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的語氣里帶著點倨傲,嗓音混著煙草碾過的沙啞。</br> 江珃被他圈在懷里，一動都不敢動，玻璃罩上倒映出她紅紅的兩腮,像熟透了的秋柿子。</br> 話音剛落，他一按紅色的鈕,夾子往下一張一合,穩穩的抓了一只小兔子玩偶。</br> 江珃驚嘆,怎么會一抓就中！</br> 季蕓仙搖著張嘉凱的手臂,“為什么沉哥就能抓到,我也要嘛?！?lt;/br> “好好好，你等著?！睆埣蝿P一向有耐心，繼續再接再厲。</br> 楊繼沉俯身，從出口拿出那只小兔子往江珃懷里一塞，問道：“還想要嗎？”</br> 江珃：“你還能抓到嗎？哪有這么好抓……”</br> 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抓到過一個，這機器就是吞錢的玩意兒。</br> 楊繼沉往里面投了兩個幣，輕而易舉的又抓了一個。</br> 這回江珃是真信了。</br> 她仰著頭問道：“你是有什么技巧嗎？”</br>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頭是崇拜是驚訝是向往,這讓楊繼沉心情很愉悅。</br> 他懶懶一笑，說：“對啊，有技巧?！?lt;/br> “什么技巧?。俊?lt;/br> 楊繼沉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靠腦子的,教不了你。”</br> 江珃：“……”</br> 二十來分鐘過去,他幾乎把里頭的娃娃一夾而空，而江珃快被娃娃淹沒,一個個疊在她懷里,遮住了她的視線。</br> 電玩城的老板都被炸出來了,哭喪著臉道：“這位小兄弟,我這兒其他的游戲機今天任你玩，但這抓娃娃機能不能算了？”</br> 楊繼沉挑起半邊眉，嘴邊掛著淡笑，語氣輕飄飄的，“這你得問她。”</br> 老板哎喲兩聲，對江珃洗腦道：“小姑娘，你男朋友對你是真的沒話說，抓了這么多也差不多了，你要是還想要我送你個大的，然后放過叔叔的店行不行？”</br> 江珃晃了兩下，從夾縫中看著老板，軟軟道：“沒事的，我們不抓了。”</br> 老板感動的潸然淚下，朝邊上的店員招了招手，沒一會，店員拿了個大章魚過來。</br> 楊繼沉捏在手里，“謝了?！?lt;/br> 老板：“是我謝謝你啊?！?lt;/br> 楊繼沉笑笑，大手裹著江珃的后腦勺往游戲廳的墻邊走，那邊有幾張椅子，他往那兒一坐，好笑的看著江珃，看她累的慌就從她懷里拿下了幾個娃娃。</br> 江珃終于可以自由呼吸，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其實你不用抓這么多?！?lt;/br> “我又沒說都送給你?！?lt;/br> 江珃眼睛睜大，轉念一想，也對，他這么熟練的技巧，應該是從哪個女孩兒身上歷練得到的，不然一個大男人怎么會這么能抓娃娃，他周圍三宮六院，鶯鶯燕燕的，女孩兒這么多，懷里這些分分也許還不夠。</br> 江珃氣鼓鼓的，剛要開口，只聽見他不緊不慢的說道：“不送給你，還能送給誰。”</br> “傻不傻，還瞪我。”他說。</br> 墻邊光線暗淡，邊上無人操作的機器屏幕里畫面變化，忽白忽黑的光線流轉在他身上，而他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一雙黑眸盯著她，整個人看起來慵懶而溫柔。</br> 江珃喉嚨一緊，一種酥麻的感覺傳遍四肢百骸，眨了眨眼睛，恢復成正常的表情。</br> “沒事兒啊，你還可以送馮姐，送梔夏姐，還有你別的認識的朋友。”她低低的說，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平靜。</br> 楊繼沉嗤笑一聲，“我有毛病抓娃娃送她們？”</br> “那你……”就有毛病送給我嗎？</br> 后半句江珃沒敢說。</br> 楊繼沉：“不想要？不想要就——”</br> “沒有！”江珃打斷他，“想要的……”</br> 楊繼沉笑了聲，把大章魚往凳子上一放，起身，“在這兒等我一會，我問老板去要個袋子?！?lt;/br> “好……”</br> 江珃看著懷里這些花花綠綠的小娃娃有種無言形容的滿足感。</br> 偶爾玩的時候手氣不好，沒有抓到過一次，從小到大江眉給買的也不多，她擁有過最大的一個大概就是十歲生日時江眉送給她的，一只放了電池會唱歌的大白兔娃娃，后來越來越大，這些東西仿佛自然而然的淡了。</br> 可其實，似乎還是很喜歡這些。</br> 季蕓仙失魂落魄的晃了過來，從她懷中揪了一只小青蛙揉捏，“嘉凱太菜了，一只都抓不到，有沉哥這種大神在，居然不討教討教。”</br> 江珃：“……”</br> 討教不到什么吧，他應該會很不以為然的和張嘉凱說，靠腦子就可以抓到。</br> 見季蕓仙愛不釋手，江珃說：“你拿幾個走吧，太多了?！?lt;/br> 季蕓仙豁然一笑，“我拿你的干什么，這是沉哥抓來哄你的?！?lt;/br> 哄她的？</br> 季蕓仙用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臂晃在前頭，問道：“你知道這是什么嗎？”</br> 江珃：“……”</br> 季蕓仙：“大象啊，你看，我還是識相的。”</br> “……”</br> ……</br> 六點多的時候江珃打算散場，她一個人散場。