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便和唐棠分開。
她走在折返季修柏病房的樓梯上，腦海里反復回響唐棠剛才的話。
她想，這些年里，她是否也像唐棠一樣，太固執了呢？
“……楚楚，有時間嗎？方便和我談一談嗎？”
郁以楚低著頭，沒有看到樓梯下面有人在等候，等她聽到聲音，抬頭看去，這才發現下方的董晶瑩。
“你放心，孩子們都在修柏病房里，管家在照顧他們，很安全，修柏和孩子們都絕對不會有事。”董晶瑩的語氣，已經變了，不像五年后重逢第一面那樣咄咄逼人。
郁以楚去病房看了一眼，確定不會有事，她才和董晶瑩離開醫院，就近在醫院周圍找了一家咖啡廳。
咖啡廳里音樂悠揚，環境典雅，是個交流的好地方。
但郁以楚和董晶瑩落座后，兩人誰都沒說話。
最后，先開口的是董晶瑩。
她抿了口水，簡單潤了潤干燥的嘴唇，說道：“楚楚，對不起。”
郁以楚停下攪動咖啡的動作，她吐出一口濁氣，正要說話時，她見董晶瑩搖了搖頭。
“楚楚，聽我說。”董晶瑩道。
于是，董晶瑩開始講述她的故事。
她說，她原本的婚姻雖然不算多么甜蜜，但她是滿意的。結果有一天，平靜被打破，她遭遇了人生中的黑暗時刻。
她被郁文堅強迫，從那以后，她的人生全毀了。
說到這里，董晶瑩仿佛重新陷入當初的痛苦中，臉上流下一行清淚。
郁以楚主動遞給她一張紙巾，“郁文堅是個畜生。”
她毫不留情的罵道。
董晶瑩顯然沒料到郁以楚會這樣說。
郁以楚說：“我從來都不否定，也從來沒想要包庇他，他就是要進監獄的罪犯，我只是想讓法律審判他，讓法律定他的罪。但你說，嫁給季修柏，你便放過郁文堅。作為女兒，作為流淌著他的血的女兒，我沒有選擇。“
“所以，我和修柏結婚。我告訴自己，忘掉當初季修柏玩弄我感情那一段，好好過日子，可是，你去見了郁文堅后，他便死了。”
“我從不否認，我愛修柏，可是，郁文堅是我的父親啊，我做不到不管他的死亡，繼續和害死他的兇手之子共度余生。”
董晶瑩哭著道，“這就是我和你道歉的原因，我千不該萬不該，讓修柏為了給我報仇，玩弄你的感情。更不該，在做完交易后，刺激郁文堅導致他突發心梗死亡。”
“我當年去見他，是真的沒有敵意，可是，世事難料，郁文堅的確是聽了我的話，受了刺激，才導致病發的。”
“我更不該……”董晶瑩真誠的道歉，“更不該在五年后重逢，指責你拋棄修柏，你很苦很難，站在你的角度看，你怎么能和殺父仇人的兒子在一起呢？你是個好孩子，你過不去心里那道坎啊。”
郁以楚輕輕咬唇。
“楚楚，都是我和郁文堅的過錯，”董晶瑩緊握住郁以楚的手，用哀求的眼神凝視對方，“你和修柏是被上一輩連累的，不要管我們上一輩的恩怨了，跨過去那道坎，回到修柏身邊吧。”
“也給孩子們，一個幸福的家。”董晶瑩一想到這五年里，季修柏孤零零孤身一人，郁以楚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漂泊在外，孩子們始終無法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心臟處便產生難以忍受的疼痛。
“不要拒絕我楚楚……”董晶瑩把郁以楚的手握得很緊，她抿直嘴唇，咬著牙齒，像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抉擇。
最終，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繼續道，“修柏不是……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他不是間接害死你父親的兇手之子！”
這句話說出來，耗費了董晶瑩所有的力氣。
這件事，董晶瑩原本是打算藏一輩子的。
五年前，郁以楚和季修柏因為董晶瑩將郁文堅刺激而亡的事情吵架、爭執時，董晶瑩都沒將這一秘密說出口。
可現在，已經到了她不能不說的時候。
董晶瑩怎么能忍心，她的小孫子小孫女們無法擁有完整的家庭？
郁以楚被董晶瑩這句話震撼住。
什么叫，季修柏不是親生兒子？
“當年……”董晶瑩掉著眼淚說，“郁文堅強迫我的時候，我的確懷孕了，但是經歷了強迫后我的情緒很糟糕，加上后來我被前夫趕出家門，我流產了。”
“正巧那天，我碰到被遺棄的嬰兒，也就是后來的修柏，我便將他抱回家。”
“因為不是親生兒子，所以我其實沒有設身處地的為修柏著想，我從小便向他灌輸報仇的思想，把他當成報仇的工具。”
“我其實對修柏，一點不夠好，就算后來真心把他當兒子，真心愛他護他，也藏著私心。當初你和修柏因為我和郁文堅吵鬧時，我便該將真相公之于眾，讓修柏得償所愿，而不是為了一己之私，為了他能一直當我的兒子，固執的隱瞞真相。”
董晶瑩所說的事情完全出乎郁以楚的意料。
郁以楚用掌心貼合著咖啡杯壁，咖啡是溫熱的，可她無法從中獲取溫度，她感覺到冷。
從掌心到心頭。
“我對不起修柏，他愛我尊重我，全身心將我當母親對待，可我做了些什么？”
董晶瑩捧著臉，眼淚從她的指縫往外溢。
郁以楚的心一抽一抽的，心臟的痛感從起初的細微，逐漸積累，積累到她不得不按住心口，才能壓制住痛意。
她……太心疼季修柏了。
“楚楚，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郁文堅的錯，和你、和修柏、和孩子們無關，我求你，求你帶著孩子回到修柏身邊吧。”
董晶瑩握住郁以楚的手，一遍遍哀求。
郁以楚現在只想回醫院，回到病房好好抱抱季修柏。
她將手從董晶瑩手里抽出來，急促站起身跑出咖啡廳。
董晶瑩活了這么久，哪里不知道郁以楚的意思？
成了。
這一家五口，要團聚了。
董晶瑩打心眼里開心，比她向郁文堅復仇成功還要開心。
她勾起愉悅的笑容，但笑著笑著，她的眼眶浮現起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