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風停雨歇。</br> 值班的張文正在打盹,桌上的分機響了,他甩甩頭,醒了一下神,接起電話:“你好,**分局,刑偵大隊。”</br> 報警人慌慌張張:“這、這兒有人死了。”</br> 張文瞌睡全醒了,立馬問:“哪里?”</br> 對方說:“洪江橋洞。”</br> 張文叮囑了一些事項后,掛了電話,去敲了旁邊小辦公室的門:“副隊,有命案。”</br> 邢副隊隨即連線了法醫和痕檢部門。</br> 九點半,刑偵隊的程隊趕到了兇案現場,</br> “程隊。”</br> “死者身份確認了嗎?”</br> 邢副隊遞了一副手套過去:“死者姓彭,外國籍,二十三歲,背包里有學生證,應該還是學生。”</br> 程隊戴上手套,進了橋洞:“有沒有聯系到家屬?”</br> “目前還沒有。”</br> 程隊走到尸體前面,蹲下查看,尸體正仰躺著,地上血跡不多,也沒有打斗的痕跡:“死亡時間呢?”</br> “大概一個半小時之前。”邢副隊指了指尸體的頭部,“死亡原因還要等法醫報告出來,初步估計是外傷性顱內出血,兇器還不確定。”</br> 程隊在尸體周圍查看了一遍:“附近有沒有監控?”</br> 邢副隊搖頭:“這一帶荒廢很久了,就十米外有個攝像頭,還是死角。”</br> 這個橋洞在荒廢之前,是高速與城市道路的交界口,后來重修了高速路,這邊就不通路了,橋洞的一頭用磚頭堵上了,深度有五六米,外面就算有攝像頭,也拍不到里面的情況。</br> 尸體所在位置,是視覺死角。</br> 而且,現場太干凈了,程隊正頭疼,刑事情報科的電話打過來了。</br> “大晚上的,打我電話干嘛?”</br> 對方先問候,聲音混著點兒懶意:“你們刑偵隊又有案子了?”</br> 這家伙!程隊蹲在尸體旁邊跟他嘮:“你又知道了?”</br> “案發現場在洪江橋洞?”</br> 這都知道!</br> 程隊覺得這家伙有‘眼線’吶,笑著說:“喬隊,你消息很靈通啊。”</br> 喬南楚不置可否,閑聊似的,提了一嘴:“那里應該沒有監控,目擊證人的話,”他停下,抽了一口煙,“找找應該有吧。”</br> 話里有話呢。</br> 掛了電話,程隊把隊里的張文叫過來:“去弄個目擊證人的懸賞橫幅來。”</br> 這橫幅還挺管用,第二天早上十點,就有目擊證人找來了警局。</br> 目擊證人四十多歲,是名出租車司機。</br> 司機大哥也不知興奮什么,總之很興奮,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豎起兩根手指:“兇手有兩個人。”</br> 張文停下手上的筆,問目擊證人:“你看到了?”</br> “我沒有。”司機大哥立馬強調了,“但我車上的行車記錄儀拍到了,兇手肯定是兩個人。”</br> 說的好像他親眼目睹了似的。</br> “大概幾點?”</br> “八點左右。”怕警察同志不相信,他仔仔細細、一五一十地說,“我有聽電臺的習慣,當時剛好在聽八點檔。”</br> 張文跟著就問了:“那個點,你在洪江橋洞做什么?”筆在桌子上敲了敲,“那條路荒得很,平常可沒人去。”</br> “同志,你不是懷疑我吧。”司機大哥覺得這個同志不行啊,居然連他這樣積極向上的良民都不相信,他得趕緊解釋,“我送客人到那附近,在橋洞下面剛好又接到兩個客人。”</br> 張文繼續提問:“接到了客人不走?在那等著拍兇手?”</br> 現在的警察同志疑心都這么重?!</br> “是客人在那等人,可能天要下雨了,他們打了我的車,在我車上等。”司機大哥看了對面的同志一眼,怕他還懷疑,他聲音放大了好幾個度,繼續說,“大概等了一刻鐘,行車記錄儀一直開著,就拍到了兩個人進出橋洞。”</br> “行車記錄儀呢?”</br> “已經交給你們的同事了。”</br> “那兩個客人還有印象嗎?”</br> 司機大哥想了想:“染了個藍毛。”一拍大腿,“長得跟個妖精似的,還有個是個大塊頭,畏畏縮縮的。”</br> 下午三點。</br> 刑事鑒定科的電話過來,給了回復,說視頻沒有做過人為處理。</br> 張文掛斷電話:“程隊,行車記錄儀沒有問題。”</br> 程隊的電腦里正放著記錄儀拍下來的那段視頻,他敲了一下空白鍵,畫面定格,屏幕上有一男一女,兩人。</br> “去把兩位嫌疑人請來。”</br> 三點半,駱家。</br> 沒敲門,駱常德直接推開了駱青和的房門,他眼睛浮腫,神色惶急:“尸體已經被警方找到了。”</br> 駱青和坐在梳妝鏡前,正在戴耳環,抬頭從鏡子里望了一眼:“慌什么。”</br> 駱常德是慌,也怒:“為什么不讓我處理掉尸體?”</br> 她笑了笑,反問:“為什么要處理掉?”</br> 駱常德整宿沒睡,眼眶通紅,他顴骨太高,眼珠看上去有些外凸:“你不怕警方懷疑到我們頭上?”</br> 駱青和從梳妝鏡前的椅子上站起來,轉過身去:“我沒有殺人,我怕什么。”</br> “我也沒有殺人。”</br> 她笑:“是嗎?”