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寫了些，發(fā)現(xiàn)太婆媽啰嗦，搞得沒法結(jié)尾了，最后就沒發(fā)出來，今兒重寫了4000+】
    廣德十六年正月初六，皇帝大行，太孫繼位，改元隆安。
    因太上皇悲傷過度一病不起，故朝議由皇后、太子妃監(jiān)國，垂簾聽政。
    隆安元年三月二十四，先皇下葬，舉國除喪。
    四月初一，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前三品威烈將軍賈珍與長子賈蓉亦在其列。
    至此，這父子二人已羈押近半年光景，當(dāng)他們并肩步出刑部大牢后，見到久違的朝陽、市井時(shí)，禁不住在街頭相擁而泣。
    哭罷多時(shí)，賈珍、賈蓉才在周瑞的勸說下上了馬車。
    等在榮國府見到族叔賈政，自又是一番歡聚慨嘆。
    之后賈政在榮禧堂擺下洗塵宴，席間問起賈赦來，才曉得他不在大赦之列——其實(shí)是王熙鳳惱他無恥，刻意交代孫紹宗不要搭救。
    這頓酒從巳正【上午十點(diǎn)】直喝到未正【下午兩點(diǎn)】，父子二人都喝的酩酊大醉，待到賈珍酒醒時(shí)早已月至當(dāng)空。
    他頭疼欲裂從床上爬起來，渾渾噩噩的還當(dāng)是在牢里，還準(zhǔn)備低三下四的向獄卒討碗水喝。
    直到下地行出幾步，賈珍才猛地記起是在家中，于是滿臉的謙卑討好頓時(shí)化作一聲怒喝：“人呢？都特娘死哪去了？！”
    說著，轉(zhuǎn)頭踉蹌幾步，一頭扎回了床上，將靴子胡亂蹬脫。
    這時(shí)就聽外面?zhèn)鱽砀O窸窣窣的動靜，緊接著有人舉著蠟燭湊到床前，輕聲道：“老爺可是醒了？”
    “嗯。”
    賈珍趴在床上動都不動，含糊的應(yīng)了聲，又喝道：“你腿折了不成？怎么這么半天才過來！去、去給爺端碗醒酒湯來！”
    來人應(yīng)了，轉(zhuǎn)過身點(diǎn)燃燈架上的蠟燭，又匆匆去了外面，卻是許久才端了碗半熱的溫湯過來。
    賈珍早等的不耐，罵罵咧咧的翻了個身，看清楚來人的相貌時(shí)，卻是不由得一愣，脫口問道：“你是何人？！”
    來人聞言身子一僵，捧著溫湯訥訥道：“老爺，我……我是芳兒啊。”
    說著，委屈眼淚就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賈珍聽到這名字，才記起這是家中舊妾，因年老色衰惹人厭煩，倒有數(shù)年不曾見過了，故而才一時(shí)沒有認(rèn)出來。
    當(dāng)下擰著眉頭問：“怎的是你在這里伺候？堂屋里當(dāng)值的茉香和鶯媞呢？尤氏又在何處？”
    “這……”
    自稱芳兒的老妾緊抿了下嘴，跳過頭一個問題，道：“西府二奶奶也放出來了，邀太太過去喝洗塵酒，不過天都這般時(shí)辰，想必也該回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話音未落就聽腳步聲漸近，緊接著門簾一挑，尤氏自外面走了進(jìn)來。
    “你還知道回來？！”
    見她粉面微紅眉眼帶笑，顯是賓主盡歡，賈珍心下愈發(fā)不快，從床上翻身坐起，劈頭蓋臉的喝罵道：“不去牢里接爺也還罷了，這一整日竟也不見你露面，就只留個老婦在旁……”
