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像機砸在了周徐紡身上，她整個人往后栽，手打在攝像機的支架上，劃開了一道很長的口子。</br> 她立馬用手捂住傷口，血從指縫里滲出來。</br> 出事故的時候，是休息時間，江織一罐牛奶已經喝完了，隔得遠，他聽不清動靜，沒什么精神，在閉目養神。</br> 趙副導過來，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叫人：“江導。”</br> 江織掀了一下眼皮，剛從云后出來的太陽不烈，卻還是有些刺眼，他抬手，擋了一下眼前的光。</br> 阿晚立馬站過去，用健壯的身軀給雇主擋光遮陽。</br> 趙副導說：“明四小姐和余然吵起來了。”</br> 圈里都知道，明家四小姐看上了江導演的美貌，余然也有那么點花花心思，這兩人算是情敵相見。</br> 不過——</br> 江織興致缺缺：“打起來了？”</br> “那倒沒。”趙副導如實說來，“就是一個群演被推倒了，受了點傷。”但怎么說也是這位美人的桃花債啊。</br> 美人可能累了，捏了捏眉心，顏色有幾分不悅，不大耐煩：“把人送去醫院。”</br> 趙副導點頭應了，又請示：“那明四小姐和余然呢？”</br> 那兩朵桃花，都不是一般的花，是圈子里的流量花啊，尤其是那個明四小姐，還是個霸王花，一個沒搞好，微博都能搞癱瘓。</br> “合同第八頁，第九條。”</br> 江大導演完全公事公辦。</br> 合同第八頁，第九條——拍攝現場，非不可抗力誤工，乙方以十倍賠償誤工費。</br> 趙副導明白了。</br> “吵死了。”</br> 阿晚瞧了瞧雇主大人，他正側身躺著，眉宇間盡是不快，唇色是很淺的紅，抿成了一條僵直的直線，說實話，這表情很刻薄，可雇主長得好看，這么副表情，還是很賞心悅目。</br> 阿晚自知腦子不如拳頭好使，上前，多問：“要不我把人趕出去？”</br> 雇主也沒說，捂著嘴咳了兩聲，起身去了休息室，走得很慢，三步一喘，因為氣不順，微微弓著身，從后面看，他露出的一截后頸白得不像話。</br> 幾個意思啊？趕不趕人？阿晚想了想，決定先去方便。</br> 因為女主角與隔壁劇組女主角鬧了這么一場，拍攝暫停了，方理想已經卸了妝了，素顏的一張小臉很明媚，因為榮升為‘織女郎’了，化妝師姐姐特地讓她去獨立的更衣室換衣服，等換完出來，就沒看見周徐紡了，不知道被場務帶去哪了。</br> 方理想拉了個群演小姐妹問：“看到徐紡沒？”</br> 群演小姐妹反過來問：“誰是徐紡？”</br> 周徐紡不是一般的慢熱，面相又冷，還有點輕微的社交障礙，除了方理想，她基本不跟任何人說話。</br> 跟周徐紡認得好幾個月了，方理想也沒她電話，她很少帶手機出來，也基本不用微信，跟個山頂洞人似的。</br> 方理想跟群演小姐妹形容周·山頂洞人·徐紡：“頭發這么長，很白很漂亮，經常戴著個帽子，氣質有點頹那個。”</br> 小姐妹懵逼臉。</br> 好吧，周徐紡在劇組的存在感完全為零，方理想說：“就是剛剛受傷的那個。”</br> “哦，她去休息室包扎去了。”</br> 劇組的休息室只有四間，男女主演各一間，一間公用，一間導演專用，場務見周徐紡受傷，又不肯去醫院，就放她進了休息室，還特地囑咐她，去公用的休息室。</br> 這個點，休息室里都是人，只有一間空著。</br> 走廊里，偶爾有咳嗽聲回蕩。</br> “江織。”</br> 女人語調歡快，腳步有些迫不及待。</br> 前頭，江織慢吞吞地回了身，見來人，興致索然：“什么時候出院的？”</br> 昨天，薛寶怡幫他把這個女人扔進海里去了，昨晚還在醫院躺著，居然這么快就活蹦亂跳。</br> 明賽英一點也不生氣，笑瞇瞇地回話：“今天。”</br> 說來，明賽英各方面都不錯，明家是帝都有名的建材商，她父親老來得女，她在家中很是受寵，長相也出挑，前凸后翹、杏眼櫻桃嘴挺標致一姑娘，雖然沒演技，可在娛樂圈也混得風生水起，就是——</br> 腦子不怎么樣，一根筋。</br> 江織瞥了她一眼：“海水喝得還是少了。”</br> “……”</br> 明賽英其實是個小辣椒的性格，就在江織這里沒了脾性，姿態放得低，穿著一身后宮皇后的戲服乖乖道歉認錯：“那件事是我沖動了，我道歉。”她保證，“我以后會本本分分老老實實地追你，再也不耍小聰明了。”</br> 她為什么會喜歡江織？</br> 理由很簡單，他臉長得好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打從兩年前在一場酒會上她第一眼瞧見江織，就惦記上了他的美貌。</br> 江織對著她，就是一張萬年禁欲冷漠臉：“我不喜歡女人。”他說得正兒八經。</br> 他十八歲出柜。</br> 圈子里都知道，他是個貨真價實的gay，聽他發小說，他看片都不帶硬的。