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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長宜唉聲嘆氣地說道:“舒書記啊,你別見怪,人啊都有弱點,我眼下的弱點就是唯恐別人不拿我當回事了,一旦發現自己的權威消弱,心里就受不了,窩氣,難免說話不好聽,請你多多擔待,大人不記小人過,來,我敬你。”說著,就沖舒晴端起了杯子。
舒晴眨著眼睛,看看彭長宜,又看看老顧,說道:“顧師傅,你聽出什么來了嗎?”
老顧笑了,沒說話。
舒晴又說:“我怎么聽這話不像彭書記說的呀,倒像是別的什么人說的。”
彭長宜哭喪著臉,說道:“唉,將死之人,其言也哀,你就湊合著聽吧。喝酒。”
彭長宜端著杯,也不管她是否響應,就跟桌上舒晴的杯子碰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
舒晴笑了,說道:“不就是幾天沒喝酒嗎,不至于看見酒說胡話吧?”
彭長宜哈哈大笑,笑過之后,轉了話題,看著舒晴說道:“對了,舒書記,我有件事得求你。”
舒晴說:“什么事啊,說得這么隆重?”
彭長宜說:“我女兒娜娜跟我說,她想找你,說要跟舒阿姨探討點事情,那天還要給你打電話,讓我攔下了,我說你正在省里辦大事。”
“什么時候?”舒晴問道。
“就是周六開常委會的那天下午。”
舒晴說:“哦——對了,開常委會的那天下午,我給你打電話著,但被掛斷了,老呂跟我說,是被娜娜掛斷了,娜娜那天下午掛斷了好多人的電話?”
彭長宜說:“是啊,我那天喝多了,她怕電話打擾我休息,來一個掛一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掛斷的呢。我后來晚上有事,也沒一一回這些電話,娜娜不知道是你的電話,要知道是你的,她就不掛了,你的電話我存的名字是‘黨校教授’,這個還是我在省委黨校學習的時候存的,后來就沒改過。”
舒晴點點頭,說道:“娜娜沒說找我具體有什么事?”
彭長宜說:“后來沒再提,估計忘了。”
舒晴說:“這樣,我明天在家呆一天,周日回去,你可以帶娜娜去我哪兒。”
“誒!那可不行。”
“怎么了?”舒晴感覺彭長宜的反應很過激。
彭長宜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合適了,就說道:“你還是在家陪陪老人吧,老人身體不好。”
舒晴松了一口氣,說道:“我呀,也就是明天在家呆一天,保證第二天就得把我趕走了,他們知道我包著村,跟在機關上班不一樣,肯定會催著我回去的。所以,我極有可能星期天就被趕出家門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到時再說。來喝酒。”
舒晴問了問彭長宜都學什么課程,又問了問都哪些教授講課,彭長宜就從剛才那個肩背包里掏出一份表格,說道:“都在這上面呢,你自己看吧。”
舒晴看完后說:“真好,我都想去這里學習來了。可惜,不具備資格。”
彭長宜說:“有機會還是脫產學習一下,真的很受益,我剛剛上了這么幾天,就感覺有點如饑似渴,真的。人啊,不提升真不行,跟不上,要落伍的。”
舒晴見彭長宜說話恢復了正常,就問道:“剛才干嘛非得讓老顧我們倆喝酒?”
彭長宜笑了,扭頭一眼就看到老顧低頭在喝酒。他瞪大了眼睛說道:“嘿,我說你言語一聲,哪能自個兒悶頭喝了,怎么也得敬一下舒書記啊?”
老顧說:“我喝完了車上睡覺去,不然一會真的開不了車了,真要是讓領導給我當司機,我都不等領導開我,我明天自己就卷鋪蓋走人。”
“哈哈。”彭長宜笑了,端起酒杯,跟老顧和舒晴碰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他放下酒杯說:“我再一口就干了,你們倆隨意。老顧,不行就不要喝了,喝不了存在這里,下次我悄悄溜出來接著喝。”
舒晴說:“那可不行,據我所知,黨校會有專人來檢查周邊各個飯店的,專門檢查是否有學員在這里聚餐,你千萬要注意。”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知道,要不我怎么說悄悄溜出來呢,短期班查得不嚴,就是長期班管得嚴。”
這時,服務員端上一碗老北京炸醬面,放在了老顧面前,彭長宜說:“我們怎么沒有?”
老顧笑了,說道:“我剛才就說了,我喝了酒,得到車上去瞇會。不然沒法開車。”
彭長宜看了看他的杯里,還有一半的酒,說道:“好了,剩下的你別喝了,吃面吧。”
老顧受寵若驚,趕緊把半杯酒放在一邊,低頭就吃面。
一碗面下肚后,他說:“我去給你們先把面要好,一會你們喝完酒再上。”
他一邊說著就一邊走了出去。
舒晴知道,老顧是故意躲了出去,一般領導的司機都具備這樣的素質。要么是不跟領導同桌吃飯,要么就是提前撤離飯桌,給領導騰出談事的時間。老顧這次也想自己單獨吃,但是舒晴沒讓,她覺得沒有必要。老顧跟隨彭長宜多年,輾轉三源亢州之間,就跟一個忠誠的老仆人一樣,再說,她和彭長宜也沒有要事要說。
這會,舒晴見老顧出去了,就問道:“彭書記,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彭長宜抬眼看著她,見舒晴表情非常認真,就說道:“什么問題?”