    “老婦又如何？”
    不想一貫?zāi)鎭眄樖艿挠仁希@回卻不肯任他呵斥，夾槍帶棒的冷笑道：“若不是她還念著自小服侍你的情分，只怕你醉死在這里都沒人知道！”
    “你這賤婢是要反了不成？！”
    賈珍氣得暴跳如雷，點(diǎn)指著向前逼來。
    畢竟是積威已久，見他須發(fā)皆張的樣子，尤氏不由得節(jié)節(jié)敗退，一手扯住簾子正想奪門而逃，卻見賈珍捂著腦袋向后踉蹌兩步，又撲通跌坐回了腳踏上。
    尤氏膽子頓時(shí)又壯了起來，想起自己剛才和王熙鳳商量好的事兒，便沉著臉從隔壁翻出一本賬冊來，狠狠丟進(jìn)賈珍懷里，冷笑道：“老爺當(dāng)我愛在人家面前奴顏婢膝的？可要是再得罪了那鳳辣子，你怕不是沒人管，而是連吃喝都要發(fā)愁了！”
    賈珍骨子里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更何況剛在牢里受了半年管教。
    此時(shí)見素來乖巧的妻子這般豪橫，心下就先虛了幾分，一邊胡亂翻開那賬冊，一邊色厲內(nèi)荏的道：“爺這酒還沒醒呢，你拿個賬本出來作什么？”
    “自是給爺醒酒用的！”
    尤氏哂笑道：“好叫老爺知道，咱家的下人已經(jīng)散了個干凈，賈薔卷了兩個戲子私奔不說，便您那些小妾們也都各尋生路去了……”
    “什么？！”
    賈珍聽了這話，倒真減了幾分醉意，瞠目結(jié)舌的質(zhì)問道：“你怎么敢、怎么敢……”
    “她們自己要走，跟我可沒干系。”
    尤氏翻了個白眼，指著那賬冊道：“老爺還是先看看賬本吧，那一個個身嬌體貴的，還能跟著咱們挨冷受餓不成？”
    賈珍這才開始認(rèn)真翻看，只是他宿醉未消，平時(shí)又做慣了撒手掌柜，倉促間哪里看得明白？
    故而尤氏最后還是幫他做了總結(jié)。
    自從寧國府被查抄以來，不說是家徒四壁，卻也好不到哪去。
    余下那一點(diǎn)點(diǎn)的浮財(cái)，如何養(yǎng)的起五六百口吃喝嚼用？
    才半月功夫就錢糧告罄，只能一邊遣散仆人，一邊向榮國府求助。
    可榮國府現(xiàn)如今也是大不如前，本就在正節(jié)衣縮食減少開支，給寧國府救救急還成，要維持賈珍、賈蓉的妻妾繼續(xù)過窮奢極欲的日子，卻是絕無可能。
    再加上尤氏有意克**迫，沒幾月功夫，連賈蓉的續(xù)弦胡氏都耐不住清貧，逃出府去同幾個紈绔子弟廝混——這說來還是當(dāng)初賈珍、賈蓉幫著鋪的門路。
    到如今，家中只余下尤氏和芳兒不說，還倒欠了榮國府不少銀子，雖說以兩家的關(guān)系，榮國府未必會討要，可這樣也絕不是長久之計(jì)。
    了解完自家現(xiàn)狀，賈珍臉上血色都褪去幾分，癱坐在床頭反復(fù)嘟囔：“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半年牢獄，他本就憔悴了不少，之前仗著酒意還有幾分精氣神，現(xiàn)下這一頹然，愈發(fā)顯得未老先衰。
    尤氏見狀心下非但沒有半分憐憫同情，反倒?jié)M滿都是快慰和鄙夷，然后順勢又潑了一盆冷水上去：“我方才聽鳳辣子和政嬸子說，他家為了補(bǔ)赦大爺留下的窟窿，怕是要開始變賣家產(chǎn)了——這節(jié)骨眼我可不好意思再打秋風(fēng)，老爺最好趕緊想法子，別到最后連親戚都做不得。”