</br> 她沒和江眉會晚回去，江眉最近廠里加班，一般晚上七八點回去，她要在江眉回去之前趕回去。</br> 季蕓仙失望道：“不一起吃飯嗎？這里新開了家火鍋店?！?lt;/br> 江珃：“這次考的不好，現在這么自由的話寒假就不能找你玩了，你們去吃吧，我先走了?！?lt;/br> “那你路上……奧，那你們路上小心?！?lt;/br> 你們？</br> 不知何時，楊繼沉已經站在了她身邊，他拿過她手里的袋子說：“我送你回去?！?lt;/br> 也不知何時，送她回去這句話好像成了他的口頭禪一般。</br> 江珃說：“你和他們一起吃飯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br> 楊繼沉：“我閑著沒事做在這里做電燈泡？”</br> 說完，他掌著她的腦袋把人往電梯里塞。</br> 季蕓仙笑瞇瞇道：“再見?！?lt;/br> ……</br> 華燈初上，夜幕像一層黑紗籠罩下來，街道兩側的店鋪都已有些年頭，里頭亮堂的燈光照亮了整條路，紅白相間的格子路面平滑整齊，邊上來來往往，逛街的人絡繹不絕，遇上旁邊有停自行車和電瓶車的，人只能往靠邊站點，排成單排的線。</br> 江珃跟在他身后，一步踩在白格子上，一步踩在紅格子上。</br> 他實在比她高太多，像一座山一樣，遮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br> 穿過十字路口就是公共汽車總車站，江珃停頓了一下，多走了兩步和他并肩。</br> “你也坐車回去？”</br> “嗯，今天沒開車出來?！?lt;/br> 江珃抱著大章魚，吸了吸鼻子。</br> 楊繼沉邊走邊瞟了她一眼，小半張臉埋在紅色的圍巾里，耳尖和鼻頭都被凍的通紅，纖長的睫毛一閃一閃似蝴蝶振翅，而抱著章魚的雙手半縮在校服袖口里。</br> “很冷？”他問。</br> 江珃點點頭，“你不覺得這天越來越冷了嗎？而且晚上氣溫更低?！?lt;/br> “還行吧?！?lt;/br> 江珃抬頭看了他一眼，依舊是那副拽拽的樣子，黑色的羽絨服永遠都是敞開著的，里頭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色毛衣，下身是一條牛仔褲。</br> 江珃看著他頎長的雙腿，覺得這人肯定不穿秋褲，保暖內衣之類的。</br> “啊——”江珃被腳下凸起的方格子絆了一腳。</br> 楊繼沉伸手一撈，嘲笑道：“我看你一個人回家的話估計得被天上的鳥叼走?！?lt;/br> 江珃抱緊大章魚，尷尬的站直身體。</br> 楊繼沉把她拽到右手邊，靠里的路比較好走。</br> 他說：“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br> “沒想什么……”江珃眼珠子瞟向一側。</br> 楊繼沉哧了聲，伸回手，重新插回褲袋里，不疾不徐的走著。</br> 江珃看見粉色的章魚腿隨著她的腳步一拋一拋，偶爾會蹭到他的衣角。</br> 楊繼沉：“你傻笑什么？”</br> “……”</br> 江珃的笑僵住，默默斂了嘴角，可沒過三秒，又不自覺得拉開了一個弧度。</br> 她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唇紅齒白的，楊繼沉覺得她可以參加什么最美微笑天使之類的活動，這種笑容很清澈柔和，很養眼。</br> “笨蛋?！彼f。</br> 公交車總站附近林立著許多冒熱氣的小攤，茶葉蛋，玉米棒，關東煮，香味一陣一陣的飄來。</br> 兩個人進了站臺，坐上520號線，車廂里沒人，江珃跟著他坐在了倒數第二排，她坐靠窗的位置。</br> 他人高馬大，將這雙排座位顯得格外逼仄，一雙大長腿無處安放。</br> 過了一兩分鐘，售票員和司機還是沒來。</br> 江珃從窗口探出腦袋張望了下，問道：“我們會不會坐錯了車？”</br> “你問我？你不是經常坐的嗎？”</br> “可是我一般不來總站坐車?！?lt;/br> 她半扭著身子，像小狗一樣趴在窗口，小腦袋轉來轉去，紅色的圍巾被冷風吹的揚起，打在他臉上。</br> “等著就行了，不冷？”</br> 楊繼沉抓住她的圍巾，連帶把人給拽了回來。</br> 勁道大了點，江珃沒穩住，咚的一下仰面倒在他懷里，腦袋撞在他胸膛上，雙腿翹起。</br> 楊繼沉低頭看著她，嘴角微勾著，似在笑她這幅模樣。</br> 江珃卻看呆了。</br> 一個仰頭一個低頭，四目相對又錯開，他的視線落在她的嘴唇上，她的視線定格在他的下巴上。</br> 夜色蔓延進來，空蕩蕩的車廂緊靠著一抹淡薄的自然光以顯存在。</br> 黑夜將一切都放大，他溫熱的氣息灑在她臉上，江珃聽到他的心跳聲，有力如鼓鳴，怦怦怦。</br> 楊繼沉又低了一點頭，薄唇近在咫尺。</br> 江珃右臂撐在他大腿上，左手緊緊抵著車身壁，隨著他的靠近，她的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縮。</br> 江珃屏住了呼吸。</br> 楊繼沉喉結滾動，眸色漸深</br> 一陣冷風從車窗里慣入，吹起她的幾縷秀發，像一片羽毛輕輕刮過他的臉頰。</br> “江珃?！彼蛦〉馈?lt;/br> “嗯…….”她顫抖道。</br> “你壓到我老二了?！?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