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織摸摸他家姑娘的頭,跟薛冰雪出去了。</br> 包間里,只剩薛寶怡和周徐紡了。</br> 看著這粉粉嫩嫩的小姑娘,薛寶怡有點父愛泛濫了,收起了平時的浪蕩不羈,他慈愛又友好:“弟妹平時都玩什么?”</br> 周弟妹說:“看電視。”</br> 看電視啊。</br> 薛寶怡就問了:“看江織拍的?”</br> “他拍的都看完了。”周徐紡是個有問必答的人,而且對方是江織的好朋友,所以她坐得都比平時端正,態度也比平時誠懇,“現在在看《顧總,你的小嬌妻又帶球跑了》。”</br> “……”</br> 薛寶怡被雷到了。</br> 關于《顧總,你的小嬌妻又帶球跑了》,薛寶怡沒有任何想了解的沖動,他小品了一口茶,換了個話題:“聽織哥兒說,弟妹還是位杰出的群眾演員。”</br> 周徐紡一聽,眼睛都亮了:“真的嗎?他夸我杰出了嗎?”</br> “……咳咳。”</br> 薛寶怡被茶水嗆了一下,對‘杰出’這個出于客套而信口胡謅的詞語沒有什么可以延伸來說的,就換了一茬:“有出道的打算嗎?”</br> “沒有。”周徐紡還是不怎么習慣與人對視,所以她就看著她面前的一盤蠶豆殼,“我演什么都像女鬼。”</br> 那還是不要出道了。</br> 薛寶怡繼續換話題:“弟妹還在八一橋擺攤嗎?”</br> “嗯。”</br> 他就是隨口一說:“你家的手機膜質量不錯。”</br> 周徐紡語氣官方得像淘寶客服:“謝謝您的信任與支持。”</br> 薛寶怡:“……”</br> 算了,還是不要尬聊了。</br> 他梗再多,也接不住鋼鐵老干部清奇的腦回路。</br> 薛寶怡放下茶杯:“要不要玩飛鏢?”</br> 周徐紡是沒有興趣的,但是薛先生是江織的好朋友,所以,她要裝作很有興趣的樣子:“要。”</br> “玩過嗎?”</br> “沒有。”</br> 這時候,是個人都想展示一下‘神技’,于是,薛寶怡拿了根飛鏢,瞇著一只眼睛在瞄:“很簡單的,只要射中那個靶——”</br> 咚。</br> 射中了靶的紅心。</br> 還沒瞄完的薛寶怡:“……”他看了看深深扎進靶心的那根飛鏢,尷尬又不失風度地收回自己手里那根,“第一次玩?”</br> 周徐紡:“嗯。”</br> 第一次就正中靶心。</br> 薛寶怡出于客套:“弟妹好身手啊。”</br> 周弟妹:“您謬贊了。”</br> “……”</br> 這撲面而來的老干部氣息。</br> 看著像十八的小姑娘,說話一板一眼,刻板得像搞學術的老人家。</br> 薛寶怡覺得飛鏢沒意思了:“桌球呢?打過嗎?”</br> 包間里可娛樂的不少,但來浮生居尋樂子的多數是公子哥,女孩子能玩的倒不多。</br> 粉粉嫩嫩的周徐紡搖頭,說沒玩過桌球。</br> 這該死的炫技欲又起來了,薛寶怡拿了根球桿,用巧粉打磨了幾下,活動活動筋骨:“我先給你示范一下。”</br> 他打了個花里胡哨的球,但好在進了。</br> 示范完,他又大致講了一下基本規則,就把球桿給了周徐紡。</br> 周徐紡的學習能力不是一般的強,有樣學樣,也用了巧粉,也活動了手腕,也打了個花里胡哨的球,也進了洞。</br> 薛寶怡再一次驚呆。</br> “你真第一次玩?”小爺不太信啊。</br> 粉嫩的周徐紡臉上是老實人的表情:“嗯。”</br> 江織上哪騙來的十佳小能人啊。</br> 薛寶怡覺得這是個干大事的姑娘:“弟妹擺攤貼膜之前是做什么的?”</br> 周徐紡想了想,哦,記起來了:“賣烤串的。”</br> “……”</br> 薛寶怡有種雙商都被摩擦了感覺。</br> 不行,顯得他弱爆了。</br> 他決定帶小弟妹玩他最擅長的,也好讓小弟妹見識一下寶哥哥的能耐:“我們玩牌吧。”</br> “好。”</br> 五分鐘后……</br> 薛寶怡抓了一把頭發,懷疑人生了:“弟妹,你賣烤串之前是做什么的?”</br> 周徐紡思考一下,哦:“在工地上搬磚。”</br> 薛寶怡:“……”</br> 打了三把牌,除了第一把教規則,后面兩把粉嫩的小弟妹連他手上的牌都背出來,薛寶怡覺得自己在自取其辱。</br> “我們還是吃蠶豆吧。”</br> 終于可以不用假裝很感興趣了,周徐紡爽快地點頭:“好啊!”</br> 然后,包間里的兩人,各自吃各自的蠶豆。</br> 包間外面。</br> 兩人靠墻,站在廊道,中間隔了一幅水墨壁畫,浮生居附庸風雅,那畫繪得有幾分風骨。</br> 薛冰雪說:“我下午的飛機。”