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沒進來,在外頭,喬南楚隔著門瞧了一眼。</br> 風真大。</br> 他邁著長腿折回去,套了件外套再出來:“你怎么上這兒來了?”</br> 算熟人吧,他的前女友。</br> “剛好路過這附近。”張子襲背著個帆布包,頭發扎成了馬尾,很像剛出校園的學生,“追尾的維修費還沒給你,你也一直不找我,就冒昧過來了。”</br> 他說:“忘了。”</br> 回答很敷衍。</br> 老樣子呢,五年前他也這樣。</br> “最近很忙嗎?”她隨意地問。</br> 他惜字如金:“忙。”</br> 她笑笑,嘴角的梨渦很淺:“不請我進去坐坐?”</br> “只有速溶咖啡,喝不喝?”</br> 她點頭。</br> 喬南楚轉身推開門,先進去了,張子襲跟在后面。</br> 不給開門,也不等女士,真夠不解風情的。以上腹誹,發自躲在四面八方暗中窺視的八卦之心。</br> 喬南楚沖了杯速溶咖啡,放在桌子上:“回國是因為工作?”</br> 問題像敘舊。</br> 就是場所不太合適,他沒有把人請進自己的辦公室,就在外面公用的茶水間里,拉了把椅子給張子襲。</br> 她坐下,絲毫不介意情報科的同事們‘無意路過’時的打量:“公事私事都有吧。”</br> “還住以前的地方?”</br> “嗯。”</br> 然后,他沒再說話,將自己那杯咖啡喝得所剩無幾。</br> 速溶咖啡的甜度很高。</br> 張子襲不喜歡吃甜食,不過他應該記不住,五年前就記不住,她放下杯子:“不說點什么嗎?”</br> “說什么?”他還真思考了一下,扯了話題出來,“那個姓王還是姓李的,還跟他在一起嗎?”</br> 不是姓王也不是姓李,她當年出軌的對象姓許,他一直沒記住。</br> 張子襲搖頭,眼里的失落一晃而過,然后云淡風輕地說:“我們沒在一起過。”</br> “哦,是嗎?”</br> 后面,喬南楚又沉默了。</br> 過了會兒,他起身,又去沖了杯咖啡,給自己。</br> 張子襲拿起包:“能借用一下衛生間嗎?”</br> 他抬抬下巴,指路:“直走,左拐。”</br> 人剛離開座位,李曉東就拿著個杯子進來,裝模作樣地接水,裝模作樣地不經意問候:“誰啊,喬隊。”</br> “前女友。”</br> “……”</br> 真勁爆!</br> 李曉東剛想再八卦一下,喬南楚抬手打住,接了個電話,是刑偵隊的邢副隊打過來的。</br> “又有案子?”</br> 邢副隊說不是刑事案,問:“溫白楊,認不認得?”</br> 喬南楚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怎么了?”</br> 邢副隊說:“她在地鐵上打了人,受害者要告她施暴。”</br> 施暴?</br> 就她那點力氣?</br> “她不會說話,你別動她,等我過去。”</br> 咣!</br> 桌子被他撞到了,咖啡灑得到處都是,他也沒管,步子邁得很急。</br> 李曉東在后面喊:“喬隊,你去哪啊?”</br> “刑偵隊。”</br> 難道是有大案子?</br> 那也不應該啊,上次一鍋端了犯罪集團的時候,他也慢慢吞吞地叼著根煙悠哉悠哉啊。</br> 關鍵是:“你那前女友還——”</br> 人已經走遠了……</br> 李曉東托腮深思,有古怪啊。</br> 他收拾好桌上的咖啡,又體貼地給上司的前女友重新沖了一杯,才回辦公室,剛到門口,聽見路寧的聲音。</br> “你是誰啊?這邊是情報科的辦公區域,外人不能進來。”</br> “抱歉,我找衛生間。”</br> “衛生間在左邊。”</br> “謝謝。”</br> 是喬隊那個前女友,找錯地方了。</br> 刑偵隊和刑事情報科不在一個地方辦公,但隔得近,開車就十幾分鐘。</br> 喬南楚八分鐘就到了。</br> 邢副隊侃他:“你來挺快啊。”</br> 喬南楚直接問:“人呢?”</br> 邢副隊指他身后:“喏。”</br> 后面的椅子上,小姑娘原本埋頭坐著,見他來了,抬起頭來。</br> 她的對面,坐了個男人,三四十,光頭,鼻青臉腫,身材健壯,穿了件夾克,脖子上紋了一條黑龍,他以為小姑娘看的是他,立馬兇神惡煞:“看什么看!