    賈珍越發(fā)的頹了，看看懷里的賬本，再看看橫眉冷目的尤氏，忍不住長吁短嘆道：“這急切間，爺上哪兒想轍去？”
    又抱著僥幸道：“再說了，西府雖也成了破落戶，可好歹還有幾家闊親戚在，總不會短了咱們夫妻的吃穿用度吧？”
    說完，見尤氏冷笑以對，賈珍就有些惱羞能怒，啪的一聲把賬本丟在地上，逼問道：“那你呢？你可曾想出什么好主意來？！”
    “主意倒也不是沒有。”
    尤氏就等他這話了，當(dāng)下挑眉道：“孫太尉過些日子就要成親了，他這等身份，怎好再……”
    “等等！”
    賈珍打斷了她的話，疑惑道：“孫太尉又是哪個？”
    “自是西府姻親孫家二郎！”
    尤氏與有榮焉的揚(yáng)起臉：“太后【太子妃】欽點(diǎn)，由孫大人接任龍禁衛(wèi)提督，這可是從一品的官位，自然該以太尉尊稱。”
    “他竟做了龍禁衛(wèi)提督？！”
    賈珍幾疑是在夢中，雖說這幾年間孫紹宗起勢極快，他也早就見怪不怪了，可這短短數(shù)月光景，就從四品官兒升到了從一品大員，也實(shí)在是讓人難以接受。
    忽的，他想起了什么，忙把芳兒支了出去，然后往尤氏身邊湊了湊，滿是期待的道：“你與他不是……嘿嘿，說不得找他幫老爺尋個好差事，以后咱們吃穿用度就不用再愁了！”
    “呸！”
    尤氏當(dāng)下就啐了他一臉，警惕的往后退了兩步，冷道：“這般時(shí)候，老爺還不忘污人清白！我也還罷了，若讓孫太尉知道，仔細(xì)你的賤骨頭！”
    “你……”
    賈珍也退了半步，憤憤用袖子抹了把臉，賭氣道：“那好，你說該怎么辦？家里全是虧空，西府按你說的也靠不住了，難道咱們要去街上做乞丐不成？！”
    “哪個要老爺做乞丐了？”
    尤氏道：“西府能賣家產(chǎn)補(bǔ)窟窿，咱們東府就不成了？”
    賈珍踢了踢賬本，又沖尤氏翻了個白眼，顯然是說寧國府已經(jīng)家徒四壁，沒什么能賣的了。
    卻聽尤氏繼續(xù)道：“以孫太尉現(xiàn)如今的身份，怎好再和哥哥擠在一處，我料他大婚前后必然是要另置宅院的，既如此，咱們不妨……”
    “你是說……”
    賈珍陡然瞪大了眼睛：“要把寧國府賣給他？！”
    說著就勃然大怒起來，點(diǎn)指著尤氏罵道：“好你個賊心爛肺的賤婢，剛還假撇清呢，現(xiàn)在就想幫奸夫謀奪爺?shù)淖娈a(chǎn)！真當(dāng)老子是崽賣爺田的破落戶了？！好啊、好啊，爺今兒要再不教訓(xùn)教訓(xùn)你，你接下來怕是非謀害親夫不可！”
    說著，張牙舞爪就要上前廝打。
    好在尤氏早有提防，更兼他宿醉體弱腳步虛浮，只一歪身就躲了過去，緊跟著撩開門簾奪路而逃。
    賈珍在后面趕了幾步，深一腳淺一腳險(xiǎn)些跌倒，于是又罵罵咧咧回了屋里，叫嚷著等尤氏回來就給她好看。
    不想尤氏帶著兒子投奔了王熙鳳，自此對賈珍父子不聞不問。
    賈珍愈發(fā)惱恨，和賈蓉在家中指天誓日的亂罵，更想出了種種炮制尤氏的法子。
    然而沒過幾天，家中僅剩的老妾芳兒就尋過來，說是家中柴米已不足一日之需。
    賈珍便想著，若是尤氏肯出面向榮國府討要些銀子，對其從輕發(fā)落也未嘗不可。
    可找到王熙鳳處，尤氏卻只是避而不見。