“剛才進來時,是怎么回事?”
彭長宜愣咳咳地說道:“什么怎么回事?”
“說了那么多違心的話?”
彭長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跟你們開玩笑呢,寂寞了這么長時間,還不找點詞開玩笑。”說著,端杯跟舒晴示意喝酒。
放下杯,彭長宜問道:“今天怎么沒參加下午的常委會?”
舒晴笑了,說道:“周五下午是市委的常委會。周四下午是市長辦公會,您還以為人家會在今天下午開常委會啊?昨天下午跟市長辦公會合并召開了。”
“哦——”彭長宜深深地點了一下頭,說道:“很好,很好。”
舒晴有些后悔,后悔不該告訴他這個事,就繼續追問道:“為什么非要老顧喝酒,還說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話,你是不是以為你來學習了,大家都好受?”
說道這里,舒晴不知為什么,眼圈忽然紅了。
彭長宜見她這樣,趕緊扭過頭,笑著說:“開玩笑,剛才就說了開玩笑,在黨校哪敢開玩笑,再說也找不到開玩笑的人啊,別介意。”
他不說還好,這么一說,索性眼淚出來了。
彭長宜說:“好了,算我剛才對不起,來,我自罰一口。”說著,他喝了一大口。
舒晴笑了,說道:“也可能我閱歷淺,最見不得人受委屈,記得我剛參加工作,在黨校,主任對我非常照顧,人也很好,剛呆出感情,這個主任就被別人告走了。我還小,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聽說后,在辦公室就掉開了眼淚。結果,就被別人誤會了。在黨校的前期,我一直不被領導待見,后來有個老同志跟我說,說我太年輕了,領導調走,就是再舍不得,也不能哭,或者不能當著讓哭,這讓后繼者會妒忌的。打那以后,我就學會把情緒藏起來了。”
“哈哈,學深沉了。”彭長宜說道。
“倒不是學深沉了,應該說是學會自保了。我努力工作,任勞任怨,好長時間,才扭轉了領導對我的偏見。想起那段時間,為了一把真誠流出的淚水,我付出了比別人多得多的努力和辛苦。所以,以后再也不敢了。”
彭長宜笑了,他被舒晴的天真逗笑了,她昨天私自進了他的辦公室,對著他的座位流眼淚的事,呂華已經告訴了彭長宜,所以昨天晚上彭長宜才給她打個電話。明明自己昨天還為同樣的事件流眼淚,今天就是自己成熟了,但他不好點破這層,就說道:“的確是這樣,什么時候你知道掩藏自己的真情實感后,才能說你成熟了。”
“是的。”
“誒,對了,孟客前幾天給我打電話著,你猜他跟我說了什么?”
“什么?”
彭長宜欲言又止。
舒晴又問道:“他說什么了?”
“喝酒。”彭長宜故意不說,沖著舒晴面前的酒杯努努嘴。
舒晴端起杯,喝了一小口,仍然辣的咳嗽了兩聲,趕緊用白水沖了下去,她沒有忘記彭長宜說的半截話,仍然問道:“他說什么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你急什么,讓我吃口菜再告訴你。”
舒晴笑了,自己也吃了一口松仁玉米,慢慢地嚼著,看著彭長宜。
“吃菜,多吃菜,你們要了這么多菜,不吃就浪費了。”
舒晴見他還不打算說,目光里就有了嬌怒,說道:“我還等著你說呢?”
彭長宜笑了,說道:“真想聽?”
“當然。”
“好,我先說好,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如果你生氣,我就不說了。”
聽他這么說,舒晴更加想知道孟客跟彭長宜到底說了什么,就說:“好,我保證不生氣。你說吧。”
彭長宜又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這才說道:“孟客給我打電話,他說她離婚了。”
舒晴一聽,松了一口氣,但隨之,又提起了心,說道:“他離婚和我有什么關系?”
彭長宜看著她笑了,不說話。
舒晴急了,說道:“你什么意思?孟客跟你說了什么嗎?”
彭長宜點點頭,說道:“是的。”
舒晴不敢問了,定定地看著他。
彭長宜邊吃菜,邊裝作漫不經心地說:“他跟我說,他離婚了。”
舒晴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啊,隨后,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說道:“他跟你說這干嘛?”
彭長宜看著她說:“你說呢?”
