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來騎著個破三輪車,行駛在清晨的城市中。</br> 今天是大年初一,大部分人都在家里睡覺,街上遍地都是昨夜燃放完煙花爆竹后留下的紙殼子和碎片,昭示著剛剛過去了一年。</br> 今年是放開煙花限令的第一年,所以大家都很有熱情,昨天晚上放煙花放到凌晨三四點才安靜,留下了這許多紙殼。</br> 夏冬來就是來撿這些紙殼子的,他昨晚上早早就睡了,就為今天早上能趕在環衛工人之前把這些東西撿走,然后拿去廢品收購站賣錢。</br> 沒辦法,他還有個兒子,在盛海,而且該到成家的年紀了。</br> 他聽說現在大城市女孩子結婚都要車房,還要幾十萬彩禮,不然根本免談,每次想到這個他都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br> 家里的情況現在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了,都是他這些年看病吃藥鬧的,如今就剩下夏末去年寄回來眾籌來的三十萬,被他存在銀行里存了個定期。</br> 他做好打算了,以后就算再復發就算死在病床上也不會動這些錢。他已經拖累孩子夠多了。</br> 做完手術后,醫生告訴他以后不能再干任何重活,所以他只能尋覓著找了個夜班保安的工作,給人家看廠子。</br> 但是以盛海的房價水平,他就算干五百年保安都湊不齊。</br> 他想著,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只能希望兒孫自有兒孫福吧。</br> 不過能湊一點還是要湊一點。</br> 再說他也閑不住。</br> 因此他打算利用過年放假這兩天出來撿紙殼子,還能多賺一點,才兩個小時他就撿了半三輪車了,估計能有個一二百斤。</br> 這些煙花墩墩還蠻沉的,賣到廢品收購站去,一斤能賣一毛錢。</br> 他騎到一個商鋪門口,看見那里堆著挺多煙花墩墩的,趕忙停下車,打算去撿。</br> 這時候他聽到旁邊兩個拿著行李箱正在等車的年輕人在說話。</br> 一個對另一個拿著手機的說:“你怎么還在看夏天的錄播視頻啊?我現在都脫粉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節奏看著太累。”</br> 拿手機的年輕人道:“但是我覺得那些節奏跟他本身沒關系吧?”</br> “不管有沒有關系,看的都心煩。我看直播看比賽是為了開心的,他們在那罵影響到我了。反正我是不想再看見他了。”</br> 夏冬來還想著他們說的這個人也姓夏啊。然后不經意的回頭看了一眼,掃到了那個人的手機屏幕。</br> 然后一眼就認出了屏幕里的人。</br> 夏末戴著帽子口罩,別的熟人不一定能認出來,但夏冬來絕對可以。</br> 他立馬頓住了。</br> 那兩個年輕人正說話間,就見到一個胡子拉碴衣衫破舊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他們面前:“那個……你們剛才說的那個人,是干嘛的?能讓我看一下嗎?”</br> ……</br> ……</br> ……</br> 這里是海南,有著天涯海角之稱的海南。</br> 這里是熱帶季風氣候區,一年四季,都是盛夏。</br> 這是曾經她說最想定居的海南。</br> 胖貓開著自己將后座改造成床的二手破五菱,在濱海的一段路上停了下來。</br> 他下來看了看附近,椰樹成林、海鷗翔集、浪花排在碎石的海堤上。</br> 很美。</br> 胖貓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后打開車門拿下一把椅子和一瓶啤酒,坐在了車旁邊,戴著墨鏡一邊曬太陽一邊喝兩口酒,愜意得很。</br> 哦,在這之前他也沒忘記將她的照片拿出來放在座位上,這樣就像是她在和他一起享受這樣的陽光了。</br> “那時候你總跟我說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和我一起在這定居,我卻告訴你等我再干幾年,干到T3.2就能買房了,到時候我們盛海一套房,這里一套房,想住哪里住哪里,多好……”</br> “你總說我活的太累,那時候我其實是不以為然的。”胖貓喝了口酒,“但是現在,我好像明白你說的那種生活了。”</br> “好像也不錯。”</br> 胖貓一口一口的喝著酒,吹著海風,開始哼起了一首婉轉曲子,哼的還挺好聽的。</br> 如果有蘇省的老戲迷在這,一定能聽出來,他哼的是昆曲。</br> 昆曲,《牡丹亭》。</br> 過了很久,在夕陽即將落下海面的時候,胖貓拿出手機打算將眼前的美景記錄下來,剛打開相機,就有一條推送彈了出來。</br> 他打算劃走,卻停住了,因為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詞:</br> “夏末”</br> 他定睛看去,那條推送是這樣寫的:</br> 標題:“主播夏天(真名夏末)再爆大瓜:單親家庭長大、輟學直播一直隱瞞父親。</br> 下面小字:“自己月入千萬放任父親窮困潦倒,父親得知真相后鬧到爭鋒基地,宣布斷絕父子關系,速看現場視頻>>”</br> 胖貓點了進去。</br> 那是一個很模糊很晃的視頻,時長兩分鐘,能看到屏幕上圍了很多人,估計這個視頻就是某個圍觀的人拍下來的。</br> 視頻中的地點是爭鋒電子俱樂部的門口,中心人物是一個衣服破舊的中年男人還有他熟悉的夏末。</br> 視頻全程基本都是那個中年人在厲聲質問夏末,中間還想動手,但被周圍人攔住了。</br> “你告訴我你在盛海好好工作的,這就是你所謂的工作?”</br> “我沒告訴你不能沾這種東西嗎?”</br> “你還輟學?我打電話給你們學校,人家告訴我你去年就辦退學了,大四退學,你想干什么?”</br> “我供你讀書那么多年,就是讓你退學來打游戲的?”</br> “還搞什么直播,你瘋了嗎?是不是你眼紅秋涼他繼兄才來干這個的?人家什么條件你什么條件?你腦子里在想什么?”</br> “我現在看網上到處都是罵你的,你到底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了?”</br> 旁邊一個女孩在死死拉著中年人,哭著不停的在求他,在喊“爸”,但中年人目光一直死死盯著對面的夏末。</br> 夏末不發一言。</br> “走!跟我回去!”中年人伸出手要扯夏末的袖子,但被夏末躲開了。</br> “你還敢躲?!”</br> 夏末抬起頭來,目光平靜,語氣也很平靜:“我不回去。”</br> “你說啥?你再給我說一遍?”</br> “我說。”夏末靜靜地重復道:“我會不回去。”</br> “好、好……”中年人怒極反笑,手指著夏末,“養了這么多年翅膀硬了是吧,行、行……”</br> “那就別回來了,這輩子也別回來了,以后你死在外邊我都不會管你!”</br> 中年人從兜里掏出一本好像是存折的東西,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然后離開了。</br> 視頻最后,是夏末的眼神,像是一片湖水。</br> 視頻結束了。</br> 胖貓看到下面有七千多條評論。</br> 他沒有去點,因為他很清楚那些人會說什么。</br> 他打開了手機通訊錄,翻到了夏末的手機,然后打算撥出去。</br> 但剛點開,他又停住了。</br> 他也很清楚,一個電話對于現在黑暗中心萬夫所指的夏末沒有任何意義。</br> 胖貓抬起頭,發現夕陽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淺灰色的低云給蓋住了,濁浪滔天,海鷗急促的盤旋,發出了悲鳴。</br> 風暴就要來了。</br> ……</br> ……</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