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微晴。</br> 冬日初陽微暖，從窗縫里漏進來，灑了一地跳躍的斑駁，床上的人兒被陽光晃了眼，皺了皺眉，睫毛抖幾下，掀開。</br> 屋頂?shù)牡鯚粽婧每囱健?lt;/br> 周徐紡揉揉眼睛，剛睡醒，還有點呆滯，盯著屋頂?shù)鯚羟屏嗽S久，眨巴一下眼，隨后猛然坐起來。</br> 這不是家里……</br> 她的第一反應是雙手握拳，擋在胸前，然后警覺地環(huán)顧四周——</br> 原本眼里的戒備全部卸下，她看見了江織，趴在他床邊的江織。</br> 他還在睡著，頭發(fā)是亂的，東倒西歪地還翹了兩綹，身上的衣裳薄，衣領滑到了一邊，里頭的鎖骨若隱若現(xiàn)，太陽一照，瓷白瓷白的。</br> 他睡相不好，兩條腿又太長，大咧咧地伸著。</br> 窗外透進來的斑駁剛好跳到了他臉上，唇紅膚白，他這般閉著眼、不說話的模樣，倒像一幅美人畫，平日里那雙不貪風月的桃花眼藏在柔軟乖巧的睫毛下面，落幾片影子，真一點公子氣都沒了，像個溫順的少年。</br> 她鬼使神差地就把手伸過去了，想碰一碰他。</br> 江織突然睜開了眼，她動作僵住。</br> 他眼里哪有半分睡意，全是歡喜得意的笑：“要干嘛？”手撐著床，他朝她湊過去，桃花眼三千有瀲滟清光，“是不是要摸我？”</br> 周徐紡往后挪：“不是！”</br> 她說得特別大聲。</br> 虛張聲勢啊虛張聲勢。</br> 不逗她了，江織站起來，沒管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先碰了碰她的臉，又碰了碰她額頭：“不燒了。”</br> 等他后退坐回去，憋氣很久的周徐紡才悄悄換了一口氣。</br> “昨天的事還記得多少？”</br> 昨天的事……</br> 一樁樁一幕幕迅速涌進周徐紡腦子里。</br> 好煩啊，她記憶力也很好，不知道是常人多少倍。</br> 有點心虛，她垂下腦袋，頂著與江織同款的鳥窩頭，小聲地‘招供認罪’：“我拔了樹。”</br> 江織靠著椅子背，右腿搭著左腿，嗯了一聲，等她的下文。</br> 周徐紡繼續(xù)‘招供認罪’，態(tài)度很老實：“我們還去了警局。”</br> 江織哼哼：“還有呢？”</br> 頭埋更低了，聲音更虛了：“……記不清了。”還記得她咬了他，咬了好久。</br> 她偷偷看了一眼江織的脖子，好多咬痕……</br> 她懊惱地揪了一下衣服，面紅耳赤撓手心，江織會不會以為她是淫亂女魔……</br> “那你記不記得你吻了我？”</br> 她破音了：“我沒有，是你——”</br> 江織笑了：“都記得啊。”</br> “……”</br> 她突然覺得，江織有一點點小壞，就一點點。</br> 他尋著她的眼瞧，目光灼灼：“那是不是得解釋一下，你為什么能把一棵幾百斤的樹連根拔起？”</br> 為什么？</br> 其實確切來說，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的記憶停留在那個人體基因實驗室，抽了很多血、吃了很多藥、做了很多輻射實驗之后，她就成這樣了，在那之前她便不記得了，只知道好多人說她是怪物，也有好多人說她是基因醫(yī)學的傳奇。</br> 她不再看江織的眼睛了：“我力氣大。”</br> 江織語氣尋常，不像質問，閑聊般：“酒呢？誰給你喝的酒？”</br> “我自己買的。”</br> 她耳尖紅了。</br> 這姑娘應該是不太會撒謊，心慌和心虛全寫臉上了。</br> 江織也不揭穿她：“你昨晚還發(fā)燒了。”前后不到五分鐘，從四十多度降到了二十多度，反常得很。</br> 周徐紡垂下腦袋，摳著手指，不知道怎么解釋好。</br> 她最近總喜歡發(fā)燒，以前沒有出現(xiàn)過這個情況，她也還沒弄明白是為什么。</br> “周徐紡。”</br> 她立馬坐直了。</br> 還是什么都不肯說，讓江織有種隨時會被丟棄的無力感，他往前靠近，手肘抵在床邊：“我們是什么關系？”</br> 她懵懵地又問回去：“什么關系？”</br> 江織拉了拉衣領，露出鎖骨與肩：“這是誰咬的？”</br> 那幾處咬痕紅里帶著紫，他皮膚又白皙，特別顯眼。</br> 她想把自己的牙都捏碎：“……是我。”</br> 他理直氣壯般，控訴她：“你還摸了我。”語氣強勢，只是眼里一直有得意的歡愉，還特別強調了一下地點和時間，“在包廂，很久。”</br> 啞口無言的周徐紡：“……”</br> 是他帶著她的手放進他衣服里去的，她就只摸了腹肌……</br> “親也親了，摸也摸了，你不得負責？”所以，他的目的是，“我們交往吧。”不坦誠沒關系，先把人搞到手再說。</br> 她突然沉默不語了。</br> 江織還不知道，她的眼睛會變成紅色，她自愈能力是人類的八十多倍，她是雙棲生物，她咬合力不亞于野獸。</br> 江織還不知道，她嚇暈過好多人，好多人想殺她，所以，她想買個島，躲在水里生活。</br> 江織也不知道，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啊，想帶他去月亮灣，想把她最愛的燈、最喜歡的棉花糖和牛奶都送給他。</br> 理想說，江織怕冷、怕水，每到了冬天就要用藥養(yǎng)著。</br> 江織有三個很好的發(fā)小，有最疼愛他的祖母，有一個專門給他治痼疾的實驗室。</br> “不好。”</br> 她說，不好。</br> 他氣惱了，眼角都紅了，氣得一直咳嗽：“周徐紡……咳咳咳……你又拒絕我！”</br> 她眼睛酸，低頭不看他了，喉嚨澀，也不說話了。</br> 江織真被她氣著了，咳得臉色很不好：“嘴巴這么硬，我昨天就該辦了你！”說完不理她了，氣沖沖地出了房間。</br> 周徐紡坐著，眼眶發(fā)熱。</br> 一會兒后，門外咣咣鐺鐺地響，她爬起來，開了門才看見江織放在門口的毛巾和牙刷，她的外套昨夜被牛奶弄臟了，門口的柜子上放了一件男士的衛(wèi)衣，是她最喜歡的粉色。</br> 周徐紡認得的人不多，兩只手都能數(shù)過來，她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但她確定，江織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最好的人。</br> 她洗漱好了出來，江織還背著她坐在陽臺的懶人沙發(fā)上，不回頭看她。</br> “我回家了。”</br> 江織哼了一聲，不肯跟她說話。</br> 她說：“再見。”</br> 站了一會兒，她往玄關走，還沒到門口，江織喊住她：“回來。”</br> 她就又走回去了。</br> 江織還是不回頭看她，就給她一個后腦勺：“把桌上的早飯帶走，你不吃就扔掉！”</br> 語氣還是很生氣。</br> 但周徐紡知道，他舍不得她餓著。</br> 她把早飯帶走了，出了江織家的門，在門口吃完了再走，走出小區(qū)的時候，她眼睛是紅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