</br> 江織嗯了一聲。</br> “要是假裝偶遇,維爾會信嗎?”</br> 薛冰雪是他們幾個當中,最不會撒謊的人。</br> “不會。”江織說,“會打你一頓。”</br> 那沒關系。</br> 薛冰雪笑:“讓她打好了。”</br> 傻子。</br> 江織懶得說他。</br> “我不在這邊,你有什么事就去中醫館找我老師。”薛冰雪從口袋里摸出個藥瓶子,給江織,語氣嚴肅地叮囑他,“這個藥給你備用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服用。”</br> 他接了:“知道,我還想跟周徐紡生孩子。”</br> “……”</br> 薛冰雪是個小純情,聽著都覺得臊,不理江織了。</br> 他還問:“我真不育?”</br> 面紅耳赤薛冰雪:“……目前是。”惱羞成怒薛冰雪,“不害臊!”</br> 害臊?</br> 分明也被薛家老爺子教了一肚子陰謀詭計,偏偏在某些方面循規蹈矩得令人發指,可即便如此,江織也清楚,薛冰雪藏在骨子里的東西,跟他們幾個都是一樣的,他們是同類。</br> “有件事沒想通。”</br> 薛冰雪問:“什么?”</br> 江織手里捏著藥瓶子,顛來倒去地把玩著:“林雙自首之前,肖麟書為什么會被緊急逮捕?當時靳松的錄音還沒有給到刑偵隊,他怎么就成了嫌疑人?”</br> 時間對不上。</br> 肖麟書被逮捕在前,錄音證據曝光卻在后。</br> 薛冰雪沉默了會兒:“有人舉報他殺人未遂。”</br> “舉報人是誰?”</br> “他本人。”</br> 嗒。</br> 江織手里的藥瓶子掉了。</br> 先演出戲,給自己冠上施暴者、兇手這類不可饒恕的罪名,等把江維爾推開了,就把自己送到牢里去。</br> 是自殺式的計劃。</br> 江織撿起地上的藥,揣進兜里:“是老太太?”問得輕描淡寫,“還是你?”</br> 肖麟書的弱點太明顯,極度自卑,而且用情太深,遇到會玩心理的,光江維爾三個字,就能讓他投降。</br> 薛冰雪抬頭,眼里動蕩,像往清澈見底的水面投擲了一顆石子,瞬間擾了平靜:“是——”</br> 江織打斷他:“別告訴任何人,包括我。”</br> 也不等他,江織先一步回了竹苑的包間。</br> 薛寶怡正在接電話,是喬南楚打來的。</br> “別等我了。”</br> 薛寶怡往嘴里扔了顆蠶豆,咬得嘎嘣響:“怎么了?”</br> “追尾。”</br> 真背!</br> 薛寶怡剛要問上兩句,手機聽筒里傳來了女人的聲音。</br> “南楚。”</br> 這聲音……</br> 薛寶怡聽著耳熟啊:“女司機?”</br> 喬南楚心不在焉:“嗯,你也認識。”</br> “誰啊?”</br> 喬南楚說:“張子襲。”</br> 說完,掛斷手機。</br> 靠!薛寶怡笑了:“這都什么事兒呀。”他瞅江織,“南楚被人追尾了,知道對方誰嗎?”</br> 江織在給周徐紡喂食倒水,興致缺缺。</br> 薛冰雪就很配合地問:“誰?”</br> “張子襲。”</br> 薛冰雪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br> 江織抽了張濕巾給周徐紡擦擦手,問:“張子襲是誰?”</br> 薛寶怡:“……”</br> 以前都見了多少次了,還不記得!</br> “南楚的前女友。”</br> 哦,江織有點兒印象了。</br> 喬南楚就交過一個女朋友,五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他剛轉警校不久。</br> 張子襲是警校的校花,明里暗里地追了有一陣子,喬南楚一直不冷不熱的,后來他去了一趟大麥山,回來兩人就開始交往了。</br> “好久不見。”</br> 女人站在路邊,穿得樸素,頭發簡單扎著,很大方,笑起來嘴邊梨渦很淺,她很漂亮,是那種毫無攻擊性的漂亮。</br> 張子襲。</br> 五年沒見了。</br> 喬南楚下了車:“什么時候回來的?”語氣像在問‘吃飯了嗎’,無波無瀾的,再尋常不過。</br> “上個月剛回國。”</br> 他走到車尾,蹲下查看,沒抬頭:“還是原來的號碼?”</br> 張子襲笑道:“早換了。”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神色復雜,有很多話說,又無話可說。</br> 追尾嚴重。</br> 他的后車燈都碎了,掏出手機來,遞給她:“輸你手機號。”