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明決此時的表情,他大概是在認真地向自己詢問這個問題。</br> 云落影輕輕咳了一聲,對明決道:“也不是很老,尊上您怎么突然在意起這個問題來,對我們修士來說這不過是個數字而已,沒有意義。”</br> 明決沒有說話,看樣子好像對自己這個回答并不是很滿意。</br> 云落影不知道這位尊上怎么鉆到這個牛角尖里面了,按理說他那個不理紅塵的性子,年紀這等外物中的外物,對他來說應當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云落影想了想,又對明決道:“三百歲的入長畫的修士與八十歲頭發斑白的耄耋老人相比,究竟是誰更老一些呢。”</br> 明決道:“那要是與二十歲的年輕人比呢?”</br> 云落影心說那尊上你這就有點心里沒數了。</br> “您這到底在糾結什么?”他向明決問道。</br> 明決看了他一眼,道:“沒糾結什么,就是聽你叫老人家不大高興。”</br> 云落影:“……”</br> “行行行,我以后肯定不這樣叫您了,尊上。”</br> 當年云落影還有修真界如今的其他幾位大能,都曾受過明決的指點,所以彼此間還算熟絡,如果不是明決不喜歡收徒弟的話,他們這些人其實都該叫明決一聲師尊。</br> 明決向來都是在天闕峰上待著,很少出來,就是天辰宗的那些個長老這幾年也很少見到他了,今日這人竟然會突然出現在他們明月樓,真是稀奇了。</br> 當年云落影這個明月樓剛剛建造起來的時候,邀請明決來看一眼,他都不帶來的,今日到底是什么風才能把他給吹來。</br> 云落影同明決一同向明月樓中走去,他向明決問道:“您突然駕臨我這明月樓,是有什么事?”</br> 明決嗯了一聲,他沖云落影伸出手,他手中赫然是今日在東陽丘上拿到的一紅一白兩節骨頭。</br> “觀音骨和無相骨?你怎么知道我正需要這兩樣東西?”云落影一下就認出來,他笑了起來,問明決,“您從哪里弄來的?我這讓人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不愧是尊上,竟然一下子將無相骨和觀音骨全都找到了,尊上大恩,我這里先謝過了,日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盡管來明月樓找我。”</br> “誰說是要給你的?”明決將手收了回去,對云落影道,“我前些年在你這里存了幾樣材料,我要煉個法器,你將它們拿給我吧。”</br> 云落影默默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您沒這么好心,剛才還準備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夢,您現在這么一說我就放心多了,我這兒前兩天剛得了個煉器的爐子,尊上如果需要,便在我這里把法器做了,畢竟是在海上,您要是真煉出個什么來,動靜也能小點。”</br> 明決點頭道:“也可。”</br> 云落影將明決寄存在明月樓中的各種材料都拿了出來,帶著明決一同前往明月樓東邊的那一處小島上,云落影也怕明決的本事太大,把他整個明月樓給炸了,見明決將各種材料分門別類,準備一起都煉了進去,云落影越看越震驚,他向明決問道:“您這到底是要煉個什么樣的神兵啊?又是觀音骨又是無相骨的,還用了這么多寶貝來做配,您煉好了是打算用它干什么?開天辟地?”</br> 云落影就完全沒有想過明決這會不會失敗。</br> “不是,送人的。”明決道。</br> “送人?”云落影立刻來了興致,“送給誰啊?尊上您看看我怎么樣?”</br> 明決沒有說話,低頭開始研究起該將這把武器煉成什么樣子,喬挽月慣常用劍,其實她現在用的渡雪劍也不錯,如果能將她的渡雪劍要來一起煉了該是最好的,可他在東陽丘的時候忘了這事,現在去找喬挽月她也不一定會答應自己,那把渡雪劍是喬老爺子煉給她的,對她來說有些特別的意義。</br> 明決在紙上畫了幾個圖樣,根據喬挽月的喜好設計花紋,他希望這把兵刃技能有萬軍莫敵的氣勢,也能無聲隱匿在喬挽月的身上。</br> 云落影盯著圖紙看了好半天,向他問道:“這把劍是挺好看的,但是吧……”</br> 他摸了摸下巴,沒有說話。</br> “怎么了?”明決主動問他。</br> “你怎么做的像是要給女孩子用的?”云落影嘖嘖有聲,盯著明決看了半天,好奇問道,“你這是要做給誰的呀?”</br> 明決側頭看了他一眼,問他:“與你有關系嗎?”</br> “好像是沒有關系,但我就是好奇,想要問問,”云落影忍不住打趣道,“難不成我們的尊上也動了凡心了?”</br> 明決沒有理會他,覺得劍柄處的花紋有些過于繁復,便又低頭修改起來。</br> 見明決沒有開口反駁自己,云落影的那雙眼睛幾乎要從眼眶中瞪出來了,他本是隨口一說的,明決現在這個態度簡直等同與默認了。