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是漫長的安靜,唯有徐徐拂近的風的聲音無比清晰。
在這段時間里,清詞甚至想過,若是公主拒絕,她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那也只能是蕭珩了。可是,蕭珩會為了她,去做可能會影響國公府的事嗎?
孟清詞正在胡思亂想之際,聽到嘉陽公主輕笑了一聲,隨即她俯身,柔軟滑膩的手捏住了清詞的臉頰:“來,讓我瞧瞧這張小嘴是怎么長的,好話壞話都讓你說了,蕭珩也被你撇得干干凈凈的,嗯?”
見孟清詞窘得耳朵都紅了,看似鎮定實則緊張,嘉陽公主又覺得她不過還是個小姑娘。
“起來吧。這小模樣,怪讓人心疼的。”
“公主,您答應了?”清詞抬臉,驚喜地看向嘉陽公主。
“對本宮來說,輕而易舉可以做到的事兒,為什么不答應呢?”嘉陽公主懶洋洋啟唇道:“至于其他,本宮才懶得理會。你要找的人是哪般模樣,說來聽聽?”
“多謝公主。”清詞喜出望外,“她的身量比我高一些,一雙長眉入鬢,在女兒家的美麗之外,又帶著三分英氣.......。”
清詞描摹著顧紜的樣子,卻又覺言辭有限,難以描繪她的風采,“請公主賜紙筆,我畫與公主一觀。”
她執筆細細描繪記憶中顧紜的樣子,不過,三年已過,她還是原來的樣子嗎?
“哦,是個美人兒。”嘉陽公主嘖嘖。
“人美,心善,冰雪聰明,只是我筆力有限,畫不出她的風神之一。”清詞嘆。
嘉陽公主被勾起了好奇心,喃喃:“睿王府里竟藏了這樣一個美人兒,阿弟莫非眼瞎?還是,已經參禪悟道了?”
一個外院的宮人匆匆進來,通報蕭世子已在門外等候。
嘉陽公主似笑非笑地朝孟清詞挑了挑眉,蕭珩心里,似是很看重這位小妻子嘛!
孟清詞的神色卻很平靜,亦沒有新婦的嬌羞,只是笑著起身:“清詞拜托公主了。”
“本宮自己的妹子糟心得很,看著你,像是多了個姐妹。這樣的客氣話,無需說了。等我消息。”嘉陽公主拍了拍孟清詞的手,“若是閑了,便來與本宮說個話兒。”
“是。”清詞脆生生應道。
“去吧,你家世子等得急了。”嘉陽公主起身,親自送了孟清詞過了臨水復廊,才命人送她出府。
瞧著孟清詞裊娜遠去的背影,嘉陽公主自言自語:“本宮今日,倒是多管了一把閑事。”
“公主心善。”華蕊道。
嘉陽公主搖了搖頭,手搭在華蕊臂上,轉身款款回水榭:“罷了,算是為阿恂結一份善緣罷。
“傳慕玖過來吧,可憐見的,也等了半日了。”
作者有話說:
第十六章
清詞走到府門口,就見蕭珩正立于晚風之中,一身錦衣衛的紅袍在微茫夜色下惹眼得很。
蕭珩面色冰冷,看到清詞,眸中似現出一絲暖意:“我來接你。”
想到嘉陽公主的話,清詞心中嘆了口氣。
此時的蕭珩,亦在有意改善兩人的關系,然而,在這一時刻,都懷著白頭終老愿景,試圖靠近彼此的兩顆心,后來卻是因為什么,漸行漸遠了呢?
或許只能道一句:天意弄人。
“多謝世子。”清詞壓下心底的傷感,垂眸道。
還是這般的客套生疏。
蕭珩沉默了片刻,秋夜風涼,清詞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上車吧。”蕭珩沉聲道,說著他翻身上馬。
馬車有節奏的晃動中,西域春的后勁上來了,今日在嘉陽公主府,她看似談笑自若,實則步步謹慎,三思才會出口。是以極為耗神,此時心情一松,困意就一下子涌了上來。
待到下了馬車,她的眼中還泛著淚花。
蕭珩的神色凝了凝。
回國公府后,兩人先去給王氏請安,王氏這幾日正在齋戒,也沒有留飯,便讓二人回安瀾院了。
蕭珩道他有事要忙,晚飯不必等他,轉身去了前院書房。
清詞自用了晚飯,以為蕭珩今晚必定在書房歇下了,然而,當她從浴房出來,卻見蕭珩已身著中衣,正倚在床頭,姿態閑逸地翻著一本書。
清詞坐在妝臺前通著頭發,捂著嘴,打了一個呵欠。
一室安靜中,蕭珩忽然起身走到她身后,再自然不過地接過她手中發梳,一面問:“今日去公主府,可開心?”
