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青影直奔浮鯨海。
周遭景物模糊成光影, 天地山川草木全只剩簌簌風聲響在耳畔,從玉昆的最東邊到西北的浮鯨海,乎橫跨了整個玉昆修仙界。
就算南棠以最快的速度不眠不休,也要飛近二十天時間。
浮鯨海是她從踏出重虛宮時就定下的目標, 可那時的她微小謹慎, 無力跨越這漫長距離, 和夜燭人魂,步步走到今時今日, 卻萬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實現當年這個目標。
南棠從未此憤怒懼怕失去冷靜過。
他明明承諾過, 在相見之前,絕對不會收回亦不會切斷這半魂。落星壑里到底發生了什, 才能令夜燭突然切斷半魂,連道別的話來不及她說?
根據他此前的只言片語, 落星壑里只有“裴玄熙”和螢雪, 他突然間出事是在發現螢雪之后……
此想著,她的速度滯,飛快祭傳音玉。
自從『亂』石堆里別, 她已經很久無法聯系上螢雪,發給他的消息石沉海。南棠想了想, 向林清沅發去傳音。
洗淚河的魔魂被超度之后, 林清沅就追尋她師父而去,這師徒二人在找螢雪, 許能道螢雪的下落。
傳音玉閃, 林清沅回復得快:“我在浮鯨海仙萊島附近,螢雪道友你師父在。”
又是浮鯨海,又是葉司韶?
落星壑的入口,在浮鯨海?
數個疑『惑』同時從腦海中閃過, 南棠攥緊傳音玉陷入忖,還沒等她想出個子丑午卯來,傳音玉再閃,依舊是林清沅。
她似乎換了個地方傳音,聲音壓得很低,說話間小心翼翼:“南棠……你是不是擅窺了金印秘格?膽子可真……”話到這里斷了斷,才又續上,“梵天界出了批強修,埋伏在西面的路上抓你,你若要來此,繞路北境……切記!”
她的聲音至此戛然而止,沒有更多傳音過來。
————
北境,是天寒地凍之域,也是她這數十年從介卑微低修蛻變成玉昆強者的緣之地。
春種的源地,熾冰禁獄的所在。
冥冥之中像有條絲線,在歷經漫長的輪轉后她扯回原點。
舊地重游,原是諸多感慨,但南棠并無任何念頭,她只想著盡早見到葉司韶,盡早找到螢雪,問明落星壑之事。
刺骨的寒風自臉頰旁呼嘯而過,每口呼出的氣化成白霧,這地方雖然晴空萬里,陽光卻毫無溫度。望無際的湛藍海面從最初的小塊浮冰到塊冰山最后到滿目冰雪再也不見絲海面,龐的冰山覆蓋了這片海域,南棠道自己已經飛抵熾冰禁獄的上空。
由上至下望去,觸目所及已皆是冰山,這片冰山的范圍足可抵兩個悲雪城之。
熾冰禁獄這個名字,還是月梟告訴她的。玉昆的普通修士管這里叫冰窟,他只能看到以及踏足海面上的這片區域。這上面除了些耐冷的獸類之外,乎寸草不生,寒冷隔絕了所有,只有些專門靠著冰靈而生長的晶石靈草,偶爾會出現些,比當初的青髓筍。這里修煉艱難,也沒什東西,環境又惡劣,是以除了像南棠這樣有特殊需要的人外,沒有修士愿意到這里。
至海面以下的那部分,更是他不能也不敢涉及的禁區。
月梟口中的“熾冰禁獄”,指的便是海面下的這塊禁地。
南棠在圖上見,那是個倒懸的巨冰山,其小十倍浮在海面上的這座冰山。月梟提過,這片冰域越往下越冷,能凍結世上任何事物,哪怕是從小生長在海域的鮫人,抵抗不了十丈之深的寒冷。
但凍結并不意味著死亡,它更像時間的凝固。
南棠想了月梟對這片極寒之地的描述,不為何竟生出許膽卻又荒謬的念頭。
凝固的時間,也許是讓他和萬萬年前的人事物接壤的存在,萬萬年的沉積,里面也許封印了無數源自上古的未之物。
誰道呢?
