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的蹲下身來,抱住膝蓋,渾身顫抖。
此刻她只覺得……世界一片昏暗,黯淡無光。
耳邊好像有人在喊她:“以楚,以楚……”
郁以楚想,她都出現幻聽了。
這個聲音出現了幾秒鐘,然后又停頓消失了,但沒過多久,又響了起來——
“以楚,我……我的女兒……”
好像,不是幻聽。
郁以楚這才回過神來,茫然無措的抬起頭,才看見病床上的郁文堅,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手高高的抬起,不停的在空氣中揮舞著,看樣子是想抓住些什么東西。
“爸!”
她連忙沖了過去。
郁以楚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醒來的,醒來多久了,有些懊惱自己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爸,你醒了,餓嗎?”郁以楚勉強的擠出笑容,“我去給你買飯。”
“不,不吃。”
“怎么能不吃東西呢,醫生說了,你要多吃點才能盡快好起來。”
郁文堅看著她,渾濁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濃濃的愧疚:“以楚,你先扶我起來吧。”
她照做了,在郁文堅身后墊了枕頭,扶著他坐了起來。
郁文堅咳了咳,憐愛又愧疚的看著她。
郁以楚盡量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爸,你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我……好不起來了。”
“你別說這種喪氣話。”
郁文堅笑道:“有人盼著我死,我怎么能夠康復呢。”
郁以楚一愣,表情有些慌亂,連忙回答:“爸,瞎說什么呢。”
“其實,我早就醒了。”郁文堅說,“你和季修柏在外面吵架的時候,我就醒了……”
什么?那個時候他就醒了?
所以病房里的發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郁以楚一下子慌了:“爸,你,我……這……”
郁文堅長長的嘆了口氣,伸出手來,落在她的手背上,不輕不重的拍了拍。
他的手腕處,還包扎著厚厚的紗布,手蒼老又枯槁,皺皺巴巴的。
“我都聽到了,我也都明白。”郁文堅說,“以楚,你不愧是我的女兒……是有血緣親情,一脈相承。這些年,我對你太過苛刻了,是我不好……”
郁文堅的眼眶瞬間濕潤,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一個大男人,都到了年過半百的年紀,這個時候卻哭得這么凄慘。
印象中,郁以楚就沒有看見過爸爸流淚的樣子。
她也不由得紅了眼眶:“爸……你別想太多,安心把身體養好。這一關,該怎么過,我們一起努力。你是做錯了事,你可以承擔相關的責任,你失去了一生的心血郁氏公司,還有你最寶貝的古董,又負債累累……你已經在贖罪了。”
“以楚,我犯下的錯,和我受到的懲罰,相比起來……還遠遠不夠啊。”
這個時候,郁文堅心里跟明鏡似的。
報應來了,躲不掉的。
“其實,”郁文堅看著郁以楚,“孫云莉說的對,我死了,才是解決一切的最好辦法。”
“爸,你怎么能說這種話。”
“我算是看出來了,季總對你,是動了真情。他是愛你的,你要是和他在一起,他會好好對你,保護你。我也可以……死而無憾。”
郁以楚解釋道:“媽也是一時心急,才會想出那樣的辦法。你別聽她的,也別多想。”
“不,不,”郁文堅輕輕的搖了搖頭,“是只有這樣的辦法了。”
“爸!”
“五萬塊錢的醫療費,都拿不出來了……”他嘆了口氣,“這是被逼到什么地步了。”
這些日子,他昏昏沉沉,睡睡醒醒,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但大概也猜到了。
郁以楚憑借一己之力,讓他住在醫院的高級病房里,不受干擾。
可現在……看來也撐不下去了。
郁文堅定定的看著潔白的被子,暗暗地在心里,做了一個決定。
他只能而且必須這么做了。
“以楚。”郁文堅忽然之間變得無比的慈愛,和藹,“這些年,爸爸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今天,爸爸在這里正式的跟你道歉。”
郁以楚的眼淚,在這個時候,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我不想你進入娛樂圈,是覺得,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經商管理公司的話,也不會比郁雙雪差。當然了,也有我的個人偏見。娛樂圈太亂太雜了,你一個女孩子,總是要吃虧的。”
“可是你成為了影后,拍了一部又一部被奉為經典的電影,我是為你高興的。但爸爸面子薄,不好意思拉下臉來稱贊你,就只能硬著頭皮挑你的錯處。”
“你能夠在娛樂圈干干凈凈的走到今天,也有季總的功勞。他在保護你,不被那個大染缸給染壞。以楚,其實,你每次獲得最佳女主角的時候,我都有坐在電腦面前觀看。”
郁以楚早已經哭成了淚人:“爸……”
“我現在覺得很自責啊,以楚。我對你最不好,可是現在這個時候,依然留在我身邊的人,沒有放棄我的人,卻只有你。我想,這就是父女親情吧。”
“不說這些,爸,不說了。”郁以楚連連搖頭,“只要你盡快好起來,我們一起去面對困難和挫折。董晶瑩恨你,你認錯,認罰,我們該認的都認,好不好?”
“那天我跪在她面前,認了,可是,她放過我了嗎?”
“爸,我們再爭取……”
郁文堅打斷她的話:“以楚,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你還不是很明白。這個世界非常險惡,不是非黑即白的。尤其……很有可能,你最親近的人,就會是傷你最深的人。”
郁文堅眼神里流露出一種哀傷,絕望,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將死之人的氣息。
只不過,郁以楚沉浸在悲傷里,沒有注意到。
“以楚。”郁文堅忽然說道,“你去看看病房外面有沒有人,順便……再把門給反鎖了。”
“怎么了?”
“你按照我說的去做就好。”
郁以楚不太明白,但還是起身照做了。
病房外沒有人,偶爾只有護士端著托盤匆匆忙忙的走過,郁以楚把門反鎖好,坐回了病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