</br> 駱常德怒目而視。</br> 她還在笑,薄唇單眼,很寡情的長相,不像駱常德,她模樣肖似她母親蕭氏。</br> “我昨兒個一直在想,如果只是為了拿我的把柄,你至于這么費盡心機嗎?”她眼皮抬起,看向駱常德,不緊不慢的語氣,胸有成竹的口吻,“是不是還有這樣一種可能?彭先知手里的東西,不一定是針對我的,或許里面也有對你不利的東西。”</br> 駱常德一聽,神色慌張:“東西在你手里?”</br> 這個反應……</br> 她猜對了呢。</br> “爸,”她似笑非笑,“你擱我這兒還裝什么傻呢,東西在哪你不清楚嗎?”</br> 駱常德冷哼:“少跟我倒打一耙。”</br> 對話到這,門外下人來敲門:“先生、小姐,警方的人過來了。”</br> 駱常德臉色驟然變了。</br> 不等房內的父女兩開口,刑偵隊的程隊就推開了門,進來一瞧,笑了:“正好,兩位都在啊,也省得我們一個個找了。”</br> 駱青和神色從容:“有事?”</br> 當然,他們刑偵隊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干。程隊把證明先亮出來:“昨天晚上八點左右,兩位都去過洪江橋洞吧。”</br> 兩位的臉色,這下都不好看了。</br> 程隊就開門見山了,手銬拿出來:“你們涉嫌一起故意殺人案,現在要緊急逮捕你們,有話要說嗎?有的話我們的同事會幫你們記錄。”</br> 父女倆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br> 程隊直接讓底下弟兄把人帶走,并且,現場搜查。</br> 刑偵隊的人走后,下人才去了書房:“董事長。”里面沒有聲音,下人不敢進去,便在門口說,“先生和大小姐都被警方的人帶走了。”</br> 屋里,駱懷雨拉開抽屜最下面一層,拿出文件袋,他打開,看了一眼,然后狠狠摔到了地上。</br> 警局。</br> 邢副隊和張文一同從審訊室出來。</br> 程隊問:“審完了?”</br> 張文說:“審完了。”</br> “怎么說?”</br> 邢副隊去倒了杯水,張文挑了把桌子就桌坐下:“都不認,父女倆跟商量好了似的,口供一模一樣,說到那兒的時候,人已經死了。”</br> 法醫那邊的報告還沒出來,口供的真實性目前還不好說。</br> 程隊又問:“有沒有說,他們為什么去那?”</br> 張文聳聳肩:“都不說。”他接了副隊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潤喉,“這倆都是見過場面的,一點也不怵,還說什么——”</br> 張文學著駱青和的口氣,一字不漏地復述:“應該是你們警方去找證據證明我有罪,而不是讓我去找證據證明我無罪。”</br> 邢副隊接了一句嘴:“這個女的,又囂張又聰明,一般人還真治不了她。”</br> 桌上的座機響了。</br> 程隊接了,嗯了一聲,聽那邊說完,他回了句‘謝了’,然后掛了:“法醫說,現場除了彭中明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的血跡。”</br> 就是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駱家父女殺了人。</br> 張文長嘆了一聲:“這就麻煩了,要是現場沒有采到證據,光憑行車記錄儀,很難證明他們有罪。”他尋思假設了一番,“這倆人差不多同進同出,到底誰殺的?我看駱青和更鎮定,會不會是駱常德殺的?”</br> 張文摸摸下巴:“也有可能是她故意裝的,會不會是父女合謀?”</br> 程隊沖他虛踹了一腳:“少在這瞎猜,快去找證據。”</br> 張文放下杯子,敬了個禮:“Yes,Sir!”</br> 刑偵隊對面馬路上,停了輛越野,車牌尾數四個三。</br> 不正是喬家四公子的車。</br> 他靠著椅背,頭歪著,看副駕駛:“兇手是誰?”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不緩不慢地敲著,“駱常德還是駱青和?”</br> 江織似乎昨晚沒睡好,精神頭一般:“重要嗎?”</br> 喬南楚笑著反問:“不重要嗎?”</br> 江織米色大衣里,是粉色的毛衣,一看便知是誰搭的,這樣騷氣的搭配,他還穿出了一身矜貴的公子氣,頭發前幾天剛染,啞光的藍還有些重,擱那一坐,妖得賞心悅目。</br> 他語氣懶懶的:“兇手是誰暫時不重要,只要獄中的彭先知知道有這兩個嫌疑人就行。”</br> 喬南楚忍俊不禁:“江織,你這是算計誰呢?”</br> 他眼睛瞧著車內的后視鏡,抓了抓額前的頭發:“你說要是彭先知知道自個兒的兒子被駱家人殺了,他還會守口如瓶嗎?”</br> 喬南楚笑罵他是狐貍精。</br> 披著美人的皮囊,骨子里狡詐透了。</br> 那狐貍精很是滿意他的發色,唇角摻著點兒笑:“幫我安排一下,我要去見他一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