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只有鄭鋒和楊繼沉知道，沒有告訴周樹他們，沒有告訴季蕓仙江珃,也沒有大肆宣揚。</br> 就像祝菁說的，算了吧,沒辦法的。</br> 這是一件算了吧,沒辦法的事情。</br> 張嘉凱比賽的視頻楊繼沉鄭鋒看了一遍,一位緊跟其后的歐洲選手在長直路上與張嘉凱發生碰撞,曼島TT的特點就是速度快,地段險，耗耐力和精力。</br> 那是他們跑的第五圈，不難看出當時張嘉凱已經有些松懈，那個選手從后撞了上來，似故意又不是故意，想再避開已經晚了，張嘉凱連人帶車飛出去。撞上邊上的山體又反彈回賽道上,在賽道上拉扯出很長一段距離,最后滾躺在邊上的碎石里。</br> 那位歐洲選手也摔在一邊，不過只是翻個車而已，受了點皮肉傷。</br> 鄭鋒看完后，把畫面定格,指著畫面里的人說；“這個人你可能不知道,你們不混曼島TT的圈子所以不熟，但我知道他,這個人在曼島TT里是出了名的垃圾,給錢就能辦事。外行人看不來,你總看得來吧？”</br> 看這段錄像的時候是處理完張嘉凱后事的第一天,楊繼沉已經有五六天沒睡好了，或者壓根就沒睡著過，瞇一會會醒來，一點動靜也會醒來，睡眠很淺，他眼底有些發青，眼神渙散，想要看清畫面還要集中視線，仔細端倪一會。</br> 楊繼沉覺得嘴里干澀，摸了摸煙盒，里頭已經空了，他抬手按著太陽穴，啞聲道：“他們圖什么？”</br> 鄭鋒：“嘉凱這孩子這兩年勢頭不錯，除了你，他以前也是我看好的選手。這次你們都進了國家隊，你被日本邀請過去訓練，留下他和海凌那邊的人。我很早以前就和你說過，參加MotoGP，做中國第一人，是什么樣的榮譽。”</br> “就為了這個？”楊繼沉低低嗤笑了聲。</br> 他笑得嘲諷。</br> 在嘲諷他們，也在嘲諷自己。</br> 這些楊繼沉早就想到了，只是還是忍不住問，他想確定是不是真的是這樣，還是只是他的妄斷。</br> 鄭鋒沒聽出來，說：“我也和你說過，盛覃是什么樣的人。這事兒別往外說了，省得那幾個孩子心里難受。你也知道，抓不到什么把柄的，這只能是意外。”</br> 曼島TT死的人太多了，其他比賽也是，死亡，受傷，只能用意外概括，這本來就是用生命做賭注的職業。</br> 楊繼沉嗯了聲，起身要走。</br> 鄭鋒說：“如果沒什么意外，明年春天你就得去參加MotoGP了，今年下半年有什么賽事，自己多留個心眼，奧運會都有作弊誤判，更何況這些。”</br> “嗯。”</br> 鄭鋒嘆口氣，又叫住他，走到他身邊，拍拍他肩膀，說：“這幾天你辛苦了，我也能理解你的感受，可繼沉啊，你不能倒下，也不能沖動做事。對外你是選手，我是別的隊伍的教練，八竿子打不著，過去還有點恩怨，可對內，我們是一家人了，比起教練的位置，我更愿意坐在父親的位置上，小珃和蕓仙那倆丫頭經歷的少，難免有處理不到位有想不通的情況，你多費點心，包容一些。”</br> “我知道。”</br> “哎，你們兩個都好好緩緩，調整一下，訂婚的事情不急。”</br> “嗯。”</br> 楊繼沉走了出去，在外面的小超市里買了包煙，燠熱的風撲面而來，他出了一身汗，就在灼灼的日光下抽了三支煙。</br> ……</br> 在三支煙后，楊繼沉決定了要去找一趟盛覃，所以他后來沒有先回北城，瞞著江珃和其他人。</br> 盛覃在墨城的酒店訂了個包廂，美味佳肴，珍藏紅酒，香氣裊裊，就這么頗有耐心的等楊繼沉。</br> 祝菁放心不下，趕了過去。</br> 而她到時楊繼沉也正好到，兩人在電梯口遇見。