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水城這邊,糖葫蘆是個人人都能買得起的食物,只需一個銅板就能買串小的。
家里孩子再多日子再窮的人家,隔一段日子也能買一串幾個孩子分一分來解饞。
所以說顧青初是萬萬想不到,她走在路上會有人來搶手里的糖葫蘆。
說是搶,把這個字換成是賴更貼切一些。
顧青初武功雖說不上高,但躲避一個小女孩突然伸過來的手很容易,那小姑娘見自己搶不到,竟然直接坐在地上抱著顧青初的大腿嚶嚶哭了起來。
人來人往的百姓對著顧青初和元錦沛指指點點,面帶鄙夷。
這么大個人了,欺負小孩!
“小兒芽你若再哭鬧,我就把你送官府了哦。”
顧青初話語冷靜,那小女孩兒見顧青初不似其余人會對圍觀人慌亂解釋,顯然不是礙于面子可能就給了的那種人。
對方話語這么平淡一定沒戲了,她抬起頭,臉上一點淚痕都沒有,之前都是“干打雷不下雨”。
小姑娘松開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撇了撇嘴道:“我十三了,才不是小兒芽。”
這話是顧青初在臨水城學的地方話,在東域這一代,小兒芽指得八歲以下小孩子。
十三歲的……女孩?
顧青初視線停在小女孩的耳洞上,眼神有些訝然,這營養不良的小身板看著真不像,在盛京十三歲都可以談論婚嫁了。
“你能不能把糖葫蘆給我,小四要死了,他最后的心愿就是吃糖葫蘆,一顆就行。”小姑娘伸出一根食指,然后雙手合十作祈求狀。
暗衛給顧青初拿得是大串糖葫蘆,一共十顆山楂,她吃了三顆還剩下七顆,顧青初見女孩真想要,也不計較女孩是否撒謊,一串糖葫蘆而已,伸手準備遞給她。
元錦沛在旁順勢將顧青初的手腕往回帶了一下,糖葫蘆轉了方向回到了顧青初胸前,然后他說了句:“不如小姑娘你帶我們去看看?或許還能救小四一命。”
小姑娘在倆人身上來回掃了兩眼,雙手放在腦后嘆口氣道:“你們不就是懷疑我騙人嗎,行,跟我來吧。”
倆人跟在女孩后面,顧青初眼神示意元錦沛他這是要干嘛。
這小姑娘雖然臉頰生了凍瘡,看起來有些臟兮兮的,但顯然不是小乞兒,身上穿的棉花襖子比一般百姓人家還要厚實還要好。
不過是性子淘氣些,糖葫蘆給就給了,顧青初沒心思教育孩子,她想先干正事。
“她手腕處的圖騰我曾在一個據說是月神教護法的后背上看過。”元錦沛在顧青初耳邊低語,倆人離得近,小姑娘在一米外跑跑跳跳還帶著護耳,聽不見他們說話。
顧青初神色一凜,這個小姑娘和月神教有關系?
心中的秤砣立馬傾斜,顧青初將梁番喜三人的事情放在了后頭,她加快腳步走到和小姑娘并肩位置,隨意聊天似地問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呀?那個小四是你什么人?和姐姐說,有困難姐姐幫你。”
“你叫我小簡就行,小四是和我住在一間破廟里的乞丐,他得重病神仙也救不活,他最后的遺愿是想吃糖葫蘆,我找了一圈,賣糖葫蘆的人今兒不知怎么了都不見了,我只見你手上拿著一只。”
小姑娘說著,顧青初聽得心虛,她當然知道為什么賣糖葫蘆的人都沒出攤,因為她給暗衛出了個主意。
想學糖葫蘆如何做可以,那就拜師學藝,然后就可以用安家糖葫蘆的招牌去賣,賣多少錢不管,但必須要用安家糖葫蘆的招牌。
現在暗衛的糖葫蘆只是在臨水城有名,這么一鋪開,很有可能越來越大。
顧青初想得是從商業的角度,暗衛沒想那么多,聽顧青初如此提議,自家大人又點頭贊同的樣子,便照著去做了。
聽說暗衛要教手藝,那些賣糖葫蘆的趕緊就去了,少賣一天不礙事,學到了新作法日后賣得好才重要。
這也是為什么顧青初從晏府門口拿到糖葫蘆后,小簡四處都找不到賣糖葫蘆小販的原因。
“那小四死了你不傷心?”顧青初轉移了糖葫蘆的話題問著。
小簡姑娘聳了聳肩膀,表情很是無所謂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態,為什么要傷心?”
說話間,三人來到了破廟門口。
破廟位于城門口,原本是土地廟,后來建了新廟這里便荒廢了,因為位置偏僻就這么一直空置了,成為了一些乞丐流浪者寄宿的地方。
小廝是個小乞兒,但瞧著并不瘦,可以說臨水城的乞丐很少有餓死的,一是乞丐不多,二則是城中富裕,乞丐討飯時平常百姓見了舍口干糧給個饅頭很正常。
顧青初上前把脈,叫小四的乞兒的確是藥石罔效。
他美滋滋地接過顧青初手中的糖葫蘆,咬了一顆含在嘴里,滿眼都是滿足說著真甜。
“好了,滿足你了,晚上不要在亂叫要吃糖葫蘆了。”小姑娘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一副拿他沒辦法的表情。
“好!”小四高興地應著。
顧青初和元錦沛在一旁看著,他們以為小姑娘和那小四關系非常好,現下看來好像并不是。
“小姑娘你家中親人呢?你怎么會住在這里?”顧青初蹲下身子問坐在草席上的人。
小姑娘呶呶鼻子有些不滿地道:“我十三啦,不要叫我小姑娘,好像叫個孩子似的。”
顧青初眼中劃過笑意,十三在她眼中也是孩子。
“那小簡姑娘,這么叫你可以嗎?”小姑娘眼神提溜轉,古靈精怪的。
小姑娘矜持地微微點了點頭。
“我家中親人都死了,住在這里當然是因為沒地方住了。”小簡姑娘小嘴叭叭說著。
顧青初聽在耳里不自覺抬頭看了眼元錦沛,她就說小簡姑娘總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這說話的樣子就不像元錦沛嗎。
“你你你,干嘛?”小姑娘往后躲了躲。
顧青初擰開手中的小瓶,用手指挖出一坨晶瑩剔透乳白色膏體,聞起來有一股百合花香味。
“你的臉是凍瘡,抹上這個不出半個月就好了。”說著顧青初直接抹到小簡姑娘的臉上,動作輕柔地將乳膏涂抹開。
小簡姑娘全身僵硬,由著顧青初動作,鼻息間傳來的是清香的花味,聞起來還有點甜甜的。
“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多威脅,要不然你跟我回去?”顧青初問著。
這個她沒有任何的算計,的確是擔憂小姑娘的處境。
便是懷疑小姑娘身份,留下暗衛來監視也是一樣的,她只是覺得小姑娘投她眼緣,能幫一把就幫一下。
至于她的身份如何救再說,并非所有邪教人員都是邪惡的,也有被蒙蔽或者是從小生長在那里沒有選擇余地的。
顧青初懷疑小姑娘的父母是月神教的人員,雖然出身邪教,但她愿意為小廝去找糖葫蘆,就說明她心里是有善意的。
若是按照邪教人員做派,在小四夜晚休息吵到他們時,便已經喪命了。
“好。”
小姑娘本意是拒絕的,但鼻尖聞著香味,臉頰還有指尖的余熱,她第一次受到這樣的照顧。
腦子還沒想到,嘴巴便已經脫口而出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