>  “驛站簡陋,殿下將就一下。”霍西陵輕聲道。</br>  游玉歲環視四周,更簡陋的地方也不是沒有待過,他甚至為了查找證據掩人耳目在難民堆里住了大半個月。而且,這地方總比他死之后待著的地方舒適多了。</br>  “過來。”游玉歲對著霍西陵招了招手。</br>  霍西陵只能抬起頭看向游玉歲,游玉歲伸手摸向了霍西陵俊美精致的臉頰,手指輕輕從霍西陵的眉間劃過,指尖帶著幾分冷意,讓霍西陵的呼吸不由一亂。</br>  “孤要給你一個好東西。”游玉歲笑著說道。</br>  話音落下,游玉歲的手指從霍西陵中衣的領口伸了進去,冰冷的指尖劃過他的胸膛讓他恨不得起身將面前故意撩撥他的人按在身下。</br>  然而,霍西陵不敢動,沒有太子的命令,他不敢動。</br>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冰涼的東西從游玉歲的手里落下,砸到了霍西陵的腹部,瞬間到來的冷意,讓霍西陵清醒了幾分。</br>  只見燭火之下,游玉歲笑著看著他踢著腳道:“拿出來看看。”</br>  霍西陵只能將衣帶解開,然后將落在他身上的虎符取出來。</br>  “這是上黨郡的虎符?”霍西陵拿著虎符露出了驚愕的神色,然后看向面前的太子。</br>  “殿下問陛下要了虎符?”霍西陵開口說道。</br>  “沒錯。”只見游玉歲低下頭按住霍西陵的肩膀道,“到達河東郡之后,你我兵分兩路,你去上黨郡調兵,而我去穩住那些人。”</br>  “殿下,這太危險了。”霍西陵看著游玉歲反駁道。</br>  殿下獨自一人身在敵營,若是有一個萬一,讓他怎么辦?</br>  “放心好了,他們不敢。”游玉歲安撫著霍西陵道,“孤相信你,你可以救下孤的。”</br>  “殿下。”霍西陵看著游玉歲,眼中是不情愿。</br>  “乖,你不是訓練了東宮守衛那么久,還信不過他們?”游玉歲笑著道,那群被霍西陵訓練過的東宮守衛已經能夠算得上精兵了,雖不能以一敵十,但是已經有能敵二的功夫在。</br>  霍西陵卻道:“他們比不過我。”</br>  他知道那群人有幾斤幾兩,車輪戰都沒能打過他別說保護太子殿下了。</br>  游玉歲神色嚴肅道:“西陵,你若不按我說的做,我怕是要真死在那里,豪強臨死反撲,什么都做得出來。”</br>  霍西陵看著游玉歲一直沒有說話,在沉默了許久以后才開口道:“殿下要我做的,我一定會做到。”</br>  “好。”游玉歲露出了笑容。</br>  然后,霍西陵便將洗腳水收拾了又忙著給游玉歲鋪床。</br>  游玉歲滿意地睡上墊了好幾層被褥的床鋪心滿意足,他不由翻身看向一邊還在收拾的霍西陵道:“怎么不上來?”</br>  “殿下自己一個人睡吧,我睡在這里怕會影響殿下清譽。”說完,霍西陵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br>  游玉歲看向關好的房門喃喃道:“生氣了?”</br>  “做噩夢也不和我一起睡?”</br>  說完,游玉歲又躺回了床上,忍不住伸手揪了一把身邊抱枕的毛。</br>  這抱枕是霍西陵送給他的,表面毛皮是他親手獵的幾只兔子做成,里面被繡娘加了棉花,又軟又蓬松,天天被游玉歲帶著上朝睡覺。</br>  這回抱枕被揪毛,完全是被游玉歲當成了霍西陵的緣故。</br>  “可惡,孤才不要管他。”</br>  說完,游玉歲把抱枕扔下了床。</br>  但是沒過多久,游玉歲又光著腳下床把抱枕撿了回來,然后仔細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又看了一眼上面被它揪禿了的一塊,心里想著要不要回去讓繡娘給它植毛。</br>  而此時,霍西陵也在隔壁的房間閉上了雙眼,手里緊緊地握著虎符,他還是太過弱小,要不然太子殿下又怎么會以身犯險。</br>  一旁的崔宴看著自己被占了的床,又看了看自己身下的小榻,忍不住嘆氣,他身為崔家子何時這么憋屈過。</br>  這一切的緣故,都要怪這對狗男男。</br>  夜色漸深,霍西陵已經入夢,他的魂魄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里不是東宮,但是他能夠明確地感受到這里是皇宮,只不過這里極為偏僻,即便是他也看不出來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br>  秋風將樹葉吹落,蕭瑟得讓人難過,霍西陵聽見一間屋子里傳來了尖細的聲音。</br>  “太子殿下,選一個吧。”</br>  霍西陵聽到這一句話,不由猛地推開房門,只見他那嬌縱傲氣的太子殿下穿著一身白衣安靜地跪坐在地上,他看著面前的太監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見父皇。”</br>  只見那捧著毒酒和白綾的太監看著面前的游玉歲道:“太子殿下,我還尊稱你一聲太子殿下,但是你已經被廢為庶人了,是見不到陛下的。”</br>  游玉歲聞言低下了頭,仿佛已經認清了現實,他的父皇不會再見他一面。</br>  “選一個吧,不要逼著奴才親自動手。”太監嘆息著說道。</br>  面前的太子雖為階下囚,但是風姿猶在,明明艷如牡丹但卻傲如寒梅,即便是他這等卑賤之人也不想親自動手抹殺。</br>  只見游玉歲看著面前的太監沉默片刻后,伸手捏住了裝著毒酒的杯子。</br>  “不要!”霍西陵想要伸手搶下游玉歲手中的酒杯。</br>  然而,事實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著游玉歲一口將毒酒飲盡。</br>  “啪嗒”一聲,游玉歲手中的酒杯掉落,滾到了一邊去,而他自己也倒在地上。</br>  很快,霍西陵看見游玉歲的嘴角溢出了鮮血。</br>  就在此時,游玉歲抬起頭,他們的視線在虛空中的某一點對視,他聽見他道:“我……沒有謀反,沒有……”</br>  話音落下,游玉歲便徹底閉上了眼睛,霍西陵愣在原地,他看見外面的風從門口吹進來,紅色的楓葉被吹到太子殿下的身上,輕飄飄的衣帶也被風輕輕帶起,那送毒酒和白綾的太監也忍不住掩面嘆息。</br>  第一次直面游玉歲死亡的霍西陵站在游玉歲,他想問為什么?</br>  太子殿下根本不可能謀反,他們為什么要殺他?</br>  那一刻,霍西陵恨不得成為鬼面將軍,將整個皇城的人送去陪葬。而現在,霍西陵卻連抱也不能抱游玉歲一下,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隨意抬走,讓人隨便葬了。</br>  那一刻,霍西陵似乎明白了謝公為什么執意要帶太子的尸體離開,那是因為不想讓他在外漂泊,葉落歸根。</br>  “殿下……”</br>  房間中的燈火已經點亮,霍西陵的殿下正趴在床邊擦他的眼淚。</br>  “你的眼淚怎么越擦越多?”游玉歲看著醒來的霍西陵道。</br>  “殿下。”霍西陵喊道。</br>  “嗯?”游玉歲看向霍西陵,“我就知道你要做噩夢。”</br>  “以后和我一起睡,不許耍小脾氣。”游玉歲道。</br>  “好。”</br>  說完,游玉歲便躺進了霍西陵的被窩。</br>  至于崔宴,他在走廊里打了一個噴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