</br> 祝菁原本不想管這事，她也只不過略有耳聞，直到盛覃主動打她電話說讓她告知楊繼沉時間地點的時候，她才確定，這事和盛覃有一定的關系。</br> 都是一起長大的，什么心性，什么品行，祝菁清楚得很。</br> 賽車不是盛覃的全部，他不是個合格的賽車教練，他只不過是個閑著無事打發時間的商人，是個不擇手段的商人而已。</br> 榮譽，激情，是有錢人的玩物。</br> 僅此而已。</br> 大家都心知肚明，張嘉凱的事情不會有什么結果，它只能是一場意外。</br> 祝菁也不信盛覃會狂妄到殺人的地步，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去這么做。</br> 所以只能是一場意外。</br> 電梯停在十六樓，祝菁深吸一口氣，拉住楊繼沉，說：“你別沖動，我知道你都明白的，其實無論你做什么說什么都于事無補。”</br> 楊繼沉甩開她的手，不語，直接走向包廂。</br> 盛覃西裝革履的坐那兒在喝茶，見到人，微微一笑，敞開手示意請坐。</br> 楊繼沉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反倒是笑了聲，看著一桌的菜說：“不會又給我擺了一場鴻門宴吧？”</br> 祝菁在他邊上坐下，臉色有些尷尬。</br> 上回的飯局是盛覃自作主張，目的性確實很明顯。</br> 盛覃也笑了，“上回是我的不是，誤會了你和小菁，還以為你們郎情妾意，只是差個機會，后來小菁也說了我。”</br> 他給楊繼沉遞了杯茶，“親手泡的，以表歉意。”</br> 楊繼沉接過，晃了晃茶水，緩緩放下，沒喝。</br> 他往后一靠，抬眼看向盛覃，手指一下一下叩著桌面，“上回的事情一杯茶了了，那這次呢？”</br> “節哀順變，無能為力。”</br> 楊繼沉眉眼微斂，輕嘲了下，“節哀順變……那個人你找的？”</br> 盛覃不疾不徐說道：“我在這等你，是因我知道你會懷疑我，我也愿意和你多交談幾句，免得針鋒相對，鬧的不愉快。可楊繼沉，我沒有殺他。”</br> “那真是天意啊。”楊繼沉說。</br> 盛覃：“很可惜，走了一個人才。”</br> 楊繼沉拿了支煙，找半天沒找到打火機，他說：“盛總，借個火。”</br> 盛覃把手邊的打火機推過去。</br> 楊繼沉按了兩下，火苗微微晃動著，他吸了一口，仰頭吐出煙霧。</br> 楊繼沉說：“黃教練和我說，那個和我一起進隊的蔣龍很有拼勁，是個不錯的人才，可惜沒進曼島兜一圈。我也覺得可惜，能在CRRC上越過我的人，怎么沒有拿到綠卡。”</br> “蔣龍那孩子，年紀輕，還需要磨練。”</br> “他是你隊里出來的，也是一手栽培的，作為教練應該很自豪吧？”</br> 盛覃：“那是自然。”</br> 楊繼沉又抽了幾口，淡笑著，“倒是很期待能和他再比一場，不過好像沒有什么機會了，明年的MotoGP他能進嗎？”</br> 盛覃手指沿著茶杯的邊緣來回打轉，“如果有機會，我想他會愿意一試的。”</br> 楊繼沉點點頭，懶洋洋道：“那就祝這位人才馬到成功。”</br> 盛覃看向楊繼沉，端起茶杯抿了口，眉頭微皺。</br> 這和他預料的差很多。</br> 盛覃笑，“YANG，日本走了一趟，變了不少啊。”</br> 楊繼沉抬起眼皮，目光深深沉沉的，輕蔑而狠厲，可卻慢悠悠的說：“因為無能為力啊。”</br> “你還在誤會我？這可真是冤枉，我沒必要……”</br> “那如果是我去了曼島呢？”楊繼沉盯著他，似笑非笑著。</br> 盛覃被打斷，被他一問，忽然答不上來，只能一笑置之。</br> 楊繼沉捏住煙頭，直接碾滅在桌上，些許煙灰飄到盛覃的手邊。