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駱常芳過來了。</br> “母親,陸家的人到了。”</br> 除了與江家不合,陸家與薛喬兩家都有一些生意往來,關系不好也不壞。</br> 陸家來了四個人,老太太走在前頭,兒媳姚碧璽帶著一雙兒女走在后頭。</br> 南秋楠,北九如,兩位老太太已經許久不曾出現在同一場合了,就跟說好了似的,許九如在,林秋楠就不在,林秋楠去,許九如便不去。</br> “九如。”</br> 林秋楠走上前來:“好一陣子沒見了。”</br> 幾十年前,她們還是好友。</br> 一個養在南方小鎮,一個是北方姑娘,許九如是書香世家出身,林秋楠的父親是鋼鐵之父,一柔一剛的兩個人,卻也相處得恰如其分。</br> 幾十年過去,已是物是人非。</br> “你貴人事忙,我哪見得著你啊。”像好友敘舊般,許九如語氣隨意而熟稔,“哪像我這老婆子,成天種種花煮煮茶,都快閑出病來了。”</br> 不同于許九如通身的貴氣與講究,林秋楠看上去樸素得多,只是舉止言談里透露著身居高位的氣度與從容。</br> “你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倒也想種花煮茶,可我家星瀾一天到晚都在睡,我不想操勞不也得操勞。”</br> 突然被cue到陸星瀾打了個哈欠,眼皮快睜不開了。</br> 陸家的長孫患了愛睡覺的稀奇病,是眾所周知的,難得了,這會兒還醒著,整個帝都見過他的人還真不多。</br> 陸星瀾樣貌有幾分像他過世的爺爺,是很有攻擊性的精致,這么看來,倒與帝都的第一美人江織是一個派系的。</br> “不是還有聲聲嗎。”話題又轉到了陸聲身上,許九如面上帶笑,“中威的安董昨兒個還在我這兒夸了她,說溫城建林那個項目我們幾家都沒轍,聲聲就去了趟溫城就給拿下了。”她望向陸聲,溫聲細語,很是和善慈愛,“聲聲啊,跟江奶奶說說,你用了什么招,怎么一去就談成了?”</br> 明知故問。</br> 陸聲大大方方地回:“陰招。”</br> 許九如笑:“無奸不商啊。”她看向林秋楠,夸贊道,“秋楠,你家聲聲是塊做生意的料呢。”</br> 這是夸人,還是損人?</br> 林秋楠回:“比起你家林哥兒和離姐兒,還差得遠。”</br> 這兩人不合,誰都知道。</br> 分明兩位眼里都要濺出火來,還能談笑風生,都是老狐貍啊。</br> 陳慧玲看時間也差不多了:“訂婚宴要開始了,兩位老夫人先入座吧。”</br> 四大世家的人同席而坐,這次,是喬家老爺子喬泓宙坐了上座,因為他年紀最大,其次是東道主薛茂山,許九如與林秋楠比鄰而坐。</br> 席間,喬泓宙隨意問道:“聲聲,今年也二十好幾了吧。”</br> 陸聲回話:“喬爺爺,我二十三了。”</br> “談男朋友了嗎?”</br> 喬泓宙思想有些古板,一貫都很不茍言笑,倒很少這樣詢問小輩的私事。</br> 陸聲遲疑了一下,她母親姚碧璽代她回答了:“還沒有,成天也不知道忙什么,這么大個人了,對象也沒處一個。”</br> 這話說的,跟征婚似的。</br> 陸聲不滿,手放到桌子下面,扯了扯姚碧璽的衣服。</br> “年輕人都這樣,我家南楚不也是。”好端端的怎么提到喬南楚了……哦,要點鴛鴦譜了,“聲聲,你覺得南楚怎么樣?”</br> 陸聲:“……”</br> 喬南楚:“……”</br> 許九如的臉色稍稍變了。</br> 誰都知道江陸兩家不和,喬老爺子這番牽紅線,又是幾個意思。</br> 老實說,陸聲其實跟喬南楚不太熟,因為江陸兩家關系不好,而喬南楚又與江織交好,以至于他們陸家兄妹與喬家、薛家年輕一輩私下交往都不多,最主要還是陸星瀾光顧著睡了,陸聲就得顧著做生意。</br> 也不好說不熟,陸聲想了想,回答:“喬爺爺,我有喜歡的人了。”</br> 對面,喬南楚漫不經心地接了一句:“我也有。”</br> 這鴛鴦譜點不下去了……</br> 薛茂山自個兒斟了杯酒:“你這老頭子,瞎操什么心,打臉了吧。”