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江眉廠里開始放假，她一般不怎么出門，白天看看電視做點家務,晚上早早睡去。</br> 雪勢依舊不小，江珃要出門成了個難題。</br> 次日清晨,江珃八點多起來洗漱打扮,她穿了初冬時新買的灰色尼大衣,韓版雙排扣,里頭是高領寬松的毛衣,再搭配一條黑色的長褲和運動鞋，看起來以平日里成熟一點，也比較有活力。</br> 江珃對著鏡子照，敞開尼大衣，盯著自己的腿看了會。</br> 穿了秋褲，莫名有種臃腫的感覺，那種松弛和腫脹讓人的線條變粗邊笨。</br> 江珃一咬牙,狠心把秋褲脫了,薄薄的黑色長褲貼著肌膚，就和沒穿褲子一樣，江珃兩條腿不由自主的打顫。</br> 忍。</br> 江珃告訴自己。</br> 江眉煮了紅薯粥和花生米，擺碗筷時看見江珃下樓。</br> 江眉看了她兩眼,淡淡道：“你要出門？”</br> 江珃嗯了聲,打量著江眉的神色，說：“蕓仙說一起去看電影。”</br> “外面雪很大,看什么電影。”</br> 江眉說的看什么電影指的是為什么要去看電影,語氣明擺著不怎么贊成她出門。</br> 江眉把粥放到江珃面前,“以前你和蕓仙出去玩兒,媽媽不管你，可現在還剩半年，是最關鍵的時候，得收收心明白嗎？</br> “我知道的。”</br> “媽媽不認識什么貴人，以后能幫你的幾乎沒有什么，如今的社會要么靠自己要么靠關系，不說清華北大，但自己得拼搏一把，下個學期就別出去玩了，高考完你們想去旅行想去哪兒我都不會管。”江眉的語氣很平靜，很柔和。</br> 江珃明白這個道理，點頭。</br> 江眉想到什么，目光一沉，又提起上次的話題，“華西大學我幫你問過了，以你的成績百分之八十能去，你覺得那個學校怎么樣？”</br> 江珃：“會不會太遠？”</br> 從墨城坐火車去得兩天，除了學校分數和專業以外，江珃不得不考慮遠近的問題，如果可以，她還是想離墨城近一點，畢竟江眉在墨城誰也不認識，她走了的話江眉真的只剩自己一個人了。</br> 相依為伴十幾年，江珃能察覺到江眉對她的依賴，高一軍訓的時候離家十天，有高二學農活動離家一個星期，回來后孫婆婆說你媽都想你想瘋了，總是念叨你。</br> 江眉很不習慣沒有她在家的日子，江眉也曾和她說過，那種感覺好像忽然自己不知道該做什么了，回到家冷冷清清的。</br> 江珃不知道江眉怎么想的，華西大學，和江眉之前的想法也是背道而馳，來的很突然也很突兀。</br> 江眉說：“也不是很遠，如果你覺得可以，下次填志愿就報先報這個吧。”</br> “到時候我看一下。”</br> ……</br> 電影下午一點開始，江珃十二點半到達電影院，她本來想要不要叫楊繼沉一起過去，畢竟順路，畢竟是他讓她去的。</br> 可早上吃完飯江珃敲他的窗戶，左右沒人回應。</br> 他那輛機車因為車禍報廢了，江珃有時候也吃不準他到底在不在家。</br> 他最近忙碌的很，江珃也就昨晚見了他一面。</br> 大伙兒都放了假，電影院門口熙熙嚷嚷，就屬情侶最多，電影院隔壁是麥當勞，對面是商場，這一塊兒成了市里人流量較多的地段，階梯和道路上只有雪水，哪像鄉下，雪厚的都可以埋人。</br> 江珃依靠在外面的不銹鋼欄桿上張望，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季蕓仙，然后是她身邊的張嘉凱，還有嘻嘻鬧鬧的周樹他們。</br> 季蕓仙穿了件橘紅色的羽絨服，挽著張嘉凱的胳膊說說笑笑。</br> 寒風陣陣，江珃打了個寒顫，凍的牙齒打架，見到他們在走過來，她想進到電影院的大廳里等。</br> 一轉身咚的一下撞到一個人。</br> 江珃身后是欄桿，而這個人幾乎是堵著她的，可想而知，剛剛他站在她身后貼的有多近。</br> 楊繼沉上下打量著她，“就穿這么點？”