</br> 楊繼沉站起身，笑著說：“行了，你說沒有那就沒有，不打擾你們兄妹相聚了。”</br> 祝菁：“楊……”</br> 楊繼沉沒理睬，邁著長腿往外走，腳步在門口停頓，他忽地轉過身，說：“盛總，忘了說，MotoGP，中國第一人的名額，我楊繼沉要了，到時候記得來恭喜我。對了，還有，天意難捉摸，小心行事。”</br> 語氣那么囂張和不羈。</br> 盛覃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冷眼看向祝菁，“你喜歡的男人倒是真的不太一樣。”</br> 祝菁扶了扶額頭，“張嘉凱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別告訴我你已經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了！”</br> 盛覃冷哼一聲，“三分人為，七分天注定，一個小角色而已，不值得費那么多心思。”</br> ……</br> 整個暑假季蕓仙都住在江珃那里，江珃也沒回墨城，江眉跟在鄭鋒身邊，來看過她們幾次。</br> 季蕓仙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季家的人一個電話都沒有。</br> 倒是宋逸晟常常過來，陪她們說說話，吃吃飯。</br> 季蕓仙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很少言語，江珃想了很多辦法，但她自己也知道，這是沒有用的。</br> 她們都不是季蕓仙，她們都沒有辦法去體會她的感受。</br> 這世上只有她自己可以幫自己走出來，可要怎么走，需要時間，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br> 快臨近九月開學，宋逸晟買了一些手工巧克力過來，沒敢敲季蕓仙的房門，只是放在了客廳，江珃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樂譜。</br> 宋逸晟也坐了過去，他說：“那巧克力可貴了，你們兩個一起吃，吃甜的心情會好點。”</br> 江珃嗯了聲。</br> 宋逸晟說：“你怎么學什么都那么認真。”</br> “我也不能白活啊，機會已經擺在我面前，不認真怎么行？”</br> “你真喜歡鋼琴？”</br> “嗯。”</br> 宋逸晟說：“你知不知道每年四月，學校都會和澳大利亞那邊的一個什么樂團的音樂會合作，推送一到兩個資歷好的學生去歷練，是真的跟著去演出，很刺激的。”</br> 江珃抬起頭，“聽起來好像不錯，可我哪里行。”</br> “試試唄，不試不知道！”</br> 江珃點點頭，她看著宋逸晟，漸漸臉上的笑容沒了，“你……”</br> “怎么了？”</br> “你怎么流鼻血了？”</br> “啊？”</br> 宋逸晟手忙腳亂抽紙巾擦，越擦越多。</br> 江珃：“你躺下，把手舉高，頭往后仰。”</br> 江珃給他止血，輕輕問道：“你生病了？”</br> 宋逸晟眨著眼睛，“沒有。”</br> “好端端的怎么流鼻血了，你別告訴我，是看見我太漂亮了受不住。”</br> “噗——小珃，你說這話，我哥聽到會把我打死的，到時候就不止流鼻血了，我大概渾身都是洞洞，嗞嗞嗞的噴血。”宋逸晟捏住紙巾，把鼻孔里扭，“也沒什么，就是這幾天有點補，你知道的，那些老人家就喜歡搞那種東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