</br> 喬泓宙臉很黑,剜了孫子一眼。</br> 后面,沒誰再牽紅線了。</br> 陸聲也沒胃口吃酒了,把她母親叫出來。</br> “媽,你剛剛什么意思?”</br> 姚碧璽裝蒜:“什么什么意思?”</br> 陸聲跟著林秋楠在商場摸爬滾打多年了,很有眼力,她覺著姚碧璽此番很不對勁兒:“你分明看出來了喬爺爺在牽線,怎么還順著他拉繩啊?”</br> 姚碧璽說得理所當然:“我覺得南楚不錯,你又單身,真能牽一段姻緣出來也沒什么不好。”</br> 陸聲還是覺得不對。</br> “我以前說要談戀愛的時候,你不還說我年紀小?”她突然想到什么,“媽,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br> 姚碧璽移開目光,假裝回頭:“知道什么?”</br> 陸聲不跟她兜圈子:“知道我心上人是誰。”</br> 姚碧璽這下不說話了。</br> 果然知道了。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就那么幾個,陸聲猜:“是不是我哥跟你說的?”</br> 姚碧璽驚訝:“你哥也知道?”</br> 這兔崽子,居然還幫著瞞。</br> 陸聲看她這反應,就能猜得七七八八了:“你不滿意周清讓是不是?”</br> 姚碧璽沉默了很短時間。</br> “是。”她不拐彎抹角,直接表態了,“他那個身體可以陪你幾年?你現在一頭扎進去,不會想以后,可我是你媽,我不能不想。”</br> 姚碧璽會反對,陸聲是預料到了的,所以她才想先斬后奏。</br> “你有沒有去找過他?”</br> 陸聲最怕這個,怕她的家人會傷害到已經遍體鱗傷了的周清讓,只要一句話、一個態度,就能在他的傷口上撒一把鹽。</br> 姚碧璽默認。</br> 陸聲臉色越來越難看了:“你跟他說了什么?”</br> “周清讓是聰明人,不用說什么,他也都懂。”</br> “媽!”</br> 她想發脾氣,向沖她的母親大吼大叫,可她開不了口,她也明白,換做任何一個母親都會這么做。</br> 在旁人眼里,周清讓的確不是良配。</br> 她平復了一下,冷靜下來:“媽,我就跟你撂句實話吧。”</br> 姚碧璽只知道她一頭扎進去了,還不知道,她這一頭扎得有多深。</br> 她明明白白地攤開來說:“我對周清讓不是一時頭腦發熱,不是那種時間久了就會淡掉的感情。這些年來,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見過,也就遇到了一個周清讓,讓我想結婚生子,想柴米油鹽地過日子。”</br> 有些人,可能一生之中會愛很多人,不斷地追尋,不斷地挑揀,不斷地享受刺激和新鮮。也有些人,終其一生都遇不到所愛,找一個‘還可以’、‘就那樣’、‘不討厭’的人,將就著將就著,成了親情,過著過著,就一輩子了。</br> 還有她這種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懶,還是因為太薄涼,就愛一次,不留余地地用掉所有力氣。</br> 之后,就再也提不起勁去愛別人了。</br> “他如果不跟我在一起,我應該會一直等他,不是刻意等,是真的很難再遇到第二個周清讓了。”</br> “聲聲,”姚碧璽語氣鄭重,“一輩子很長的。”她才二十三歲,還有很多很多風景沒見過,很多很多優秀的人沒遇著。</br> “媽,你覺得你愛我爸愛了很久嗎?”</br> 姚碧璽沒有回答。</br> 她跟陸景松是一見鐘情,當時她只有十九歲,到現在,已經三十多年了,回頭看,還恍如昨日。</br> “看吧,也不是很久啊。”陸聲笑著說,“我是你女兒,像你。”</br> 姚碧璽無話可說了。</br> “我走了。”陸聲說完,擺擺手就走。</br> “你去哪兒?”</br> 她回頭:“去找你女婿。”</br> 姚碧璽:“……”有點生氣,吼了一句,“你穿了外套再去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