</br> 江珃顫顫巍巍道：“還…還好…….”</br> “還…還好。”楊繼沉學她說話，他彎了下嘴角，“都凍成什么樣子了。”</br> 一張小臉沒半點血色，嘴唇慘白的像抹了層面粉，咬著牙哆哆嗦嗦的。</br> 楊繼沉把手里的奶茶塞給她，大手掌著她的腦后勺把人往廳里帶。</br> 江珃捧著奶茶暖手，黑色的紙質包裝，是昨晚他給她的那個牌子。</br> 江珃：“這家店在哪里？怎么我以前沒見過，J…JY是這個奶茶的名字嗎？誒，怎么和你車隊的名字一樣，好巧啊。”</br> 楊繼沉靠在墻上，笑著，“是啊，挺巧的，所以就買了。”</br> “味道真的挺好的，你只買了一杯嗎？”江珃看著他空空的雙手問。</br> 楊繼沉：“我的路上喝了。”</br> “那張嘉凱他們的呢？”</br> “他們關我什么事。”</br> 他垂眸看著她，深邃的眸子似能穿透人心，江珃壓下心頭的小雀躍，吸著奶茶目光看向別處。</br> 廳里人來人往，他們站在一個避開風流的角落。</br> 楊繼沉人高，長相俊朗，他雙手插在袋里，看起來痞氣張揚，他很顯眼很吸引人眼球，身邊不少小姑娘悄咪咪的打量著。</br> 江珃看了一圈，想和他說話，一抬頭發現他還在盯著她看。</br> “那個男的好帥啊。”</br> “再帥也是別人的啦，人家只看女朋友，看到沒。”</br> 江珃：“……”</br> “沉哥！”身后傳來周樹歡呼的聲音。</br> 他們幾個一走進來，小小的等候廳里瞬間顯得擁擠狹小。</br> 周樹指指楊繼沉，“嘖嘖嘖，你們兩個果然一起來的，還躲小角落里。”</br> 說完，周樹遞給楊繼沉一根煙，“最近在忙什么啊，都找不到你人。”</br> 楊繼沉捏著煙，對江珃說：“我們出去抽根煙。”</br> 三個男人走出來大廳，就站在江珃之前站的欄桿邊上，抽著煙聊著天，留下三個女生在那兒尷尬。</br> 徐梔夏也來了，但江珃和季蕓仙和她都不熟。</br> 季蕓仙率先打破這個局面，笑著問道：“梔夏姐，你想喝什么嗎，我去買。”</br> 徐梔夏禮貌性的笑了一下，說：“我去買吧，你們要喝什么？”</br> 季蕓仙：“可樂吧，他們應該也喝可樂吧，不知道要不要爆米花。”</br> 徐梔夏看向江珃，“你呢？”</br> 江珃看了眼手里的奶茶，“我的不用買了，我喝這個。”</br> 徐梔夏點點頭，踩著一雙高跟鞋走向食物臺。</br> 江珃目光落在徐梔夏的背影上，她只見過徐梔夏兩次，一次是KTV，一次是跨年夜，徐梔夏很安靜，幾乎不怎么講話，一直默默待在一旁，她看起來很年輕，楊繼沉也不過24歲，她應該比她們年長不了多少。</br> 徐梔夏很瘦，干瘦的那種，像一顆纖細的樹，仿佛一吹就能倒。</br> 她其實長得很有韻味，特別是剛剛笑的時候，細長的眸子彎起，屬于冷艷美人系。</br> 這樣一個年輕，纖瘦的女孩子在楊繼沉18歲的時候就認識他了，并且一直跟到現在。</br> 江珃忽然很羨慕徐梔夏，張嘉凱他們不了解的，她一定都了解，換而言之，她是楊繼沉身邊最了解，最懂他的人。</br> 季蕓仙伸手在江珃眼前晃悠，“你看什么呢？”</br> “奧，沒什么。”</br> “你怎么都不幫我買一杯啊，這是哪家店的，我怎么好像沒看見過？”季蕓仙撅著嘴。</br> 江珃遞給她，“你嘗嘗，很好喝。”</br> “嘿嘿。”季蕓仙吸了一口，完了，驚喜道：“感覺好…好……”</br> 她一時找不到形容詞。</br> 江珃幫她補充，“好醇厚香濃對不對？”</br> 季蕓仙猛點頭，“就感覺真的是用茶葉和牛奶煮出來的，而不是用香精啊，那種粉啊調出來的。你哪兒買的啊？”</br> “不是我買的。”江珃側目看了一眼楊繼沉，輕聲道：“他買的。”</br> 季蕓仙：“我的天！”</br> 每次季蕓仙這樣說，江珃都知道后面那句肯定不是好話。