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號,是法國的國慶日。
喬眠難得今天出了門,她化了淡妝,穿了條剛過膝蓋的黑色長裙,紅色復古的瑪麗珍鞋襯得小腿修長白皙。
今天外面的人格外多,喬眠走在街道兩旁,到處都熙熙攘攘的很熱鬧。其實她知道自己為什么總喜歡一個人待著,大概太熱鬧會襯得心里很空虛,所有人都擁抱在一起的時候,她會很想沈云黎。
那種想是毀滅性的,她會控制不住地想隨意找一個陌生人親吻。
然而一個人的時候,會更想。
但獨處,她不至于太過浪|蕩。
夜幕低垂著,燈光將地面映得如同白晝,也將河面照得迷離。
喬眠買了杯咖啡,在橋上靜靜立著,黑色的長裙和夜色相融,她一動不動,仿佛已經成了一幅畫。
這個月都沒有見到譚時,喬眠也從來沒有給他打過一通電話,因為他以前說過,她打電話的話,他們會吵架。
咖啡杯子上沾了口紅,喬眠挑唇,勾起一抹冷笑。
怎么說呢,他是一個偏執又極其理智冷漠的男人。很難相信這兩種性格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但譚時就是,他說過,他一直都很喜歡她,但不想和她談戀愛。
在聽說他有女朋友的那一刻,喬眠無疑是傷心的,因為她曾經有過想和他在一起的念頭。
現在,她很難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情人嗎?遠遠不是,或許第一年他們有曖昧,但后來,他稍微碰一下她的手,喬眠都會毫不掩飾地避開。
那種單純待在一個房間,她看書,他也看書,只寥寥幾句交流的關系。不是情人,不是朋友,也不是單純的合作關系。
那是什么?喬眠不懂。
那間房子,當初是譚時給她找的,但后來的房租都是她自己交的,她不想再為擺脫一個男人搬家,喬眠不想再流浪了,她不是第三者,只要她問心無愧就好。
夜晚的風輕撫著少女的短發,天空忽然放起了煙花,打斷了喬眠的思緒。她抬頭,天空的焰火與地面的燈光交相輝映,極度的繁華喧囂一路延伸到埃菲爾鐵塔之下。
只是橋上的少女,她永遠都一個人。這座橋記錄了無數次她的身影,然而每次她都是形單影只。
煙花下的少女,她比煙花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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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喬眠睜開雙眼的時候,譚時已經坐在沙發上了。她很慶幸他還算個紳士,只要她不同意,他就不碰她。
其實這段時間喬眠并不想見到他,因為她的學費還沒有攢夠,他說不讓別人給她拍照,那她就不找模特的兼職,畢竟他每次十萬的拍攝薪資,喬眠得有點職業素養。
而那張黑卡,她也是不會碰的,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喬眠只花自己應得的。
“睡得還好嗎?”譚時把書放下,往玻璃杯里倒了水,遞到喬眠面前。
接過杯子,喬眠視線低垂,低低地應了聲:“嗯。”
她的態度很冷淡,譚時雖然已經習慣了,但卻很無力,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但他給不了,所以他不能往前邁一步。
“下午有個攝影展,一起去嗎?”譚時望著她剛起床有些凌亂地短發。
喬眠抬頭掃了他一眼:“學習嗎?”
譚時嘴唇輕抿,他望著喬眠,冷靜的目光下有一層淡淡地憂郁。他知道,如果是以逛街的目的,她不會答應。
“嗯。”譚時應道。
喬眠斜靠著沙發,視線停留在窗外:“好。”
她的冷淡和漠視,譚時漸漸有些惱火,他起身坐在她身邊把她的頭扭過來:“這么不愿意看見我嗎?”
最近很忙,忙完國內的工作他就飛了過來,所以,他的滿心期待并不是為了看見她這幅樣子。
被他捏著下巴,喬眠也不反抗,只是眉眼微挑,帶了幾分嘲弄和冷意:“怎么,還想讓我像妻子一樣……為你解下領帶泡壺熱茶嗎?”
譚時望著她溫柔又厲人的嘴,一張一合的每說出一個字,都毫不在意地往他心上捅。
她當然毫不在意,她本就是故意的。
“譚時,我說過,只要你分手我就跟你在一起,但你并沒有選擇我,所以也不要玩深情的把戲了,我只不過是你路邊撿的小玩具而已。”喬眠臉上依舊云淡風輕地笑,“你自己定的游戲可別當了真。”
這好像是譚時第一次見她說這么多話,那張凌厲的小嘴,他真的很想堵上:“我什么時候說過你是玩具?”
“哦?不是嗎?”喬眠笑著反問,“那是路邊的小野花?”
