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知何時再度降臨, 時間又去三日。
南棠抹了把臉,分不清淚水和海水,海浪起伏,帶著她上上下下地浮沉, 遠處的夜空仙萊附近明的光芒以及海面上滿目繚『亂』的虹芒, 讓眼前的一切顯得光怪陸離。
法陣的金芒仍舊覆蓋落星壑之上。這里正當初祈族都城的位置, 祈族的都城連接著赤冕玉昆兩地,斷開之后, 這座都城化作星羅界漂流星域之間, 而在這里則出現(xiàn)了連接赤冕和玉昆的空間裂隙,喚之落星壑。
恍恍惚惚間, 她像做了場無比漫的夢。
用短暫的時間回溯萬萬前元尊的一生,南棠的心緒也隨之起伏如海。眼中的淚水, 不知為這位以凡軀逆而為, 終卻歸平凡的元尊而落,還因為夜燭那幾乎一的臉龐笑容。
夜燭像嗎?像。
們的形容舉止很像,一顰一笑幾乎讓人分不清誰誰, 身上透出的氣息也相似,不管活了多久, 總會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那么一點少的張揚, 或笑或怒,不夠沉穩(wěn)也不夠內(nèi)斂。
但們又不像。夜燭沒有祈明淵生俱來的慧, 也沒有的志向和抱負, 的地祈明淵相比其實很小,唯一的心愿,就解決肉芝仙食的問題,然后以原身她重逢, 如此而已。若真有那么一絲相似之處,那就對待煉制肉芝仙食的這件事,和祈明淵有著如出一轍的慈悲。
而這份慈悲,不管經(jīng)歷多漫的歲月,也不論經(jīng)歷多少殺戳,都無法抹殺。
南棠無法確定,夜燭不復生的祈明淵,但她以肯定,夜燭和螢雪的存在,一定都和祈明淵有關,而夜燭那位留在赤冕的師父,那位將從小囚禁仙舟,又將送入仙魔關屠魔的逍老祖謝清留,若她沒料錯,就祈族的第十三人,也祈明淵的一生摯友謝逍。
祈族追隨元尊的十三人,都縱之才,其中尤以謝逍為,的能力不遜『色』祈明淵,在滅仙界達數(shù)十載修士對抗的程中,謝逍也曾無數(shù)次力挽狂瀾,建下累累戰(zhàn)功,以酷烈的手段鎮(zhèn)壓無數(shù)修士。
對比祈明淵,才滅仙界讓修士恐懼的人。
這一人滿懷不甘怨恨以及那未曾實現(xiàn)的野心抱負,煉制肉芝,藏匿異星魔物,將赤冕從九寰割裂……從萬萬前活到現(xiàn)在,難道僅僅為了“飼無滅仙,元尊始歸”?
思及此,南棠看了眼螢雪。
殞身前的那句話和那動作——
“有一東西,以和廣袤星宙相媲美,同擁有著無限能……”
無,到底什么?
————
這無數(shù)疑『惑』,都在南棠睜眼的瞬間涌入她腦海中,但未及她想出答案,腰間的傳音玉便閃起一陣急光。
她從海中躍起,落到仙萊島上時,濕透的衣裳發(fā)已被術法烘干。
“師叔!掌門入魔了!”傳音來自嫣華,聽得出來她邊喘/息邊說,語氣很急,“淵附近魔氣涌動,法陣已經(jīng)無法安撫,全部都跟著掌門往浮鯨方向掠去,我們控制不住!”
