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什么,她都給。</br> 他無動于衷,眼里始終隔著一層寒霜:“別扯上我,你報你的仇,我算我的賬,你跟我半點關系都沒有。”</br> 撇得真干凈。</br> “你為什么對我敵意這么大?”江扶汐一直不明白,他為什么總是對她嚴防死守,“因為那只叫駱四的貓嗎?”</br> 江織回道:“我對你沒什么敵意,就是跟你不熟而已。”</br> 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路人甲乙丙,冷漠、疏離,毫無溫度。</br> “不熟嗎?可我一直覺得你跟我是同類。”江扶汐走近他,夜風習習,她目色楚楚,“江織,我不會害你的,這個世上對你最掏心掏肺的,一定是我。”</br> 周徐紡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是在勾引她未婚夫嗎?好氣!</br> 她把耳朵貼緊手機,細聽江織的反應。</br> “你要不要取許九如的命跟我沒有關系,也別來問我,你可以犯罪,做好蹲監獄的準備就行,還有,”江織往后退,離遠點兒,“別用那么惡心的眼神看我。”</br> 說完他就走。</br> “等等。”江扶汐叫住他。</br> 江織回首,逆著光線,目光凜凜。</br> 她似乎并不生氣,語氣也依舊溫柔:“我的股份你要不要?”</br> 這是她來的目的,想把股份給他。</br> 江織戒備地看著她:“條件是什么?”</br>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有他也不吃,怕被毒死。</br> 她卻搖頭:“沒有條件,你要我就給你。”她目光癡纏,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我說了,我是對你最好的人。”</br> 江織:“……”</br> 無話可說,這他媽是個變態吧。</br> “自己留著,”他說,“我不白要外人的東西。”</br> 說完,他往家里走了。</br> 外人?</br> 呵,她是外人。</br> 在江扶汐十二歲那年,就知道了江織的身世,也是在那年,阿桂告訴她,是許九如害死了她的父母。</br> 她親耳聽到的,在許九如的門外。</br> “老夫人,小少爺恐怕不行了。”</br> 那時候,江織的主治醫生還是秦世瑜的父親。</br>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許九如命令,“都得給我吊著他一口氣。”</br> 當時是冬天,大雪紛飛的季節,帝都的冬天很冷,江織病得很重,醫生說可能熬不過嚴寒的冬天了。</br> 可許九如的語氣不是著急,卻是憤怒。</br> 江川勸諫說:“這陸家的孽種福薄,不如就讓他——”</br> “不行!”許九如怒斥,氣得忘了壓低聲音,江扶汐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她說,“我養了他十二年了,總得讓他幫江家做點什么。”</br> 陸家的孽種……</br> 后來江扶汐才明白,許九如想讓江織幫她做什么,她要借陸家人的手,去捅陸家人的心臟。</br> 也是那一天,阿桂把她叫到后院,說她的父親是和江織母親一起出的車禍,不是意外,是人為,是許九如一手安排,她一箭雙雕,除掉了給江家抹黑的江織母親,也除掉了想吃天鵝肉的那只癩蛤蟆——她的生父,寧哲華。</br> 她聽完坐了一會兒,等到天黑,雪停了,她去了江織屋里,他屋里是最暖和的,因為老太太“疼愛”他,給他屋子里鋪了一層暖玉。</br> 江織在睡,一點人氣兒都沒有,躺在那里像死了一樣。</br> 她走到床前:“織哥兒。”</br> 他沒有醒。</br> 她拂著裙子坐下,輕聲喊:“織哥兒。”</br> “織哥兒。”</br> 江織睜開眼,懨懨無力地看著她,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空洞無神。</br> 那時候的他,特別瘦,皮膚很白,像個精致的人偶,沒有一點鮮活氣。</br> “你和我一樣。”她冷笑著,自言自語,“我們都一樣。”