</br> 果然，季蕓仙說：“你們在暗通款曲？”</br> 江珃：“……”</br> 徐梔夏買了六杯可樂和四桶爆米花，外面的男人抽完煙也走了進來，只是不見楊繼沉。</br> 江珃脫口而出問道：“楊繼沉呢？”</br> 周樹哈哈大笑，“小江嫂子，家教這么嚴的嗎？沉哥說去買點東西。”</br> 江珃因為嫂子二字滿臉通紅，一點兒也不覺得冷了。</br> ……</br> 因為是試映會，在場的都是被邀請來的，人不多，總共十幾個，放映之前還有還有記者采訪和拍攝。</br> 楊繼沉比他們晚進來，然后扔給她一個東西，圓形的，軟的，熱的。</br> 是充電型的暖手寶。</br> 江珃驚愕，“你……”</br> 楊繼沉懶懶道：“好好捂著，你看你凍成什么樣子了，要風度不要溫度，老了有的苦吃。”</br> “好，謝謝……”</br> 江珃抱著暖寶寶，不一會胸口就暖洋洋的。</br> 兩個人一轉身就對上他們笑嘻嘻的眼睛，除了徐梔夏，她很平靜的看著他們。</br> 周樹和賀群：“咦……”</br> 張嘉凱摟著季蕓仙笑笑。</br> 江珃低下頭，渾身冒著熱氣。</br> 楊繼沉一慣的無所謂，挑眉道：“臉抽筋就去醫院。”</br> 江珃和楊繼沉坐在最后一排，周樹他們吵著不要和他們坐一起，把張嘉凱和季蕓仙也趕到一邊，直呼最煩你們這種小情侶。</br> 楊繼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屁股往最后一排最邊上的座位一坐，雙腿輕搭著。</br> 江珃站在原地躊躇著，楊繼沉說：“不坐？”</br> 奧…那就坐吧。</br> 燈光很快暗下來，黑漆漆的電影院里伸手不見五指，屏幕折射的光一閃一閃映在他們臉上。</br> 電影是一部小成本電影，講訴的是一個青春故事，從大學的相愛再到不得已分開，最后重逢，故事是倒敘的，開場并不青春和清新。</br> 一開場就是一對男女相擁親吻著，急切的推開酒店的房門，她揪著他的領帶，他托著她的臀，倒在床上，他們看彼此的眼神熾熱而冷漠，是兩種情緒的碰撞。</br> 這個鏡頭很短，很快就是兩個人躺在床上的對話。</br> 緊接著是回憶校園時光。</br> 江珃看的入戲，一手摸著暖手寶一手從他那里拿爆米花吃。</br> 楊繼沉看她腿上又是放包又是放暖手寶，就干脆把爆米花放自己腿上，讓她拿來吃，起初江珃有點拘謹，覺得這樣不好，直到楊繼沉伸手喂她，相比之下，還是她自己拿比較好。</br> 電影放一半，講到身在大學校園里的男女主角因為淋濕了，不得已開了一間賓館，他們目光撞在一起，不知不覺親吻在了一起，男主角很急躁，又不懂，女主角害羞的縮在一側。</br> 他們的眼神和開場不一樣，是那么真摯和單純。</br> 江珃以為這段床戲也會一閃而過，誰知道拍的那么細，還有些露骨的對白。</br> 比如，男主角說，疼嗎？我進不去。</br> 女主角說，我是不是很小？你會一直愛我嗎？</br> 坐他們前一排的張嘉凱和季蕓仙不知道什么時候貼在了一起，忘情纏綿的親吻著。</br> 江珃尷尬，拿爆米花的頻率都快了，誰知道往下一抓，抓到了什么軟綿綿的一點。</br> 她聽到身邊的男人淺淺吸了一口氣。</br> 江珃猛地松開手。</br> 楊繼沉看向她，深邃的眸子在幽暗的燈光更難看透。</br> 江珃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不管三七二十一拋出了句對不起。</br> 誰知道他會把爆米花桶挪走。</br> 隔了片刻，楊繼沉起身，說：“我去趟洗手間。”</br> “好……”江珃緊張道。</br> 江珃無心再看電影，回想著手指上的觸感，她捂住了臉。</br> 天啊，她做了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