</br> 明賽英認真思考了一下：“那我去變個性？”</br> 江織一雙漂亮精致的桃花眼瞬間冷了個透，不知是不是被她的厚顏無恥氣著了，別過頭去咳得厲害。</br> “咳咳咳咳咳咳……”</br> 他膚色蒼白，一咳，嫣紅了一大片，眼圈也暈了一層緋色，水霧氤氳。</br> 嘖嘖嘖……美得有點不像話了。</br> 明賽英趕緊上前，想給美人順順氣。</br> 江織后退，抬頭，目光越過明賽英，怒斥：“死哪去了？”</br> 這一眼，宛若桃花冰雨，冷冷地拍打在身上，姍姍來遲的阿晚哆嗦了兩下：“我去方便了。”</br> 他今兒個拉肚子。</br> 江織耐心耗光了：“還不把她給我弄走。”說完，捂嘴咳嗽，脖子都紅了。</br> 明賽英心疼壞了，趕緊后退：“你別氣，我自己走，自己走。”說完，自覺走人，就是不大舍得，一步三回頭。</br> 阿晚想了想，跟上去。</br> 江織等順過氣來，才推開休息室的門，這個點，外頭已經黑了，休息室里昏暗不可視物，他摸到燈的開關，剛按下去，一張臉毫無預兆地闖進了眼里。</br> “咔噠。”</br> 門被風刮上了。</br> 江織瞳孔微微一滯：“你是誰？”</br> 這雙眼睛……似曾見過。漂亮得過分，就是冷了些，透亮透亮的，厭世又頹喪，偏偏光華灼灼。</br> 眼睛的主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br> 他目光掃過她，視線剛落在她血淋淋的手臂上，猝不及防地，眼前被一只還沾著血的掌心覆住了。</br> 他愣住，耳邊，女孩的聲音淡得像一縷煙。</br> 她說：“別看。”</br> 她的手在愈合，速度快得肉眼能看出古怪，她避著所有人才躲到了這里。</br> 肌膚相貼，他剛咳過，溫度微燙，她不同，手冷得像冰塊，指間都是血，淡淡的血腥味，一絲一縷地鉆進他呼吸里。</br> 按理來說，他該嫌臟的，卻忘了反應，愣了許久才張嘴，可還沒出聲，那煙一樣縹緲的音色又纏纏繞繞地繞進了他耳朵里。</br> “也別叫，我不傷害你。”</br> 她沾著血的掌心還覆在他眼睛上，只有指縫里漏進一縷光，像被蒙了一層血色，微微泛著鮮紅。</br> 好重的血腥氣。</br> 江織后退，幾乎同時，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剛欲推開，肩膀被手肘抵住，他整個人被她按在了墻上。</br> 他一口氣沒上來。</br> “咳咳咳咳咳……”</br> 咳得肺都要出來了。</br> 周徐紡聽他咳得厲害，立馬松了力道，一只手擋著他的眼睛，一只手按在他肩上，手臂的傷早就結痂，卻弄得他身上、臉上都是血。</br> 她看得出來，他生著病，力氣輕了又輕：“我包扎完就走，別叫別看，行嗎？”</br> 不知是不是咳得太猛了，他覺著燥熱，舔了一下唇，喉結輕輕滾了一下：“不行。”</br> 她擰眉。</br> “啪。”</br> 她關了燈，幾乎同時，也松了手。</br> 江織扶著墻站直，鼻間都是陌生得讓他煩躁的氣息，沒了燈光，他在昏暗里找那雙眼睛：“你要干什——”</br> 話沒有說完，他的下巴被捏住了，怔愣間，有人靠近，甘冽的薄荷香混著血腥氣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br> “別說話，我要是用了力，你會很疼。”</br> 她的力氣比正常人大很多很多，輕輕捏一下，他就會很疼，可能還會把他捏壞，周徐紡想，她要輕輕地，不能讓他大叫。</br> 江織喉結又滾了一下。</br> 從來沒有哪個異性，離他這么近，這樣強的侵略感，令他極度不適，下巴還被捏著，冰冷的溫度從手指滲到他皮膚里，一冷一熱，沖撞得他渾身都發麻。</br> 他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吞咽聲：“離、離遠一點。”</br> 艸，居然結巴了。</br>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好。”</br> 她離遠了一點，想了想，還是松開手，從口袋里摸出場務給的繃帶，用牙齒叼著一頭，單手去纏手臂上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的傷口。</br> 呼吸聲很重，是江織的，他緩了很久，不動聲色地摸到了燈的開關，剛要按下去，周徐紡聽到聲音，立馬捏住了他的手。</br> 然后，她就聽見骨頭嘎吱一聲響。</br> 江織倒抽一口氣，疼得俊臉都白了。</br> 她愣了一下：“好像脫臼了。”</br> 她真沒怎么用力，只是她力氣是常人的三十多倍，這下好了，他被她捏壞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