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南楚的住處,有她專門的房間,不過,她懂男女之防后,就再也沒有來住過。房間里還是老樣子,陽臺的桌子上放了一臺老式的留聲機,留聲機旁邊是碼放整齊的碟片。</br> 他曾經(jīng)有送過她一個隨身聽,好像他從來不介意她聽不聽得到,也不會刻意規(guī)避,甚至,他去學了手語,也是學完了跟她交流時才告訴她。</br> 他說,他隨便學學的。</br> 口袋里手機震了。</br> 喬南楚:“我在門外。”</br> 敲門她聽不到,所以他總是用短信叫她。</br> 她回復:“可以進來。”</br> 門沒鎖,喬南楚提著袋子進來了:“站著干嘛?”</br> 她一直站著,就站沙發(fā)旁邊,目光羞羞怯怯的,很不好意思,用手語道:“怕臟了沙發(fā)。”</br> 傻不傻!</br> “臟了就洗。”塑料袋子是黑色的,他拎著過去,扔在了沙發(fā)上,“先去洗漱。”把東西放下,他又出去了。</br> 溫白楊看著袋子里的東西,臉熱得厲害。</br> 他買了好大一袋子……</br> 她洗漱完出來,他已經(jīng)不在客廳了,只有廚房的燈亮著,她走去關燈,才看見餐桌上放了一杯牛奶。</br> 是熱的。</br> 她來初潮那次,他大概也覺得不好意思,別別扭扭地把衛(wèi)生巾放下,摔門就走了。然后等到晚上,他又拿了一本女性生理學過來,書放下,他一分鐘都沒待,又走了。她以為他回去了,可夜半起身時,卻發(fā)現(xiàn)他還在客廳。</br> 他開著電腦,電腦里放著動物世界。</br> 看見她出來,他問:“要什么?”</br> 那時候,她還不會唇語,他也不會手語。</br> 他把動物世界關了,在電腦上寫:“去躺著。”</br> 還有一句:“要什么?”</br> 她去拿了紙和筆:“我想喝水。”</br> 他起身去給她倒。</br> “痛?”他指她的肚子。</br> 她的手一直按在腹上,點了點頭。</br> 他開了燈,才看清她的臉,慘白慘白的。他哪里懂女孩子那檔子事,直截了當?shù)卣f:“去換衣服,帶你上醫(yī)院。”</br> 她搖頭。</br> “那回房等,我去給你買藥。”</br> 她還是搖頭。</br> 他當時年輕,心浮氣躁的,沒什么耐心,潦草地寫了幾個帶著情緒的大字:“那你要我怎么著?”</br> 她拿起筆,在他龍飛鳳舞的字旁邊,端端正正地寫了幾個小小的、秀氣的字:“我不要緊的。”</br> 不要緊,你白著個臉嚇誰?</br> 他拿了一張A4紙,寫了兩個字,占了一整頁:“躺下。”</br> 她便躺下了,在沙發(fā)上。</br> 他猶猶豫豫了半天,還是走過去,蹲在她旁邊,伸出手,放在了她小腹上,相當沒輕沒重地揉。</br> 她愣了一下,要坐起來。</br> 他按?。?amp;ldquo;別動。”</br> 他繼續(xù)揉,繼續(xù)沒輕沒重,臉上全是不耐煩的表情,動作慢慢、慢慢輕了。</br> 溫白楊從那時候就知道了,他呀,是個嘴硬心軟的人。</br> 次日,才早上七點,喬南楚剛起床,就沒看見人,人走了,給他留了一桌子的早餐。吃完飯,他直接去了緝毒隊。</br> 昨晚抓的那幾個,都在審。</br> “我們FOR是正經(jīng)公司。”阿WIN面不改色,一看便是老手,“就跑跑腿,不犯法的,警官。”</br> 小趙嗤了一聲:“不犯法,你們販毒。”