    賈珍大怒，回到下處直罵到半夜方歇，到第二天中午餓的實(shí)在沒法子了，只好硬著頭皮去找賈政借錢。
    開口就要借一千兩銀子，可賈政咬著牙才擠出二百兩給他。
    賈珍大失所望，原想著有一千兩銀子，就能做些小買賣來著，這二百兩卻夠干什么的？
    回家和兒子商量了兩句半，父子二人就一致決定先去祭一祭五臟廟，然后再圖良策。
    于是撇下芳兒，去慣熟的酒樓大吃大喝了一頓，又各自攜了兩個粉頭回家快活，第二天酒醒后發(fā)現(xiàn)竟用去六十多兩銀子，這才開始后悔不迭。
    后來幾日就改去檔次低些的酒家消費(fèi)，粉頭也是父子共用一個。
    可就這般節(jié)儉度日，每天也得六七兩挑費(fèi)，半月光景就把剩下的散了個干凈。
    眼見又要斷炊，父子兩個愁眉苦臉的商量了半日，卻實(shí)在想不出生財(cái)之道，只好又腆著臉去尋賈政。
    這回挨了好一通呵斥，卻只有五十兩銀子予他。
    父子二人灰頭土臉的回到家中，總算是漲了些記性，琢磨著外面太貴，還是自己開火更實(shí)惠些。
    至于生理需求么……
    那芳兒雖然老些，硬著頭皮也還能湊合用，父子二人也就不必再尋什么粉頭了。
    可沒想到他父子這邊兒打的好算盤，卻早被芳兒聽了去，當(dāng)時(shí)又羞又怒，直恨不能來個魚死網(wǎng)破。
    這些日子賈珍父子頓頓下館子，可從來沒想過芳兒在家中以何為生，就這樣她還是不離不棄，卻沒想到竟落得這般下場。
    當(dāng)下撇了兩個禽獸，自去尋尤氏做主。
    留下賈珍、賈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有心去榮國府借幾個丫鬟、婆子，卻哪有人肯往這火坑里跳？
    于是開火的想法就這樣中道崩殂了。
    父子二人只好選那蒼蠅館、小吃攤勉強(qiáng)果腹，至于粉頭云云，自只能由五姑娘暫時(shí)充任了。
    只是這時(shí)間一久，賈珍就愈發(fā)覺得兒子賈蓉眉清目秀、媚態(tài)天生……
    原本如此，也還能支應(yīng)些時(shí)日。
    可無奈這日賈珍、賈蓉去外面小攤上吃云吞，剛坐下就撞見了昔日的狐朋狗黨。
    吃對方幾句冷嘲熱諷，賈珍一賭氣就又豪橫起來，擺下酒席召來粉頭，讓那幾個小人見識了一下什么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打臉裝逼倒是挺成功。
    可第二天清醒過來，賈珍卻恨不能把自己的老臉抽爛——就這么一頓飯的功夫，賴以度日的銀子散了個干凈不說，還倒欠了酒家十多兩！
    痛定思痛，賈珍重又振作了精神，一咬牙一跺腳尋到尤氏那里，豪橫的拋下倆字：“賣了！”
    五月底，寧國府易主。
    隨后孫太尉差了百十個仆人進(jìn)行簡單休整，期間尤氏、王熙鳳、李紈、薛姨媽輪番上陣督工，貢獻(xiàn)了不少的好主意，供孫太尉日日采納。
    到六月中旬，宮里又傳出旨意，特許大觀園重新開放，充作婚禮舉行之用。
    一時(shí)大觀園內(nèi)爭奇斗艷，竟仿似又回到了數(shù)年前的鼎盛時(sh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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