</br> 他把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手指白皙纖細,卻骨瘦嶙峋:“咳咳咳咳……你……”</br> 他咳得厲害,毫無血色的臉上反倒咳出了幾分緋紅的顏色,翩翩少年郎,精致漂亮得不像話。</br> 她聽不清他說話:“什么?”</br> “你……咳咳咳咳咳……”少年咳得肩膀在抖。</br> 她俯身去聽:“你說什么?”</br> 他說話艱難,好看的眼睛瞪著人:“別,咳咳……別……”他用手絹包著手,推了她一把,“別坐我的床!”</br> 她愣了一下,笑了,然后從他床上站了起來。</br> 少年沒力氣,卻固執得很,吃力地去撣那片她坐過的床單,臉上表情很嫌棄。</br> 他有潔癖,從來不讓人坐他的床。</br> 許九如都不可以坐。</br> 江織十六歲的那年,去駱家去得很勤。有一回,他從駱家回來,求著許九如,說要把駱家那個養子接回江家養。</br> 許九如自然不贊同,同他爭執了很久:“就算我答應了,駱家也不會答應。”</br> 他很犟:“不答應我就搶。”</br> “說得容易,他的戶口在駱家,駱家不點頭,你怎么搶?”</br> “硬搶。”</br> 許九如訓斥:“胡鬧!”</br> 月光從院子里銀松樹上漏出斑駁來,筆直站立的少年突然跪下了。</br> 他長到十六歲,從不跪人,祖宗都不跪,這次為了個外人折了膝蓋:“您不讓我胡鬧,我也胡鬧定了,您若不幫著我把駱三搶來,我就跪著不起。”</br> “那你跪著吧。”</br> 許九如氣得拂袖走了。</br> 她當時和桂氏就在一旁。</br> “汐姐兒,你也去勸勸吧。”</br> 她搖搖頭,看著遠處樹下的人:“他怎么會聽我的。”她轉頭問桂氏,“織哥兒的湯好了嗎?”</br> “在廚房溫著呢。”</br> 她又看了一眼跪在月光里背影單薄的少年:“我去端來。”</br> 天很冷,他身子骨不好,跪久了會染病。</br> 她去廚房,讓下人把湯藥倒出來,剛端上手,就被燙得滑了手,碗碎了,湯汁灑了一地。</br> 桂氏緊張地問:“沒燙著吧。”</br> 手背上紅了一片,她用帕子隨意擦了擦:“不打緊。”她看了一眼地上,吩咐桂氏,“湯灑了,重新熬吧。”</br> 桂氏點頭。</br> 她走出廚房,回頭,囑咐了一句:“茯苓多放一錢。”</br> 多一錢,對普通人來說,沒有多大妨礙,可對江織來說,多半錢都能要了他的命,桂氏顧慮重重:“織哥兒的身體只怕——”</br> 那時候的江扶汐只有十六歲,善謀略,聰慧過人,她說:“照我說的做。”</br> 桂氏不再多問:“是。”</br> 江織那一跪,跪了兩個小時。</br> 后半夜,桂氏來告訴她:“汐姐兒,小公子他嘔血了。”</br> 她披了件衣服,立馬去了江織那屋,遠遠便聽見老太太心急如焚的聲音:“秦醫生,織哥兒他怎么樣了?”</br> “跪久了,寒氣入體,感染了肝肺。”</br> 江織肝肺本來就都有問題,尋常人的小病,到了他這里,都可能是要命的大病。</br> 許九如守在床頭:“江川,你快去煎藥。”</br> “是。”</br> 江川走到門口,對江扶汐點了點頭,才出去煎藥。</br> 她進屋:“奶奶。”</br> “你怎么還沒睡?”</br> 她走到床邊:“我擔心織哥兒,過來看看他。”她看了看床上臉上蒼白的少年,眉頭輕蹙,“他還好嗎?”</br> 許九如搖搖頭:“他身體本來就不好,這下染了風寒,不知道又要臥床休養多久。”</br> 她臉上的神色焦急萬分,心疼不已。</br> 演得真好。</br> “奶奶,”江扶汐上前,“駱家那個養子,您讓人看過他的八字嗎?”</br> 許九如信風水,信命格,信八字與天支地干。江織剛說要把人領回來養,他就倒下了。</br> 次日,傳來噩耗,駱家花棚大火,沒了兩條人命,其中就有駱三。</br> 許九如說,那孩子命格不好,福薄。</br> 江織也因此大病一場,只吊著一口氣,險些沒了命。江家人都說,駱家那孩子不止福薄,還克人性命。</br> 江扶汐想過很多次,如果那晚沒有多放那一錢茯苓,江織就不會倒下,結局又會怎樣?他會連夜把駱三接來江家嗎?他們會一起長大嗎?會相愛嗎?</br> 她設想過很多,卻從來沒想過八年后,他們還會再遇到。</br> 突然,嘭的一聲!</br> 主駕駛的司機急剎車,車身歪歪扭扭地開了幾米,停下了:“對不起三小姐,車子好像爆胎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