</br> 他手脫臼,剛接回去,還腫著:“這你就冤枉我們了,我們只負責給雇主跑腿,至于雇主是做什么的,我們也不知情。我們就幫雇主發(fā)了個定位,其他的可什么都沒做。”他手撐在桌子上,往前靠,抬了抬自個兒的臉,“你看我臉上的傷,就是被那家伙弄的。”</br> 還有肩上。</br> 是那個瘋子刺的。</br> “我們FOR的員工都受傷了,”他摸了摸額角的疤,“我們也是受害者。”</br> 審也審不出什么來,沒有直接的犯罪證據(jù),這幫子人,關不了幾天。</br> 還有那個黑無常的送貨小弟……</br> 小何都快審崩潰了:“再問你一遍,到底是誰讓你去景明路的?”</br> 王大海還是不改口供,堅持如一:“是黑無常大人。”</br> 小何杯子重重一撂:“耍我是吧?”</br> 王大海立馬搖頭,表情很懇切,急于解釋,臉都憋紅了:“警察同志,我真沒撒謊,真的是黑無常大人。”</br> 這是被洗腦了?</br> “那你說說,黑無常大人是怎么找到你的?又是怎么給你派任務的?”</br> 王大海一五一十地如實招來:“黑無常大人直接到我店里來了,神出鬼沒的。”</br> 小何問:“店里有沒有監(jiān)控?”</br> “監(jiān)控壞了。”王大海仔細回憶,很肯定,“黑無常大人一來就壞了,肯定是她施了法。”</br> “……”</br> 這貨是中了邪?跟個神棍似的。</br> 小何拍桌子:“別扯有的沒的,繼續(xù)說。”</br> 王大海很冤枉,他沒扯啊,他說的都是實話:“她來我店里,買了一個包,還有一些AD鈣奶,然后跟我說,我骨骼清奇,能看到鬼差大人。”</br> 小何都忍不住想笑:“你信了?”這怕是個傻子。</br> “我開始也不信的,但是黑無常大人有法術。”</br> 一口一個黑無常大人。</br> 小何倒想知道,這是哪路神仙:“她有什么法術?”</br> 說到這里,王大海面露恐懼:“她會飛,咻的一下就到我面前了。”對面警官忍住不笑的樣子,表示完全不信他的話,他更信誓旦旦了,“而且我有證據(jù),我們店里的吊燈就是她施法弄壞的,她可能有三頭六臂,但我沒敢看。”</br> 還三頭六臂呢。</br> 傻子!</br> “那黑無常大人長什么樣?”</br> “長得,”王大海想了一下措辭,“黑不溜秋的。”</br> 小何:“……”</br> 隔壁審訊室里,緝毒隊的嚴副隊也在審人,犯人的身份資料還是早上剛剛拿到手的,是個外貿(mào)公司的白領。</br> 性別:女。</br> 年齡:30。</br> 籍貫……</br> 資料中規(guī)中矩,沒什么不尋常的,嚴副隊把資料先放在一旁:“張同?”</br> 對面的女人抬頭。</br> 她穿白色的女士西裝,杏色高跟鞋,長發(fā)櫻唇,長得很漂亮。</br> 看著倒像個女強人,嚴副隊把筆帽摘了:“說吧。”</br> “說什么?”</br> 她面無表情,處變不驚。</br> 嚴副隊當了這么多年緝毒警,看人還是有幾分準的,這女的,是個狠角色。他不急,慢慢審:“都人贓并獲了,你說說什么?”</br> 她哦了一聲,認了:“是我干的。”她從頭到尾泰然自若,不緊不慢地說,“毒是我販的,職業(yè)跑腿人也是我雇的。”</br> 她頭上有傷。</br> 昨天周徐紡審的時候,江織直接砸的。</br> 沒用,這女的軟硬不吃。</br> 嚴副隊問:“為什么雇傭Z?”</br> “還能為什么,幫我送貨唄。”