這么近的距離,那清冽而帶著松香的男子獨有的氣息,便竄入清詞的鼻端。
她看向鏡中的蕭珩,他修長的手溫柔劃過她的長發,用的力道恰到好處。
清詞的脊背瞬時僵直,然而蕭珩的臉色風平浪靜,似乎并沒有察覺到這是多么親密的行為。
清詞的聲音有些不自覺地僵硬:“公主很是溫和。”想了想又補充道:“還約我常去府中找她說話。”
蕭珩想說什么,又咽了下去,因他想到孟清詞是遠嫁京城,平日里也多是在府中呆著,并沒有幾個相熟的朋友,如果確實和嘉陽公主談得來,隨她去吧。
況且,今夜的氛圍正好,是除了新婚那半月之后少有的和諧。
如今想來,新婚不久他便遠赴北境三月,便是此后回來,也不過是匆匆幾日,且大多時候,他都是在忙著外頭的事,兩人幾日也說不上一句話。她一人在陌生的國公府中適應,還要面對表妹的惡意,這對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來說,也著實難為,是以,她對他有些怨氣,也是情理之中。自己的確是有些冷落妻子了。
說不得,便是趁著這段在京的時間,好好溫存彌補了。
孟清詞有一頭烏黑順滑的長發,披至腰間,如一匹上好的緞子,柔軟得讓蕭珩不敢用力,這樣輕輕的力道下來,他眼中含著清淺的笑意,看著竟有些柔情似水的樣子。
蕭珩一下一下梳著,似乎這是一個極為享受的事情。
孟清詞卻有些如坐針氈。
重生以來,她一直有意控制著對蕭珩的情感,嘗試著只把他當成一個自己欣賞的人,或者一個普通的朋友,這段時間,效果似乎還不錯。
然而,這樣溫柔的蕭珩,這樣無法言喻的溫柔,讓孟清詞無法抵擋。
鏡中,蕭珩神情專注,側影清雋,仍是她一眼心動的類型。
只是,誰會在一場注定勞燕分飛的婚姻里重蹈覆轍呢?
“好了,不用再順了。”孟清詞實是忍不了這樣曖昧的氛圍,出聲道。
清詞的心,被蕭珩這一晚有意無意的舉動攪亂了。她不免自嘲,女子就是容易心軟,心愛的男子對她稍微有一點點好,她便可以忘了那些不好的地方,想到這里,她有點鄙視自己。
懷著這樣的心情,她上了榻后便躺到里側,背對著蕭珩,闔上眼睛。然而,身畔之人似乎并無睡意,她雖然很困,仍能聽到他指腹拂過書頁沙沙的聲音,以及輕而悠長的呼吸。
在靜謐且封閉的空間內,分外清晰。
仿佛過了許久,蕭珩終于放下了書,他看向那背對著他的纖細而倔強的身影,有些無奈地摁了摁眉心。
他知道,她對他仍心存抗拒。但他一向內斂,不善甜言蜜語,便是想說又不知該說什么,想了想,索性還是老辦法,伸過手臂,將人一把攬了過來。
清詞正在半睡半醒之間,忽然被蕭珩扯到了懷里,自然是很不樂意的,但她今日實是太累了,那酒的后勁到現在也還沒消,現在從頭發絲到手指尖,哪一處都不想動,便就那么懶懶地伏在他胸前。
蕭珩卻無進一步的動作,只是手在她如絲緞般的長發上,一下一下撫摸著,緩緩道:“近日無事,休沐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孟清詞發現蕭珩似乎在她的頭發上發現了新的興趣點。
“你那棘手的案子辦完了?”她帶著幾分困意問,嗓音里也透出慵懶。
蕭珩:“出現了一些別的問題,暫時中止一段時間。”
“哦。”清詞隨口應道。
蕭珩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道:“鎮遠侯府的老夫人想為裴瑾說親,她看好了安國宮府二房的姑娘,便托了晉康縣主。”
“嗯。”
“縣主與安國宮府過從甚密,是以答應得極為爽快,索性約了我們去城東賞楓游湖。這樣倘若相看不成,也只說了不過一道出去游玩便可。”
“嗯。”
懂,原來是友人相約,清詞抬眼看了看蕭珩,腦海中慢慢轉著念頭。
她就說,蕭珩素日里哪有這些閑情逸致呢?
大周風氣開放,雖說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并不流行盲婚啞嫁。青年男女訂親之前,也會提前找個機會讓雙方相看一下。便是清詞和蕭珩,也是蕭珩從北境趕往青州提親,兩人見了面,孟昭文見女兒不反對,才應下了定國公府的提親。
想通這個關節,蕭珩的邀約也不足為奇了。
聽著蕭珩沉穩的心跳,孟清詞睡意更濃了,剛剛勉強睜開的眼又闔上了。
蕭珩卻有些心猿意馬,她此時趴在他胸前,嬌軟的身子有一半壓在他身上,而他視線所及之處,是她小巧的下巴,再往上,是因為這個姿勢被壓得微鼓的臉頰,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多了幾分平日沒有的嬌憨。
星眸半睜半閉之間,怎么說呢?讓他想到了一只毛發蓬松,舒服愜意的小貓。
他溫聲問:“太醫的藥,可是用完了?”
“嗯。”
孟清詞正迷迷糊糊夢著周公,也沒有聽清蕭珩問的什么,隨口應了一聲。
蕭珩卻將之理解為妻子的默許。
孟清詞若是知道自己這隨口一應會引起這樣的誤會,定會悔青了腸子。事實上,第二日早上她確是如此。
腦中一陣暈眩,清詞尚未反應過來,已是天翻地覆。
她聽到蕭珩的語調低緩溫柔,在她的耳畔:“阿詞,我們也該要個孩子了。”
“不......”拒絕的話語尚未說出口,唇已被堵住,只化成一聲軟軟的“唔”。
紅綃帳里,春光正好。
隨著天氣漸冷,各府的菊花漸次開放,送入定國公府的帖子漸漸多了起來,皆是邀請女眷吃茶賞花的。
不巧的是,王氏犯了咳疾,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穩,宮中太醫來看過了,雖開了藥,但也道這是陳年舊疾,只能慢慢調養。
王氏索性將中饋都交給了清詞。
原先清詞只管著廚房和裁衣,還有清閑的時間可以插花吟詩作畫,如今一應內務全壓到了她身上,她乍一接手,著實忙碌了幾日,但好在如定國公府這樣的人家,往來皆有慣例,上輩子她就已駕輕就熟,一點一點拾起來,找到了感覺,也就慢慢理順了。
這日忙完家事,知微拿了張帖子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