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樟鎮,微風不燥,剛剛好。</br> 肖麟書搬了一箱書,從店面的后門進來,額頭有細細薄汗。</br> 店里的咖啡師是個年輕的帥小伙,叫廣平:“肖哥,外面有位客人等你半天了。”</br> “誰?”肖麟書把箱子放下,拿出里頭的一本書,拆了包裝,在手里翻著。</br> “她說她姓江。”</br> 手里的書滑了幾頁出去,他微微愣神了。</br> “怎么了,肖哥?”</br> 他眼里有笑,淡淡的:“你幫我請她到樓上去。”</br> “好。”</br> 江維爾下午三點就到了,在店里等了一個小時,店里像她這樣的客人很多,都是點了一杯咖啡,從壁柜上找一本喜歡的書,一坐就是很久。</br> 她被人領到二樓,上面一個客人也沒有,只在窗邊擺了一張桌子,桌子旁有兩把藤木編的椅子。</br> 坐了一會兒,她聽見風鈴聲,疑是故人來,回了頭。</br> “好久不見,麟書。”</br> 她是俗人,開場白老土又平常。</br> 肖麟書走上前,頭發剪得很短,黑了一些:“好久不見,維爾。”</br> 然后,相對無言。</br> 久別重逢,都以為會有千言萬語,可真見面了,又不知從何說起。</br> 過了很久很久,期間廣平來送了一杯咖啡。</br> 他先開口:“最近好嗎?”</br> 江維爾點頭,目光平靜:“嗯,你呢?”</br> 她的咖啡已經冷掉了,他把他面前的那杯推到她那邊:“我很好,開了這家店,生意還不錯,忙的時候,就幫著煮煮咖啡,不忙的話,占著這個風景最好的位置看書練字,很悠閑自在。”</br> 座位靠窗,往外看,是滿院子的香樟樹。</br> 咖啡有些微苦,是江維爾喜歡的口味:“我回跆拳道館了,和以前一樣,還是做教練,最近在帶學生。”</br> “等過一陣子,我想再開個花店。”肖麟書說,“我妹妹以前很喜歡花。”</br> 他提起他妹妹的時候,沒有以前那樣悲涼了,只是懷念,眼里帶著很淡的笑。</br> 江維爾嗯了一聲:“下個月,我要帶我的學生去國外比賽,如果他們表現好的話,有可能被挑選進國家隊。”</br> 他們各說各話的,平平靜靜,淡淡然然。</br> 就是她眼眶微紅,他也是。</br> “香樟樹快開花了,再過不久就是樟鎮的旅游旺季,到時應該會有很多客人。”</br> “這個地方很美。”</br> 他沒有往下說,她也沒有,相視一笑。</br> 外面起了風,樹上的飛絮飄飄蕩蕩,落在了桌子上。</br> 江維爾伸手拂掉:“林雙過幾天就要出獄了。”</br> “我知道。”他瘦了一些,比以前愛笑了,“我有時會給她寫信。”</br> 她手里握著湯匙,無意識地攪著杯子里的咖啡,沉默了許久:“她都跟我說了。”</br> “你會來找我,我就猜到了。”</br> 他神色并沒有很大的起伏,目光溫和,安靜地看著她。</br> 他目光里的女孩,眼睛越來越濕。</br> “對不起,麟書。”</br> 肖麟書搖搖頭:“不用道歉。”</br> “對不起。”聲音微微哽咽,她忍著,沒有落淚。</br> 他伸手,覆在她手背,輕輕拍著:“維爾,我現在很好,真的。”</br> 她在他店里坐了很久,也沒說什么,她說她最近看了什么什么電影,他說他最近見了什么什么人,她說她去了蕭山,他說他也會挑個時間去。</br> 曾經他們約好,要一起去蕭山的,這樣也算去過了。</br> 聊著聊著,天就黑了,店里已經沒有客人了。</br> “什么時候的火車?”</br> 江維爾說:“晚上十點。”</br> 他看看時間:“我送你。”</br> 她看著他,一會兒后:“好。”</br> 她不留,他也不挽留。</br> 千言萬語都沒說,也都懂了,物是人非了。</br> 咖啡廳外面有院子,栽了幾棵樹,樹上的小串燈全部亮了,肖麟書送她到了院子門口,她停下了:“外面有人,會認出來,就送到這兒吧。”</br> 他沒有再送:“一路順風,維爾。”</br> 她走到門口,回頭看他,笑了笑,終是淚流滿面。</br> 他們吶,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心里有溝壑,填不平,會留下一輩子的疤痕,不掛嘴邊,只記心里。</br> 等他們老了,再想起,不會哭,只會笑。</br> 他眼睛微紅:“去吧,別晚點了。”</br> “我走了。”</br> “嗯。”</br> 他站在樹下,對她揮揮手。</br> 她走出院子,蹲下,掩面而泣。</br> 院子里的人沒有出來,他說:“維爾,祝你幸福。”</br> 咖啡店的對面,是個水果店。樟鎮的店面都是有院子的,家家戶戶都愛種樹,每逢三四月,春暖花開。</br> 院子外面的電線桿下,蹲了個人。</br> 七八歲的女孩抱著個橘子跑過去:“叔叔,你蹲在這兒干嘛?”</br> 桿下的人抬頭:“叔叔在等女朋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