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所有人的意識被槍鎖住。

　　成橙反應過來，抬手下意識捂住耳朵。
　　只有霍冉，傻傻的看著眼前的姜堯川，整個人呆住，眼珠子動都不動一下。

　　但預想中的槍聲遲遲沒有響起。
　　只是聽見扳機扣動，“咔嚓”了一聲。

　　但那瘦高個卻已經嚇得腿都在不住地發抖。
　　一臉驚恐的看著眼前的人。
　　那瞬間死亡的界限，和他只隔咫尺。

　　姜堯川好像早就知道這槍是有問題的，打不出子彈來。
　　緊接著，他手腕一轉，就著槍口，狠狠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手臂上肌肉鼓起，是流暢又好看的線條，男人唇角抿住，面色依舊冷峻。

　　而瘦高個跪倒在地，毫無還手之力。

　　姜堯川另一手從口袋里掏出個對講機，沉聲道:“漏了一個，在工廠這里。”

　　他話音落下沒多久，旁邊就有幾個人沖了進來，應該是警察，但都穿著便服，過來就從姜堯川手下把人按下。
　　姜堯川收手回來，看了眼槍，神色淡漠，也扔給了旁邊的人。
　　“這應該也是早上挖出來的，少了零件，而且已經沒有子彈了。”

　　早上這里工人工作的時候，無意挖出了幾顆子彈，然后接著往下挖，出現了手槍還有地雷碎片什么的。
　　這里大多是農民和工人，看見那些，覺得挖出寶貝來了，一陣哄搶。
　　還有一些游蕩在附近鬧事的混混，只聽說是寶貝，也摻雜了其中。

　　警察接到報案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剛剛在打斗現場，已經抓住了一批人。
　　本來都準備離開了，可沒想到，這兒還漏了一個。
　　什么都不懂，以為自己拿到槍就厲害了，連里面有沒有子彈都不知道。

　　那幾個警察靠近姜堯川說了幾句話，看模樣，很是敬重他。

　　姜堯川點點頭，抬腿往前跨了一步，準備離開。
　　可這時候他想起什么，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向霍冉和成橙，問:“你們沒事吧？”
　　他語氣嚴肅，每一個字都冰冷又疏離，看了一眼她們，目光又淡淡移開。

　　霍冉聽見，也只會愣愣的搖頭:“沒事。”

　　姜堯川瞄了眼霍冉還開著的包，又問:“記者？”
　　霍冉又點頭。

　　霍冉盯著姜堯川，眼神十分復雜，眸光閃爍，已經浮出了淚珠，在眼眶里打轉。
　　巴巴的望著，呆愣的跟個小傻子一樣。
　　“你們要是還想采訪的話，就跟著他們去吧。”姜堯川說完，沒再停留，直接大步往前。

　　霍冉頓了一下，反應過來，轉頭和成橙說了一句“你先過去”，然后就跟著姜堯川的腳步，趕緊追了上去。

　　姜堯川自然聽見了身后的腳步聲。
　　他沒有理會，只是顧自的往前走，步子踏的大，走得也快，哪怕是在這荒草叢生的濕泥地里，速度也一點都不減。
　　穩如踩平地。

　　霍冉一邊要注意著腳下，一邊又要跟上他的腳步，集中著精神，一點不敢松懈。
　　河邊的路更陡更滑了，霍冉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生怕自己追不上，可哪怕再著急，也是有心無力。

　　一著急就得出事。
　　霍冉腳滑了。

　　這是在河邊，滑一下就會摔進去，霍冉驚嚇，當時沒忍住“啊”了一聲。
　　可緊接著一只強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臂，拉住她，沒讓她滑下去。
　　“還有事嗎？”

　　姜堯川就用一只手的力氣，把霍冉整個人往旁邊拉，拉得遠離了河邊，他就放手了。
　　他也不知道這個女孩為什么要一直跟著他。

　　霍冉抬著臉看他，心里卻止不住的失落。
　　他不認識她了。

　　剛才在那邊，霍冉一眼認出了他。
　　姜堯川和五年前相比，沒有太大的變化，皮膚黑了一點，更硬朗了。

　　但看他的眼神，他沒有認出她來。
　　霍冉還在安慰自己。
　　肯定是她變化太大了，十六歲到二十一歲是長大的跨度，所以姜堯川一時才沒有認出來。

　　但她一路跟他過來，又到現在這么近的在他面前，他還是沒有認出來。
　　難道他是......已經把她忘了嗎？
　　想到這兒，霍冉的心都不禁就往下沉，悶悶的堵在胸口，難受的不得了。

　　霍冉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小心翼翼的，去拉他的衣袖。
　　輕輕扯了兩下，她開口，滿懷期待的看著他，小聲的喊:“哥哥。”

　　姜堯川聽見女生顫抖的兩個字音，頓了下，這才下意識的垂眼，去仔細的看她。
　　好像是有點兒......眼熟。
　　“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霍冉又小聲小氣的問他。

　　她再開口，睜著眼睛看他，眸子里羞澀又期待。
　　看著那雙眼睛，姜堯川終于想起來了。

　　.