南棠一驚。
“師兄的心魔發(fā)作?”她問道。
嫣華的回音來得很快:“不心魔。掌門身上的魔,乃昔屠戮重虛宮的邱纏心!另,重虛宮那邊亦傳音來,當初借十方古陣封印眾魔的山體已經(jīng)開始崩塌,萬仙尊留下的禁制已經(jīng)被沖破,血獄魔池的禁制也保不住,所有魔物悉數(shù)逃出,眠龍大『亂』……”
南棠眉頭已然緊擰,淵離此十萬八千里之遙,這才幾時間,肉芝的引魔香就已經(jīng)擴散到悲雪地界了?!這豈非意味著玉昆全境幾乎全都被肉芝魔香籠罩,然而絕大部分的上修卻都集中到浮鯨海,玉昆其地方剩結丹期的修士把守,若各地魔物傾巢而出,這金丹修士根本不對手,完全無法阻止浮鯨海的魔氣聚集,大部分山門應都失守了。
仙萊殿前已經(jīng)站滿修士,就連小九亦其修士肩浮身殿前半空,情緊凝地眺望螢雪上空的黑云。由魔氣所聚的黑云已經(jīng)完全籠罩仙萊海域上空,一眼望去空黑沉。
眼下時辰本非夜晚,上已無一絲光。
砰——
遠處忽有持陣的修士從半空墜落海里,四周響起幾聲驚呼,還沒等將那道友救起,立刻又有修士墜落海中。魔氣開始反噬,這協(xié)助賀無歡持陣的修士修為稍弱的已經(jīng)支撐不住,一接一從上墜落,其余修士也如搖搖欲墜的星。
熾亮的蓮光亦開始閃動,賀無歡的眼耳口鼻開始往滲出鮮血,這度魔陣不穩(wěn)的征兆。如四野的魔物再傾巢而至,這法陣要不了一刻,就會徹底崩潰。
葉司韶的合魂陣還沒完成,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現(xiàn)在的局面,群龍無首,眾修皆惶。
南棠飛落金『色』屏障之前,螢雪蜷縮半空,身上的血紋已經(jīng)由紅轉(zhuǎn)黑,胸前洞開的豁口里伸出的觸須已經(jīng)在下方盤成兩圈,攔在落星壑入口的法陣已經(jīng)浮現(xiàn)裂紋,無數(shù)冥螢正從裂紋間緩緩爬出。
情況惡化得讓人措手不及,連應對之法都沒有想。
林清沅依然守在屏障側,見到南棠歸來忙道:“南棠道友,來看!”
南棠面『色』冷凝地走到她身邊,順著她所指的目光望去。
林清沅所指之處,正螢雪胸前洞開的傷口,那里被賀無歡打傷之后,傷口慢慢撕裂擴大,黑魘的觸須就這里源源不絕向伸出,幾縷青光卻游移在傷口位置處,時不時竄。
“這……”南棠盯著那幾縷微弱的青光,忖道,“我的本源生氣。”
“我觀察很久了,這青光像在修復身上的傷口。”林清沅道。
南棠不語。螢雪剛受傷的時候,她確曾向體內(nèi)注入大量生氣替恢復,但這次不同以往,她的生氣注入體內(nèi)后如同石沉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幾乎起不到什么作用。她以為螢雪魔化后的軀竅人不同,不能承受本源生氣之力,以沒有在意,但眼下看來,非這么一回事。
這幾縷青光看起來雖然微弱,生氣本無形之物,能夠化出實形,首先就必須非常龐大以及濃郁,才能達到,她注入螢雪體內(nèi)的本源生氣,遠遠達不到這程度,而這看似微弱的青光,恰恰證明這股生氣的龐大程度。
“黑魘也變大了……”南棠垂頭看著這條觸須,她記得夜燭提到,有人以黑魘主體喂食螢雪,現(xiàn)在看來這喂食螢雪的人正葉司韶。星羅界黑魘強大,沒人以對付,但葉司韶帶走了白『潮』,手上的黑魘主體應該取自白『潮』體內(nèi)那一小段黑魘。
從星羅界到現(xiàn)在,也才了一多時間,黑魘的生速度不至這么快。
除非……螢雪體內(nèi)的肉芝以加快這東西的生速度,也正因此才導致魔物的瘋狂涌動,而這其中,也包括了她的本源生氣。