南棠的緒脫僵的野馬,速度卻沒放緩半分,飛著飛著,她卻忽然駐足。
她已經看到冰窟海水相聯接的地方,海面也隱約可見,她馬上要飛出冰窟的范圍,但耳畔單調的風聲海浪聲里多了些其他聲音。
靜似乎從海底傳來,帶著些微悶響,朝著她這個方向『逼』近。
聯想到林清沅說的,梵天界出許多強修追捕她,南棠不得不萬分警惕,揮祭出根細長虛土無聲無息地落入海里,神識隨著虛土剎時間海水融為體。
陸上之壤為土,海中之壤為水,比為靈源之。
以她現在對春種的領悟和掌握,是土是水,已經沒有差別了。
水里游過小山般的東西,在海面投下片陰影,也出現在南棠的神識范圍里。南棠身形隱藏,浮半空觀察著。
游來的是只異常漂亮的深藍『色』巨鯨。
鯨為海中霸主,甚少會在海域上直接遇見,尤其是這樣只看就不般的鯨獸,照常理應該蟄伏深海才對。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不其然,就在南棠忖的瞬間,巨鯨背后忽然『射』來數道冰錐。這些冰錐破水而去,攻向巨鯨。巨鯨搖同仙女裙擺般的尾鰭,海水頓時被攪『亂』,海面上波瀾頓涌,浪翻騰。可盡管此,海底的冰錐矢仍源源不絕『射』來,數十道冰錐頂著翻涌的海水毫不留情地沒入巨鯨的身上。
頃刻間,殷紅鮮血染紅整片海域,巨鯨吃疼,嘶吼著扭身體,朝著海面躍出。
砰——
塊浮冰被巨鯨撞得粉碎,冰粉漫天揚,巨鯨破海而出,飛到半空,鯨口微張,其間飛出人落到鯨頭上。
南棠驚。
鯨頭上站的竟是月梟。
月梟持金戟,著襲冰藍鱗甲,那鱗甲折『射』出炫目的光芒,本該十分看,但此時卻已殘破不堪。無數道血痕遍布月梟全身上下,后背處更是道血肉模糊的傷口,由肩至腰,看來觸目驚心。
看上去,他已經歷過無數場惡戰。
隨著他的出現,遠處的海面上漸漸浮出十來個修士,個個穿月梟打扮類似,那身鱗甲卻有灰有黑,不比月梟。
這些,應該是鮫人。月梟被自己族人追殺,來的這批鮫人個個驍勇善戰,看來他已力有不逮,險象頻生。
南棠眉頭蹙。
不過是個呼吸的時間,那廂月梟已鮫人開戰。十來個鮫人蜂涌而至,整個海面巨浪滔天,浮冰不斷被震裂,冰粉漫天,月梟站在十丈高的浪頭迎戰自己的族人,有搏命之意。他今雖是紫鮫,但已歷經數月斗法,縱是修為再強,也吃不消連番車輪戰,已是力竭。今眼見熾冰煉獄近在眼前,族人卻緊咬不放,他雖傷重,卻殺意怒騰,心生同歸盡之意。
道冰棱從遠處飛來,他不避不躲,以身迎下,中金戟劈落,三道金光飛出,同時『射』中前方三個敵,慘叫聲響徹海域,卻有人狠道:“別怕,他已經力竭,在垂死掙扎!”
語畢,又是數道冰錐齊出,化成尖銳錐雨,月梟以寡敵眾,自再難脫身,索『性』放戰,只顧攻擊。眼見這批冰棱已經飛到身前,電光火石之間,海中道水幕乍,擋在他的身前,攔下冰錐。
未等所有人回神,束生氣已徑直沒入月梟背心。
月梟詫,已經猜到是誰來了,可她并沒現出身影,只有熟悉的聲音響在他的耳畔:“我助仙君臂之力!”
源源不絕的生氣注入月梟體內,快速恢復著他的傷勢耗損的精力。月梟只覺精神振,里金戟凌空劃落,海中頓時巨渦,只水龍從巨渦中心騰出,朝著對面那個鮫人咆哮而去。龐仙力涌來,那個鮫人驚失『色』,萬沒想到窮途末路之際,他還能施展紫鮫神通,時間躲避不得,被那只巨龍口咬下……
月梟勉力施術,對雖被制服,他卻也力竭落下,落到冰面之上。
殷紅血『色』頓時冰雪染紅。
南棠已飛至他身邊人扶,伸握住他胸口處那枚冰錐:“仙君忍忍。”
語畢她也沒等他回答,便咬咬牙冰錐拔出,月梟悶哼聲,額上滾下豆的汗珠。
“果真是你,南棠小友。”月梟慢慢坐,道。
南棠不斷給他注入生氣,剛想說些什,忽然間冰面顫來,才剛平靜的海面再度生波瀾,南棠蹙著眉站,只見遠空黑云壓境。
“不,他追來了。”月梟按著南棠的從地上站。
“誰?”
“鮫族叛軍。”月梟眉沉目凝,只看了兩眼,問道,“小友,你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仙萊島。”
“鮫族內『亂』,前面海域被他占據,你過不去的。”月梟回道。
南棠聞言頓時蹙眉,片刻后道:“刀山火海我也要闖上闖,仙萊島我非去不可。”
見她臉上厲『色』滿布,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悍殺之氣,月梟猜測她遇到急難之事,但他沒問,只忖片刻后道:“此,我也助小友臂之力。”
語畢,他拉著她騰到半空,化出半人半魚的鮫形。
“小友,得罪了。”
月梟說話間她圈入懷中,落進海里,往熾冰禁獄深處游去。
————
赤冕。
星夜山海之間,浮舟靜飛。
巨的佛掌上躺著個人,他闔眸而眠,散落的發絲從佛指指縫間垂落,安靜得同尊雕像。
不多久,他的眼皮微微,有了醒來的跡象。
隨著意識的歸來,他的眉心漸漸蹙,眼皮掀開道細縫,『迷』茫地看著眼前的切。
熟悉的地方,又不那熟悉。
腦中閃過無數雜『亂』無章的碎片,元神同浩瀚星海,渴望被填滿,卻又無法填滿。
像有什非常重要的東西,被他遺忘了。心頭空落落的,片冰冷,他竭盡全力去拼接這些數不盡的碎片,然而徒勞無功。
他扶著額緩緩坐,望向這個囚禁了自己輩子的地方,神情漸漸沉凝。
浮舟上站滿了人,浮舟之外的天空也飛滿了人,無數雙眼睛望向這里。
“這是……”他撐著頭困『惑』道。
“赤冕的三千化神軍。”
森冷且熟悉的嗓音響,夜燭震驚地回頭,看到浮身側的人。
他的師尊,謝清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