</br> 他問明決:“尊上,您還真動了凡心了?不知是哪位仙子才能入得了您的眼睛?我在這里怎么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過,難不成我已經在明月樓里待了太久,不應該啊,我明月樓里的其他人也沒有說起過這件事,您是什么時候動的?這就開始準備送人家東西了?”</br> 明決的眉頭忍不住微微蹙了起來,嫌棄道:“你話怎么那么多?”</br> 云落影像是一個過來人一樣,語重心長地勸著明決說:“您得改改您這個脾氣,你說說你這個樣子人家姑娘能真心喜歡你嗎?”</br> 明決抬眸看了云落影一眼,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她的面前也是這個樣子?”</br> 云落影心道呦呦呦這人還兩副面孔呢?</br> 等他找個時間,可得跟其他幾人說叨說叨,說說他們這位尊上有一天竟然也會喜歡個姑娘,可惜還沒看到這位尊上在那位姑娘的面前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真想見一見。</br> 然而隨后云落影就聽到明決叮囑自己說:“此事不要同其他人提起。”</br> “是,尊上。”云落影這人確實挺喜歡與好友下屬分享修真界的各種八卦的,但現在既然明決已經交代了,他是斷不會同其他人再說起,不過這么大的事讓他給憋在肚子里,那肯定是相當難受的。</br> 云落影看著明決,問道:“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尊上能否說說,我也想見一見。”</br> 瞬間見識一下究竟是個怎么樣的姑娘,能夠讓他們這位尊上陷進情網里,不止是他們這些人,應該說是修真界的大部分道友,其實在心里都覺得他們這位尊上是會孤獨終老的。</br> 云落影想象了一下那姑娘的樣子,發現自己根本想象不大出來,主要是他根本想不到明決這人會喜歡什么類型的,從前有那么多的女道友在明決的眼前晃,也沒看到過尊上對某一位特別相待過。</br> 明決一言不發,用沉默回絕了云落影。</br> “那你們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是剛剛認識,還是對彼此有個了解了?”云落影今天晚上格外的聒噪,“她是天辰宗的弟子嗎?如果不是的話,您也可以把他給招到天辰宗來,那話怎么說來著,近水樓臺先得月。”</br> 確實是得了月。</br> 云落影自認自己在愛情這個領域中還是很有一套的,畢竟他們這些人中,只有他當年和自己的妻子恩恩愛愛,情路十分順利,不過就是運氣差了點,或許是他們兩人的運氣在從前的時候都給耗光了,他的妻子剛剛生下了他們的孩子就被人暗害,死在了玄武宮中,而那個孩子生下后他還沒見上一面,也被人抱走。</br> 想到這些過往,云落影的神情有些失落,不過很快又重新掛上了笑容。</br> “我們已經成親了。”明決淡淡說道,只是說完后,嘴角向上微微揚起了一點。</br> 云落影嚯了一聲,眼睛瞪得溜圓,將明決從上到下打量了好幾遍,搖著頭感嘆說:“真是看不出來,您怎么一聲不響地就成親了。”</br> 明決抿著唇沒有說話,想了想,云落影又有些不滿道:“不是,尊上您成親了也沒跟我說一聲。”</br> 明決問道:“為什么要跟你說?”</br> “至少讓我們去喝個喜酒啊,”云落影感嘆道,“那個姑娘她看上您什么了?”</br> 明決雖然是修真界眾人敬仰的尊上,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個良人。</br> 明決想了想,回答云落影說:“起初,大概是看我長得好看吧。”</br> 云落影:“……”</br> 為什么聽尊上這個語氣好像還挺驕傲的。</br> “尊上,您這樣……”云落影盡量主觀地評價說:“我要是有個女兒,我肯定讓她離您遠點。”</br> 除了覺得明決這個性格有些過于冷淡,更主要的原因是明決輩分太大,自己家的孩子被欺負了,他都沒辦法。</br> 明決無所謂,他問道:“說起來,你那孩子不是已經找回來了?”</br> 在東陽丘上的時候,宋致跟喬挽月說過,他們是為明月樓的少樓主去找的無相骨。</br> 明月樓的少樓主自然就是云落影的孩子了。</br>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云落影笑了起來,抬眸看了一眼海上的明月樓,又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幅畫卷來,畫中是一穿著紫衣的姑娘,云落的表情在一瞬間溫柔了許多,對明決道,“這世上總有些蠢人喜歡自作聰明,但我也喜歡看他們自作聰明,很有趣啊。”</br> 云落影擺擺手道:“不說這個了,沒意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