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挽月站在晚晴湖的湖畔,水中倒映著她的面容,她蹲下身,將手伸浸在水中,湖面波光粼粼,長風一過,便蕩起一圈圈的漣漪。</br> “要現在下水去嗎?”云落影問道。</br> 喬挽月收回手,甩了甩手中的水,對云落影說:“等一會兒吧,我想等到晚上聽聽這里有什么聲音。”</br> “也好。”云落影點頭道。</br> 喬挽月站起身,眺望著遠處的山脈,她閉上眼睛,自仿佛置身在一座巨大的宮殿當中,身穿白色長袍的男男女女從她的身邊經過,他們正在低語著什么,可是她聽不清。</br> 明決望著水面,有些出神,云落影走過來,向明決問道:“您看出什么來了?”</br> 明決沒有回答云落影的問題,只是向他問道:“當年你沒有來嗎?”</br> 云落影咳嗽了一聲,莫名覺得有些羞愧,他對明決說:“來是來了,不過沒下去。”</br> 明決點了點頭,然后就沒有說話,云落影伸手戳了他一下,對他道:“不是啊,您還沒跟我說看出什么來了。”</br> 明決看了云落影一眼,淡淡道:“我也沒下去過。”</br> 云落影吸了一口氣,他看剛才明決那個架勢,還以為他一切都盡在掌控之中,原來他也什么都不知道。</br> “您一點都不知道嗎?”云落影又問。</br> 明決搖了搖頭。</br> 云落影盯著明決的那張臉看了好一會兒,料想他也不會在這種事上騙人。</br> 喬挽月在湖邊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下來,閉上眼睛,丹田內運轉起屬于暮族的功法,她可以感受到湖底有東西正在等著自,但同時似乎又很抗拒自過去。</br> 天色逐漸暗下,湖邊的蘆葦在晚風中輕輕招搖,夕陽倒映在水面中,像是染紅了這一片湖水,喬挽月睜開眼,按照之前的那位老伯所說,至少還要再等兩三個時辰才能聽到那些奇怪的聲音。</br> “我去四周看看。”喬挽月從石頭上跳下說。</br> 明決道:“我跟你一起去。”</br> 云落影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看樣子喬挽月一走,他肯定也是要在后面跟著的。</br> 其實這四周他們在過來之前已經走過一遍,沒有其他的異常之處,喬挽月不過是擔心夜間會與白日不一樣,走了一圈后,也并無發現,喬挽月再次回到了湖邊,一輪月牙在夜空當中高高升起,那光亮如同流金一般灑入湖水之中。</br> 原本平靜的水面上卻浮現出一抹紅光來,紅光中隱隱能夠看到許許多多的小小人影在涌動,那光映在湖邊的喬挽月三人的臉上,顯得有些詭異。</br> 夜越來越靜,起初的時候還能聽到兩三只春蟲的鳴叫,很快這聲音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片天地間的所有聲音好似都被眼前的這一片湖水給吞沒了。</br> 又過了許久,細微的響動出現了,那聲音起初像是秋天垂死的蟬最后的兩聲鳴叫,隨著時間的流逝,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嘈雜,像是正在籌備一樁喜事,怪不得這里的百姓們會都搬走,這個聲音確實是過于吵鬧了。</br> 喬挽月側耳傾聽了好一會兒,開口道:“這聲音應當是從水下傳出來的。”</br> 只是水下為何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來,而且都兩年過去了,怎么還沒停。</br> 云落影摸著下巴,開玩笑似的道:“這聲音聽起來怎么像是在迎親,河伯娶親的故事你聽過沒有,要不我現在給你講講?”</br> 云落影在喬挽月還沒有出生的時候,看了不少的話本,想著等他們的孩子漸漸大了,他要每天給她說各種各樣的故事,想著她崇拜地看著自,對自撒嬌叫爹爹,讓自再講一個,云落影的心都要化了。</br> 遺憾的是,那些久遠的故事終究只成了他一個人的故事,他找到喬挽月的時候她都已經這么大了,不是會纏著他聽故事的年紀了。</br> “我知道的。”喬挽月說,那些故事喬昱章和喬老家主都有同她說過的,她望著晚晴湖中央的那輪破碎的月亮,道,“就算迎親,也不至于迎了兩年還沒迎回去吧。”</br> 云落影嗯了一聲,又忍不住道:“或許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新娘吧,這里的百姓們又都走了,所以找不到好看的新娘。”</br> 云落影說著各種離譜的猜測,喬挽月也都當是玩笑,脫下身上的外袍道:“我要下去看看。”</br> 她的話音剛落下,只聽得一聲巨響,從湖面上突然升出滔天的水柱,那水柱向著他們三人沖來,喬挽月下意識地召出渡雪劍,橫在自的面前,然而下一刻他們就看著那道水柱將明決整個人都卷了進去,帶著他消失在晚晴湖中。</br> 見被擄走的是明決,喬挽月默默將自手中的渡雪劍給收了回去,然后對云落影道:“我覺得您剛才說的確實有些道理。”