譚時不想再聽她說話,他拉過她的身體,傾身吻下去,只是喬眠偏了偏頭,躲開了。
“答應我,和我在一起。”譚時抓住她的手,任她再怎么反抗,都沒有放開。
“請你以一個單身者的身份來追求我。”喬眠輕笑,她望著男人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緒她忽然有些分不清真假。
問題每次都會循環到這里,譚時握著她的手,漸漸地松開了。
活動了下微紅的手腕,喬眠嘲弄地勾起一抹笑,在感情里她從來沒有贏過,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為了她奮不顧身拋棄一切,沒有一個人毫不猶豫地選擇她,從沒有。
“明天我會去換把鎖,以后拍攝的話提前聯系。”喬眠起身朝床走過去,將那張黑卡扔到他面前,“里面的錢我沒動。”
譚時望著那張掉落在他膝蓋的卡,忽然有種捏碎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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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個人一起去了攝影展。
這次展覽的風格和譚時的不太符合,很多是新聞寫實的,比如戰|爭中的難民和孤兒,喬眠只以為他是想帶她多看一些作品,所以安靜地觀看感受著。
譚時跟在她身后,他本意就不是來看什么展覽,只不過是一個合理的借口而已,她整天待在家,譚時想帶她出來走走。
逛了兩個小時幾乎看完了,下午四五點鐘,喬眠有點餓,于是兩個人準備去吃點東西。
這個展廳一共有四層,兩個人搭電梯從樓上下來,并肩走在一起,然而中間始終隔著距離,譚時再次抓住她的手。
“放開。”喬眠聲音微冷。
“不放。”譚時不僅沒放開,反而抓得更緊了。
“譚時,你這樣做會讓我……啊!”
喬眠話還沒說完,突然聽到一陣密集的槍聲,她連忙扭頭,發現進門處有一個身穿綠色襯衫的男人持槍掃射!
“啊啊!”
展廳忽然變得混亂,凄厲的尖叫聲不斷,男人掃射過的地方有人緩緩倒下,瞬間躺在一片血泊中。展廳內到處都是玻璃破碎的聲音,兩人頭上的巨大吊燈忽然掉下來,譚時和喬眠往不同的方向躲,兩人瞬間被分開!
“小心!快躲起來!”譚時大喊。
喬眠想躲,但她抬頭……卻發現那個人拿著槍對準了她。
剎那間,喬眠只覺得世界一片空白,她拼命地想往旁邊躲,然而卻腿軟地站不起來,她怔怔地望著那個持槍的男人,連呼吸都靜止了。
“快躲起來!”
男人拿著槍朝她一步一步走來,越來越近。
“沈云黎……沈云黎……沈云黎!”
喬眠潛意識的叫著沈云黎的名字,隨著男人的走進,漸漸地從最初的低語變成厲聲尖叫。那個人好像在欣賞她的恐懼,像個惡魔一樣拿著槍慢慢走過來。
心臟狂亂地跳,仿佛要蹦出胸腔,最終喬眠無力地閉上雙眼,顫抖著等待槍響的那一刻。然而,忽然有一個強有力的沖擊將她撞開!
喬眠睜開眼睛,發現譚時壓在她身上,整個以保護的姿態將她推開并護在懷里。
兩個人連忙站起來躲在柱子后,子彈突突的打穿了水泥柱,掉落了一地的墻皮和石灰,槍聲每響一次,譚時就抱得更緊一分。
無限的恐懼中喬眠抬頭,發現男人的眼里也全都是慌亂和驚恐,呼吸和她一樣,都是顫抖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喬眠閉著眼睛躲在譚時懷里,然而忽然,又一陣槍聲響起,從反光的玻璃鏡中,喬眠看到警察到了,持槍的暴徒掙扎了片刻被制服。
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喬眠雙腿癱軟坐到地上,眼睛不受控制的掉眼淚。
譚時蹲下來,執起她的下巴看了她好久:“剛才叫的人是誰?”
男人眼眸中的恐懼漸漸褪去,浮現出層層的冷意和隱隱傷痛。譚時自己都不知道剛剛眼中的慌亂和恐懼……是怕自己死,還是怕她死。M.
他一直知道她心里有人,聽她在睡夢里呢喃,聽她在夢里哭醒……然而終于,在槍火不斷的死神面前,他聽清楚了那個男人的名字。
“你叫誰?”譚時執著地發問。
喬眠抬起頭,通紅的雙眼望著他:“我要回國。”
她要回國,她要去見沈云黎。
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忘記,而是記在心里求而不得。但喬眠已經顧不了這么多了,在死亡降臨的那一刻,喬眠清醒地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難道就這么死了嗎?難道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嗎?
喬眠騙不了自己,她真的從來沒有忘記過,她沒有一刻忘記過。
譚時喉結微動,沉默了許久,最終抬手輕輕擦掉她的眼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