你個死啞巴。”</br> 邢副隊說了句:“就他。”</br> 被溫白楊‘施暴’的那個。</br> 即便是在警局,那光頭也不知道收斂,還氣焰囂張地挑釁:“聾子,聽得到我罵你嗎?”</br> 喬南楚站著,看溫白楊。</br> 眼睛很紅,她哭過了。</br> 他這個人,平時不是很喜歡暴力,不過,若是脾氣上來忍不了了,也沒有不打的道理。</br> 他走過去,一腳踹在了那個光頭的背上。</br> 光頭猝不及防,被踹到了地上,挨了結結實實一腳,后背都痛麻了,頓時暴怒,扭頭咆哮:“你誰呀!”</br> 喬南楚指對面溫白楊:“她家屬。”</br> 光頭一聽火冒三丈,從地上起來,一腳踩在椅子上:“你他媽——”</br> 他懶得聽,抬起腳就踹。</br> 這一腳更狠,光頭被踹得撞在了對面的椅子上,肺都要震出來了,死死瞪著罪魁禍首,前后挨了兩腳,多少怵了點,倒沒敢貿然沖上去,虛張聲勢地大喊:“在警局你就公然施暴,老子要告你!”</br> “施暴?”喬南楚走過去,把溫白楊擋到身后,“誰看見了?”</br> 還不承認!</br> 光頭扭頭就喊:“警官,他打人!”</br> 警官甲乙丙丁全部抬頭看屋頂。</br> 光頭:“……”</br> 正懵逼著,胸口又挨了一腳。</br> 光頭癱在地上,直接就不起來了,嗷嗷慘叫。</br> 喬南楚沒揍夠,把袖子捋起來,剛抬腳就被后面的人拉住了,他回頭,小姑娘紅著眼對他搖頭。</br> 邢副隊也看不下去:“喬隊,這還是警局呢。”差不多就行,不然也得抓起來!</br> 喬隊?!</br> 臥槽,光頭無語了,這他媽居然還是個警察,他火大了:“我要告——”</br> 喬南楚回了個頭。</br> 光頭頓時安靜了。</br> “給我幾分鐘。”喬南楚跟邢副隊打了個招呼,就把溫白楊帶去了審訊室,關上門,問她,“有沒有哪里受傷?”</br> 她用手語,回答:“沒有。”</br> 他拉了把椅子,扶她坐下,自己站著,稍稍彎腰:“這里沒人,跟你說。”事情的經過他不是很清楚,邢副隊在電話里總而言之地就說了兩個字——猥褻。</br> 就這兩個字,他剛剛想弄死那個家伙。</br> 她在猶豫,低著頭悶不做聲了很久,才抬頭,用手比劃著告訴他原委。</br> “他用那里頂我。”</br> 她紅著眼睛,忍著沒哭:“我很生氣,才用電腦砸了他。”</br> “可是我打得太重了。”</br> 她快哭了,也不知道是委屈的,還是懊惱的。</br> 喬南楚蹲下來,仰頭看她:“不重,是他該打。”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沒做錯。”</br> 她眼睛眨了兩下,淚就掉下來了。</br> 她是七月份生的,十八歲生日過了沒多久。</br> 到底年紀小,尤其在他面前容易哭,他也不會哄,從桌子上抽了兩張紙塞她手上:“哭什么?”</br> 她把他塞的那兩張紙放口袋里,騰出手,比劃得很慢,她用手語說:“因為我說不了話,是殘疾人,他才那樣的。”</br> 因為說不了話,不能呼救,也不能解釋。</br> 因為是殘疾人,所以好欺負。</br> 喬南楚抬起手,擦她眼角的淚:“你很好,只是這個世界還太糟糕了。”</br> 她哭腫了眼睛,等她不哭了,才被他帶出了審訊室。</br> 邢副隊瞧了兩眼,難得見喬南楚這個不近女色的家伙身邊有姑娘,忍不住打趣了:“怎么了這是?還把人小姑娘弄哭了。”</br> 喬南楚讓溫白楊先坐下:“車廂里有沒有監控?”</br> 邢副隊說:“監控是有,但高峰期,人太多了,沒拍到。”</br> 那光頭也坐旁邊,看見喬南楚,想把椅子往旁邊挪點,但沒挪動,被一只手按住了:“開價吧,要多少才肯私了?”</br> 光頭往后縮:“我、我不私了,我要告她。”反正沒有監控,但他有傷,他在理。</br> 喬南楚也不急,拉了把椅子坐下:“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嗎?”也不等人回答,他說,“我是警察。”手擱在桌子上,敲了敲,“這里是警局。”</br> 意思也就是一句話——在老子的地盤,還要搞事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