</br> 云落影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剛才都說了什么,然后詭異地沉默了。</br> 喬挽月站在湖邊,想要看看明決能不能出來,云落影安慰她說:“沒事,別擔心。”</br> 喬挽月輕笑了一聲,回道:“我怎么會擔心他?他又不是”</br>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湖水中再次涌出一道水柱,這回是將喬挽月整個人全部都淹沒在里面。</br> 如今湖畔就只剩下了云落影一個人,云落影站在原地,看看左右,想起自剛才說的話,這什么意思?為什么不把自也給帶走?是嫌棄自長得最丑嗎?</br> 過了將近有一刻鐘的時間,那水柱終于再次從晚晴湖上出現,它向著云落影靠近過來,卻是遲遲不動,看起來還有些遲疑,云落影深深地被打擊到了,怎么了怎么了?當初他能夠在那么多的男人當中脫穎而出,被他的夫人看中,他這張臉那是功不可沒,雖然說前些年他夫人不在了,他自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好好地保養了,但也不至于被嫌棄吧。</br> 云落影急得都打算自跳進那水柱當中去,那水柱才終于慢吞吞地將云落影一起給卷了進去,在進入到水中的一剎那,云落影心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滿足感。</br> 他想了想,這種感覺大概就是小孩子常有的那種奇怪的好勝心,你有的我必須也要有。</br> 冰涼的水波托著他們在水中緩慢地前進,喬挽月閉著眼睛,她感覺自的魂魄好像正在脫離那具沉重的身體,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但是冥冥中又仿佛有一道聲音在安慰她別怕,那是一個輕柔的女聲,她讓她將所有的一切都放下,這里沒有人會傷害她。</br> 那聲音喬挽月從不曾聽過,可她卻覺得很熟悉,非常渴望見到聲音的主人。</br> 喬挽月依照她所說的,將所有雜念從自的腦海中都清除出去,她的魂魄已經脫離了肉身,完全感受不到四周的水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隨后在這邊無盡的白色中喬挽月看到了自的倒影,她伸出手,觸碰到那倒影,隨后整個人就被吸了進去。</br> 等到云落影找到他們的時候,看到喬挽月躺在一張白玉床上,明決守在她的身邊,而對面則是一面足有一人高的鏡子,鏡子里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他們三個人的身影,云落影忙上前一步,來到床邊,看著靜靜地躺在玉床上的喬挽月,她就像是睡著了一樣。</br> 云落影心中一慌,立刻開口向明決問道:“這怎么回事?”</br> “她到那鏡中歷練去了,”明決抬起頭,看向對面的那面鏡子,而鏡子中的明決也同樣在看他,他對云落影道,“只有經過這次歷練,她才能得到暮族的認可,拿到暮族剩下的傳承。”</br> 既然這歷練是與暮族傳承有關,云落影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氣,隨后他又對明決道:“您不是說您沒下來過,什么都不知道的嗎?”</br> “我猜的。”明決說。</br> 聽到明決這話,云落影還沒放穩的心猛地被提了起來,懸在半空中,七上八下的,他小心開口向明決問道:“您能確定挽月這樣肯定沒事嗎?”</br> “不大確定,”明決伸出手,放在喬挽月的額頭上,良久后,他將那只手收回來,對云落影說,“所以我打算進去看看,你先在外面等著。”</br> 云落影看看那鏡子,又看看明決,他道:“您也不是暮族的人,您能進去嗎?”</br> 明決反問:“誰說我不是?”</br> 云落影瞪著眼睛看向明決,半張著唇,似乎不能理解他們尊上身上什么時候也流淌了暮族的血,要真是這樣的話,他還能讓天道逍遙這么久?</br> 明決道:“我作為挽月的夫君,自然算是暮族的人。”</br> 這個解釋也無從反駁,云落影點點頭道:“……行吧。”</br> “所以您有把握嗎?”他又問。</br> 明決道:“我懷疑進入那鏡中后會被抹去所有的記憶,所以不能保證一定能通過這次歷練,但是可以將她好好帶出來。”</br> “那就足夠了。”云落影點頭道,只要喬挽月沒事,其他的都可以以后再議。</br> 喬挽月感覺自好像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夢,醒來時夢中的一切卻都忘得差不多了,有人從外面走進來,正是平日里侍奉在她身邊的風柔,見她醒了,風柔在她的面前單膝跪下,道:“稟族長,大長老給您帶了些美人回來,您現在要去看一看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