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樂音被風送往四野, 時輕是,時緩時疾,宛如藏著浩海星辰。鮫人獨特嗓音如同天籟,在樂音間婉轉描繪出四時盛景。月交替、星河更迭, 山海壯闊、草木繁盛……月梟歌, 無一字情愛, 卻聲聲動情。
縱是南棠,也在這一刻失神, 身陷歌聲描繪盛世美景中, 陪著月梟看遍星辰大海。
怔忡之際,白皙手伸來, 用力握住了她手。
微涼觸感浮,她轉過頭, 看到身邊銀魄仙鹿。
南棠以為夜燭會嫉妒動怒, 像從前那般臭臉,但這一回他什么都做。許是這歌聲過分美好,又或者是月梟含蓄卻大氣感情值得被尊與善待, 就算是夜燭,也不愿意在這一刻褻瀆他歌聲。
他們都明白, 鮫人歌, 太過珍貴。
“該啟程了。”
他聲音低沉,不會打擾月梟歌, 但語氣間堅定卻毋庸置疑。
是, 堅定,有任何嫉妒,只有堅定信任。
南棠朝夜燭微微一笑,感謝他在這一刻包容, 以至于許久之后,兩人談這段往事,南棠感謝他大度,夜燭卻心有余悸。
只有他心明白,在她失神那個瞬間,他也害怕過她動搖。
月梟之于南棠,是不一樣。哪怕他們之間絲毫曖昧都未發過,但他依舊是南棠離開虛宮后遇到最值得交付男人,不像螢雪,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被南棠接受;也不像江止,被放下之后就再也無法回頭……
樂音悠揚,歌聲動人,南棠卻只背過身去,喊醒遠處沉醉于鮫人歌聲中同伴,新啟程,在他歌聲之中漸行漸遠,結束這一場告別。
無人言愛,亦無人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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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數人馬不停蹄地掠至菩音山脈與原廊回山脈交界處時落下云頭,在這再次分別。
南棠并打算帶著一大堆人浩浩『蕩』『蕩』直奔長淵。新脈情況,單憑打聽到消息還不夠詳盡,她準備沿著長淵脈幾座山,一路往洗淚河緩行親自了解情況,身邊人太多容易引人注目,反而不易打聽消息,是以將人手做了新安排。
夏淮與蘇邇新婚燕爾,打算游歷一段時間再到長淵脈,不和他們一。
緹煙與陸卓川、杜一壺三人先往落楓谷打探天遺脈動向;螢雪帶著葉歌和商九尋找合適地域先建傳送陣,以虛宮弟子與眠龍山人手前來,以及悲雪宗贈予大批物資運送;南棠自己則帶著嫣華、鐘俏、林清沅與夜燭沿山往洗淚河了解全脈情況。
這一次,螢雪罕見地有反對,默默接受了南棠安排。
彼此道過別,一行數人兵分三路,同時出發。
南棠一行四人飛進長淵脈與新廊回山交界之地萬影山后落地,放緩了速度。以萬影山為界,舊廊回山脈往東北方向至落楓谷,分八山五十二峰共十三門派。以一個山脈來說,這個門派數量是極為稀少,只堪堪滿足了成立山脈基本要求而已,再加上又都是有力小門小派,想來修士人數也不多,要想好好發展是件很困難事。
她入長淵脈第一件要做事,就是想辦法招攬新人。
但在萬影山徘徊數了解到更多以后,南棠心情變得有些沉。長淵脈情況不容樂觀,這委太過貧瘠,也就與廊回交界萬影山附近有些稀薄靈氣,聚集了一些修士,因此大部分門派或在萬影山上,或靠近萬影山,越往東北就越荒蕪,除了在落楓谷前駐扎著一支修士大軍之外,其它地方人煙稀少,大部分山峰都還空置。而在落楓谷修士大軍隸屬廊回萬筠,用來駐守悲雪邊境,由萬筠養著,如今新脈已立,這支修士大軍按理是要撤回,但眼下卻還有辦法,因為南棠手上無人可用。
若她是一步步從掌門爬上來,手中自然有人可用,但她不是,憑著在悲雪城闖出名堂,還不足以吸引大批修士追隨。這大抵也是顧衡看中她原因,她更容易掌控,又借她與葉司韶拉近關系,一舉兩得。
顧衡雖曾提議由悲雪宗出人替換萬筠人馬,但南棠拒絕了。顧衡有強求,這其中存著看戲心態,想等她知難而退求到他頭上,再派人順理成章前來。可對南棠而言,不管是顧衡人還是萬筠人,都是一掣肘,而顧衡心機比萬筠更難對付,她不想送走一匹狼又迎進一只虎。
但如今來看,她想法有些過于天真——別說招攬修士入長淵,不留下長淵修士,都是個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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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淵脈這些小門派力低微,往只是依附著回廊山討活,替萬筠豢養靈獸、修筑工事、運送物資、煉制普通法寶武器、培育植些靈『藥』、采石挖礦等等,再從萬筠那拿他漏出一點點資源修行,屬于玉昆修仙界最底層修士。