如果昨天在從清平回來的路上,孟客不讓她看他的離婚證,舒晴還真不明白,但是經過了昨天那一幕,舒晴明白孟客為什么告訴彭長宜了,她有些尷尬,說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舒晴看著彭長宜,說道:“我知道他為什么告訴你,也知道他離婚。”
彭長宜笑了,意味深長地說:“你是給聰明的姑娘。”
舒晴感覺不出彭長宜說這話真誠的程度,反而別有一種意味,她就說道:“是,不太傻。”
“喝酒。”彭長宜又跟舒晴面前的杯子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又吃了一口菜。
舒晴端起杯,默默地抿了一下,放下。
彭長宜自顧自吃菜,半天見舒晴沒動筷,說道:“吃吧,多吃點菜,女孩子,別減肥。”
舒晴默默地點點頭,拿起了筷子。
彭長宜大快朵頤地吃了半天,才放下筷子,沖著低頭默默吃的舒晴說道:“老孟這個人不錯,為人總體還不錯,做事也沉穩,研究生畢業,當然我們這些研究生跟你沒法比,我們混得都是在職的,思想覺悟也不低……”
“彭書記,你真的是這樣評價他?”
彭長宜看著舒晴,說道:“是的,真的是這樣,我是掏心窩子說的。”
舒晴輕聲冷笑了一聲,說道:“可是,他可不是這么評價的你。”
彭長宜一愣,隨后就笑了,說道:“我這個人在一部分人的眼里形象不高,在一部分人的眼里形象比較高,這我自己知道,用不著他們評價我,我心里非常清楚。”
舒晴感覺彭長宜那一刻很高傲,高傲的拒她千里之外的感覺。她低下頭,不再提孟客怎么評論他的事,本來自己也不是長舌婦,只是想給彭長宜敲敲警鐘,讓彭長宜不再做孟客的說客,但是彭長宜卻不領情,這讓姑娘的心里有些不好受。
羅曼·羅蘭說過:一個聰明的女子,比男人更能夠在一剎那間憑著直覺體會到那些有關永恒的問題,但要她鍥而不舍的抓住就不容易了。聰明的姑娘此時此刻有些傷感。
彭長宜見舒晴不說話,又說道:“吃菜,吃菜,你今天這松仁玉米都沒怎么吃。”彭長宜說著,就用小勺給她盛了一勺,放到她的小蝶里。
舒晴用筷子輕輕夾起一粒玉米,放在嘴里,如同嚼蠟。她知道,彭長宜的心門不但沒有像自己打開,反而封死了。昨天跟他通完話的高興勁兒,此刻一點都沒有了。她不知孟客到底跟他說了什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彭長宜非常明白孟客的用意,他誤會他們了,也可能是他故意誤會,總而言之是誤會了。但是掘強的姑娘此時不想跟他解釋什么,與其解釋不清,還不解釋,再說了,人家彭長宜要說跟他解釋不著或者沒有必要,她的臉往哪兒放。
想到這里,舒晴端起酒杯,跟彭長宜碰了一下,一狠心,居然喝了一大口,嗆得她連聲咳嗽。
彭長宜趕緊給她另一只水杯倒了水,說道:“激動什么呀?至于嗎?”
舒晴從她的話里聽出了故意嘲笑,就瞪著他,平靜地說:“有你彭大書記給我做媒,我能不激動嗎?”
彭長宜趕緊向她擺手,說道:“錯,錯,我可沒給你們做媒,況且,也用不著我做媒啊,人家老孟跟我說的意思也是讓我別攙和。”
舒晴沒有分辨,而是禮貌地說道:“是嗎,我也希望彭書記不要攙和這事。”
彭長宜連連搖頭,說道:“不攙和,我不攙和。”
后半頓飯,是在一種很壓抑、很沉悶的氣氛中吃完的,盡管彭長宜想極力活躍氣氛,但是舒晴表現的并不積極,彭長宜也就不再做努力了。
吃完飯后,他們走出飯店,此時,京城早已是萬家燈火。
老顧仰躺在駕駛室的座椅上睡著了,彭長宜敲了一下門窗,老顧一下子從座位上彈起,解開防盜鎖,彭長宜拉開后面的車門,請舒晴上車。
舒晴忽然不想上車了,她說道:“彭書記,時候不早了,你們回吧,不用送我,我坐公交車回去。”
彭長宜說:“別呀,我現在是蹭你車坐,哪能反客為主啊?”
不知為什么,彭長宜今天說的所有話,舒晴都聽著那么別扭,她不想反駁他,就說道:“好了,聽我的吧,早點回去,娜娜還等著你去接她呢。”
說完,舒晴走到車頭前,跟老顧擺手再見:“顧師傅,路上小心。”
老顧一見,急忙從車里探出頭,大聲說道:“我后天什么時候來接你?”
舒晴沖他擺著手,說:“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車回去。”
“還是我來接你吧,連送彭書記——”
舒晴伸出兩根手指,放在耳邊,說道:“再聯系。”說著,就向前面的公交車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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