</br> 扯淡!</br> 嚴副隊盯著她的眼睛:“她幫你送貨,你反倒讓人把她的定位發(fā)到警局來,怎么,你們要自相殘殺啊?還是你嫌自己命太硬了?”</br> 張同沉默,不開口。</br> 嚴副隊筆一扔:“不說?”</br> 她繼續(xù)沉默,眼珠子動都不動一下,一點情緒都沒有。</br> “你知不知道你販的那個量,可以判死刑了?”硬的不行,嚴副隊來軟的,“如果你能說出你的目的,還有你上面的接頭人,在量刑方面,會酌情考慮。”</br> 張同還是那副表情,抬頭:“判吧,直接判死刑。”</br> 嚴副隊:“……”</br> 隔壁監(jiān)聽室。</br> 蕭隊直搖頭:“這女的,嘴巴恐怕撬不開。”</br> 喬南楚嗯了聲:“亡命之徒,不怕死。”</br> 本來還想順藤摸瓜,把那個團伙揪出來,目前看來,還任重道遠。</br> 蕭隊摸了一把他的地中海:“我昨個兒晚上想了一宿,”想明白了,“把這姓張的打包送過來的人,是跑腿人Z吧。”</br> 喬南楚好整以暇:“根據(jù)呢?”</br> “黑不溜秋,神出鬼沒,三頭六臂。”蕭隊笑,皺起滿臉的褶子,“說的不就是職業(yè)跑腿人Z嗎?”</br> 對此,喬南楚不表態(tài)。m.</br> 蕭隊對這個職業(yè)跑腿人是越來越好奇了:“你們刑事情報科不是查她查挺久的嗎?她是個什么樣的人?我看著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惡的人。”</br> 若是大奸大惡的人,把姓張的送來就夠了,那包貨,可值不少錢。</br> 喬南楚答非所問,云淡風輕地扯了句別的事:“刑偵隊上個月破了樁金店搶劫的案子。”</br> 扯這干嘛?</br> “這我知道啊,說是有舉報人給了重要線索,才破了案。”</br> 喬南楚:“就是她舉報的。”</br> 蕭隊:“……”</br> 那個案子還死了三個人,有五個兇手。兇手作案之后沒急著銷贓,藏匿了一陣子相繼回了老家,但金子太招眼,就沒隨身帶著,五個兇手就雇傭了職業(yè)跑腿人運金子。</br> 這是運完金子,就把人舉報了?</br> “非要定義的話,”喬南楚想了想,“她是不會給我們警方添麻煩的人。”</br> 這么一說,蕭隊更好奇了:“就是亦正亦邪咯。”他有一件事弄不明白,“她怎么被那個毒瘤子團伙給盯上的?這次的事情,怎么感覺像故意在搞她。”</br> “如果只是搞她,不一定要招惹緝毒隊。”</br> 蕭隊眼皮跳了一下,有很不祥的預感:“什么意思?”</br> 喬南楚問:“子豪歸隊了沒有?”</br> 0893,焦子豪,他們的同事。</br> 蕭隊表情驟然凝重了:“還沒有。”</br> “那可能兇多吉少了。”</br> 搞職業(yè)跑腿人Z只是目的之一,他們想搞的,還有警方的臥底。</br> 蕭隊咬牙,眼睛都紅了:“這群毒瘤子!”</br> 屋外,管弦絲竹聲聲悅耳,帝都尋歡作樂的地兒里頭,數(shù)浮生居最為雅致。</br> 包廂里裝修古色古香,楠木做的屏風上,繪了一片落梅。</br> 駱青和盤腿坐在絲綢的墊子上,煮了一壺好茶,她輕嗅:“張同。”沒抬頭,添了火再煮,“她是叫張同吧?”</br> “嗯。”桌子對面,女人懶懶躺著,頭發(fā)隨意披散,鋪在軟墊的繡花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