而即如此,這些修士如今也因為新脈獨立而心離意,恐新脈尊接手以后,比從前更難討活,畢竟被單獨分割出來長淵是個貧瘠之地,幾乎有產。
“如果靠著悲雪宗提供那些資源,要養這幾個門派,頂天也只維持半供給,我們還要修筑新山,落峰建府,師叔,捉襟見肘啊。”嫣華道。
賬一早就已經算清楚,即加上南棠自己身家,也就那么一點,顧得東墻就顧不上西墻。
走了幾天,四人已經走到萬影山與另一座山交界處小鎮上,這也是個凡仙混居之地,不過小鎮很簡樸,只有灰樸樸石頭屋子,就連他們現下落腳休憩交談茶肆,也只是個『露』天大茶肆,因為過路修士與凡人頗多,是以雖然簡陋意倒也不錯,儼然成了萬影山附近消息最流通地方。
南棠已經許久有領會到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用窘迫,聞言只苦笑。
“我師父常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為何非靠我們養呢?他們不自力更?”林清沅歪著腦袋道。
這話有些何不食肉糜味道,不過她從小在師門中受盡寵愛,在靈石資源上吃過虧,自然不曉得外頭修仙界艱難,倒也有惡意,只是略顯天真。
“不是他們有一技之長非要靠人養,而是這地方貧瘠,他們無法獲得產出,只出賣力氣。”鐘俏回答了林清沅,她雖然和林清沅情況差不多,不過在外獨自歷煉時間比她長,見識也比她多些,“如果我們無法提供充足資源,他們不愿意留下也在情理之中。”
“資源……”南棠輕扣桌面陷入沉思。
“資源匱乏之地,無法依托地域產出來發展,也可以靠每個門派獨特煉制豢養等術來維持,但這些小門派從前受萬筠奴役,這附近資源也好,人脈也罷都被萬筠壟斷,他們并其他出路。林道友說得錯,授人以漁,這漁不單指修行之法。”夜燭見她眉頭深鎖,開口道。
南棠點點頭:“我知道意思,也有此打算,從域外采買資源,或者引入人脈,與長淵門派合作,脫離萬筠掣肘,只是我尚不清楚這些門派各自所擅長之術,他們也未必愿意與我交底,還得需要些時。”
她有眠龍作后盾,再加上菩音山幾個山君,總找到一些門路,少得她一個個地找人談過去,就怕她找得到,可這些修士人心浮動等不到。
“別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夜燭安慰道,又給她斟了杯茶。可惜他不在玉昆,否則根本無需她如此焦心,他要養區區一個長淵毫無壓力,不過就算他真可以,想來南棠也不愿意讓他『插』手太多,她就喜歡高難度挑戰。
“想什么呢?笑?”南棠看著夜燭唇邊逸出笑,狐疑道。
“。剛到長淵,還將此地情況『摸』透,也許有想得那么糟糕,這地方可藏著什么不為人知寶物也不一定。”夜燭笑道。
南棠還開口,嫣華先接話:“有道理啊師叔。我從進萬影山開始,到這,一直就覺得很奇怪,明明廊回山那片地域靈氣充沛,為何到了萬影山就突然像被截斷了一般,匱乏至此?”
“這就是我把帶在身邊最要原因了。”南棠用力按住嫣華肩頭,“這有什么可用資源,就得靠來發現。”
“然后師叔再以虛土配合我,我們像在銀沙集時那樣雙劍合璧?!”嫣華說著說著興奮了,舉掌來。
心頭盤桓焦灼被這番交談與嫣華興奮沖淡了不少,南棠和她狠狠一擊掌,逗得鐘俏和林清沅一失笑。
“行吧,多努力!”南棠笑道。
她聲音還落地,茶肆外忽然快步沖進了兩個滿臉怒火修士來,“砰”一聲按在最近茶桌上,險些將桌子拍散,惹得四周坐著茶客紛紛轉頭望去。
“真是豈有此理!”其中一個修士橫眉怒道。
“李道友,何事惹得大發雷霆,快些坐下消消氣。”那張桌子旁邊坐應該是他熟友,見他如此,忙身倒茶安撫他,又勸他坐下。
“還不是因為那個新來脈尊!”那人說著又拍了下桌子,“這脈尊位置屁股都還坐熱,就開始刁難大伙。”
“新官上任三把火吧,咱們子本就不好過,別再得罪了她,連個落腳地都了。”坐著人勸道。
那人爆了句粗口,只道:“得罪她又如何?老子那門派都快撐不下去了,還顧得上得罪她?也不瞧瞧長淵情況,上來就要我們幾個門派每派上供數萬靈石與各『色』礦料供其筑峰!還要霸占萬影山靈氣最好天影峰,簡直……”
“李兄,此話當真?我們怎么從未聽說?”附近其他桌修士聞言紛紛身,其中有人蹙眉問道。
“們去天影峰看看就知道,她人到,架子倒是大得很,派了座下四個弟子先趕到天影峰,讓所有門派掌門前去面見,又向各派索要靈石等物。”
“這……”人群中有人沉『吟』道,“若果真如此,留在長淵還有何意思?此前萬脈尊座下弟子曾來游說我等遷派入廊回,我還猶豫。雖然在萬脈尊手下也不容易,但碼我們那一大派人還勉強修煉得下去。”
眾人紛紛開口,七嘴八舌議論著這樁事,全然有發現角落處那桌神『色』沉冷茶客。
南棠手中握著茶杯頓在唇邊。
四個徒弟?她四個徒弟早就分成兩拔行事,哪又來四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