</br> 她愣了一下,才接過去,輸了自己的號碼,然后歸還。</br> “追尾是你全責,”他低頭,在存號碼,“認同嗎?”</br> 語氣,倒像交警。</br> 張子襲笑了笑,點頭:“認同。”</br> 他比五年前黑了一點,少了少年氣,眼神里多了幾分野性,還是一樣薄涼,一樣優雅卻不解風情。</br> “現在趕時間,我會再聯系你。”手機扔副駕駛,他關上車門,一踩油門飛馳而去。</br> 張子襲站在原地,失笑。</br> 喬南楚到浮生居的時候,都快飯點了。</br> 江織往杯子里倒了半杯牛奶,推給周徐紡,才抬頭,分了個眼神給他:“你遲到了。”</br> 喬南楚拉了椅子坐下,把倒放著的酒杯調個頭:“說,罰幾杯?”</br> “自己看著辦。”江織把菜單給了侍應生,“我女朋友的湯好了沒有?好了就先端過來。”</br> 他怕餓著周徐紡。</br> 侍應生連忙應了。</br> 喬南楚倒了三杯白的,坐下,慢條斯理地一杯一杯飲盡,那姿態……</br> 薛寶怡一直覺得他是他們幾個當中最斯文敗類的一個,他踹了踹斯文敗類的椅子:“說吧。”</br> 喬南楚三杯白酒下肚,眼皮都沒跳一下:“說什么?”</br> “你那前女友啊。”</br> 他興致索然:“都多久前的事兒了,有什么好說的。”</br> 聽聽,這事不關己的口氣!</br> “要是哪個女人敢給我戴綠帽子,腿都給她撞斷了,你倒大方,反被她追了尾。”當兄弟的,恨鐵不成鋼啊,“我要是你,得把她的車撞個稀巴爛。”</br> 喬南楚和張子襲交往了兩個月,分手原因是女方被抓奸在床。</br> 喬南楚倒了杯茶,抿了口:“三歲小孩啊你,還撞個稀巴爛,我看你是想吃牢飯。”</br> 又是這個死樣子!</br> 薛寶怡最受不了喬南楚這副天塌了都跟他沒關系的態度,就拿張子襲綠了他的那件事來說吧,正常人的反應不是先弄死狗男人嗎?</br> 喬南楚倒好,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狗男人,最后做了個很客觀評價:“腹肌練得太丑了。”</br> 狗男人當時臉都綠了。</br> 薛寶怡哼哼,心里不爽快,一時嘴就快了:“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那個渣女,男人嘛,沒幾個能忘記初戀的,你看織哥兒,不就惦記了這么——”</br> 啪嗒!</br> 周徐紡的勺子掉地上了。</br> 江織正在剝的蠶豆也掉了。</br> 薛寶怡的右眼皮開始跳了。</br> “江織,”周徐紡把勺子撿起來,擦干凈,放好,“我要去一下洗手間。”</br> 江織起身:“我帶你去。”走到薛寶怡旁邊,留了一句話,桃花眼里妖氣沒了,只剩殺氣,“回頭再跟你算賬。”</br> 一前一后,小兩口出去了。</br> 薛寶怡深吸一口氣,自暴自棄:“織哥兒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弄死。”</br> 喬南楚攤著手,懶骨頭地靠在椅背上:“有什么遺言,說吧。”</br> “是兄弟就一起死。”</br> “滾吧,誰跟你是兄弟,老子跟你不熟。”</br> “……”</br> 包間外面,周徐紡蹲在墻邊,背對著江織,就給他一個后腦勺。</br> 江織蹲她對面去:“不去洗手間了?”</br> 她頭一甩,不看他,還把衛衣的帽子戴上,蹲那就是一坨粉:“你朋友在,我在里面吃醋不禮貌,我到外面來吃。”</br> 江織被她逗笑了。</br> 她好氣呀:“你還笑。”</br> “好,不笑了。”他嘴巴不笑了,眼睛還在笑。</br> 周徐紡不想理他了,蹲著挪開。</br> 江織跟著挪過去,還把一張俊臉湊她眼睛下面,兩靨生嬌,故意勾引她。</br> 她再挪。</br> 他也挪。</br> 行吧,她不挪了:“我有問題要問你,你不可以撒謊。”</br> 偶爾有路人往來。</br> 江織掏了個口罩給她戴上:“想知道什么?”</br> 她氣鼓鼓,像只河豚,用最兇的語氣質問江織:“你交過幾個女朋友?”</br> 故作兇惡,像只還沒長牙的小豹子。</br> 江織看著就想親。</br> 他剛湊近,唇還沒碰到她額頭,她就躲了,不給親。</br> 江織好笑:“就你一個。”</br> 她捂住唯一露在口罩外面的腦袋:“那男朋友呢?”</br> 不給親啊。</br> 江織直接把唇貼在了她手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