　　五年前，瘦小的女孩蹲在角落里，滿手的血，像只被砍了爪子的小貓，縮著瑟瑟發抖。
　　姜堯川沖進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她。
　　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屋子，在那一瞬間劇烈的晃動起來，橫梁倒下的剎那，姜堯川緊緊抱住了她。

　　用身體幫她擋住了。

　　小小的一團，被他攬在臂彎里，只能看見一點黑黑的頭頂。
　　女孩的手握緊成拳頭在他的胸口，身體卻不停地發抖，甚至在姜堯川放開她的時候，她睜著眼睛看他，沒有淚水，清澈又干凈。
　　他就眼睜睜看著，這雙清澈的眼睛里，瞬間涌出淚水。

　　姜堯川是經歷過槍林彈雨的人，無數次的任務緊急，危險關頭，他都能冷靜應對。
　　保持著作為一名軍人的理性和果敢。
　　但在女孩看著他哭的時候，他的心莫名揪了一下。

　　毫無來由。
　　連他自己都捉摸不透。

　　那種心底而起的疼痛，莫名又使人深刻，直到后來想起，都會牽動整顆心。
　　他的理智，第一次動搖了。

　　所以在那之后，他任務結束和爸媽聯系的時候，鬼使神差的，和他們說了這個女孩的情況。
　　不出他所料——
　　爸媽當即就開口，說要這個女孩來他們家，他們來養她。

　　所以他帶她去了桐市。
　　把她放在了他爸媽的家里。

　　過去五年了，五年里姜堯川在外，一直都沒有想起這件事。
　　直到現在女孩又出現在他的面前。

　　霍冉看他的表情，想著他應該是想起她來了，心里不禁小小的雀躍，唇角也跟著微微上揚。
　　“霍冉？”姜堯川皺眉，卻準確無誤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霍冉連連點頭，高興應道:“嗯嗯。”

　　“我昨天還聽叔叔阿姨說，哥哥你要回來，沒想到今天就在這兒看見你。”
　　霍冉一邊說一邊不時的墊著腳，顯然是高興的不行的樣子。
　　都已經二十一歲的人了，現在卻像個小孩子一樣。

　　姜堯川沒有太大的反應。

　　“先走吧。”他抬頭往周圍看了一眼，示意先離開這兒。
　　這還是在河邊，路滑危險，待著也不好說話。
　　說完，姜堯川就轉身往前走。

　　霍冉跟著走了兩步，眼底里落入只有姜堯川的背影，一著急，她喊:“姜哥哥，我走不了了。”
　　霍冉說話的聲音，是天生帶著夜鶯一樣的婉轉清亮，著急或生氣的時候，音調揚起，明媚嬌嗔。

　　姜堯川回頭看她。
　　“我腳卡泥里面去了，出不來。”霍冉咬著牙，想把腳拔出來，但是太滑了，又害怕自己會摔下去。
　　她朝姜堯川伸手，道:“你拉我一下。”

　　姜堯川伸出手來。
　　但他沒有握霍冉已經伸過來的手，反而是握住她的手臂，沉聲道:“我扶住你，放心。”

　　姜堯川在霍冉當然放心。
　　她也不管那么多，哪怕他已經扶住她了，還是抓住了姜堯川的手，咬牙抽了腳出來，還在旁邊的草地踩了踩，把泥弄干凈。

　　可接著霍冉還是沒有放開姜堯川的手。

　　她就一直這么抓著，跟著他一路走過來。
　　姜堯川低頭看了一眼，也沒說什么。

　　出了這條路，外面就是很好走的平坦大路了。
　　一直走到這里，姜堯川才把自己的手從霍冉手里抽了出來。
　　他力氣很大，哪怕霍冉都拽緊自己的手指，還是被他甩開了。

　　霍冉抿了抿唇，訕訕把手收了回來。

　　“我回來的事，暫時不要告訴我爸媽。”姜堯川突然開口，回頭看著霍冉說話。
　　“為什么？”霍冉疑惑，道:“叔叔阿姨都很想你 。”
　　畢竟五年沒有見了，這么長的時間里，沒有哪個父母會不思念自己的孩子。

　　霍冉知道，哪怕姜叔叔嘴上說的絕情，但其實心里也是很想念的。

　　可是見姜堯川只是冷著臉，沒有再回答，霍冉就想，他有自己的任務，不管怎么做，也都有自己的原因。
　　于是她點頭，乖乖的應下:“好。”
　　“那姜哥哥你現在要去哪？我和你一起去。”

　　霍冉說話一直很興奮。

　　可姜堯川卻搖搖頭，拒絕道:“我還有事。”
　　他既然有事，那自己就不要打擾了。
　　“那哥哥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你告訴我，下次我好找你。”

　　姜堯川再次搖頭:“沒有。”

　　這才剛剛見面沒多久，他就一直是“沒有”，“不能”，“不行”這些字眼。
　　聽得霍冉可真挫敗。

　　“你現在去哪兒？”上了車，姜堯川直接開口，道:“我送你 。”

　　“我不——”霍冉開口，話還沒說完，姜堯川已經直接按著她上了車。
　　“讓你回去。”姜堯川扔下這一句話，長腿一彎在她旁邊坐下，語氣不容拒絕。
　　霍冉怔了一下，隨即聽話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