思及此,南棠雙眸陡然一亮,攤開手掌,催動春種之力,抽取了盡能多的本源生氣,將這股生氣壓縮在掌中,聚成一枚鴿蛋大小的泛著青光的種子。
“南棠道友,這要……”林清沅看著那枚青翠欲滴的種子,感受到其上傳來的濃郁生氣,不禁問道。
南棠深吸口氣,將這枚種子打向螢雪。
這她以所有力量所能聚成的濃郁生氣,但愿能夠如她所猜想得那般。
“我的本源生氣濃聚而成的生種,既活壤,便有育種之力。”南棠來不及細說自己的發(fā)現(xiàn),簡單解釋一句,又叮囑道,“沅沅,看住,別讓被體內(nèi)魔物反噬,失去心智。要還在,這一切尚控制,若連也不在……”
說至此,南棠搖搖頭,如螢雪完全失控,那她也不知道會變成什么。就算她的猜測沒錯,生種埋入活壤也需要時間成,在這段時間內(nèi),們得保住螢雪。
林清沅重重點頭:“我知道,我會盡力。”
遠處又接二連三的墜海聲傳來,情勢越發(fā)危急,南棠看了眼落星壑,『逼』著自己冷靜去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走。
錚——
一聲清脆的金鐵之音響起,龍影劍再度出鞘,顧靈風的虛影浮劍上。
“虞南棠……這里的香氣太濃烈……”的聲音不太穩(wěn),劍刃也隨之嗡嗡震動。
南棠一把攥住劍柄,幾道青光如藤蔓般纏上龍影劍,將緊緊束縛住。
“還撐得住嗎?”南棠問道。
“我撐不撐得住已經(jīng)不重要了,看那里!”顧靈風遙指遠空。
漆黑無邊的黑暗邊緣,更加濃重的黑『色』,似魔爪般探來,朝著這里飛快靠近,海面卷起颶風,玉昆各地傾巢而出的魔物,已經(jīng)趕到。
海面上的法寶虹芒動了動,修士們已然發(fā)現(xiàn)異動,開始抽調(diào)人手迎戰(zhàn)這魔物,魔物數(shù)量巨大,且源源不絕,修士們顧得魔物,便顧不上賀無歡的大陣,更顧不上螢雪的情況,一時間陷入混『亂』。
南棠執(zhí)劍騰身半空,挽了劍花,忽道:“顧靈風,這魔物,認那烈魔令?”
顧靈風一怔,頓時醒轉(zhuǎn):“烈魔令有號令群魔之威,這魔物失去理智,我不知道管不管用。”
“認就以,估且一試吧。”南棠點頭,又朝著仙萊島處遙遙道,“小九師叔,魔物暫交我來對付,守島,待師父出關!”
“——”小九的聲音遠遠傳來,回得干脆。
南棠沒等回答,早就如同一陣風般迎向群魔。
————
海陸的交界處,已被魔物占據(jù)。
觸目所及皆為魔,有低智的劣等魔物,亦有被魔物附身的修士,黑漆漆一片覆蓋了整條海岸線。幾道劍光法寶虹芒閃起,幾修士正在拼命阻止這魔物入海,后面趕到的修士們加入戰(zhàn)局,開山裂地的聲音響起,地面顫動不休,依舊無法阻止大批魔物的涌動。
修士們的力量杯水車薪,能邊打邊退。
身邊的一切,似乎剩絕望的黑暗刺眼的紅,地蒙上重重陰影,魔物前仆后繼地沖向海里,如一層層黑浪。
就在這魔意沖的關頭,一道青光倏地亮起,而后化作無數(shù)道生氣,注入在場所有修士背心之中,力竭的修士頓覺清明,轉(zhuǎn)頭望去,見青光中飛來女修。
“們退后。”女修眉目俱厲,聲音泛冷,飛至眾修身前,殺氣四溢。
眾修中有人認出她來,見她竟打算以一己之力力抗群魔,不免擔憂,群魔不給們對話的機會,見來了強悍的對手,無數(shù)魔物同時涌來,龍影劍隨之劈落,一道劍橫掃而出,將面前的魔物『蕩』開,黑暗里卻有道人影突然躍起,帶著強大且熟稔的魔氣朝著她攻去。
“死,都給我死!”那人瘋了般低吼著,撲向南棠面門。
南棠不退不避,身前一道黑光閃起,小小的令牌浮胸前,那人倏地停步,歪了頭『迷』『惑』地看著這面小令牌。
“烈魔令在此,我乃烈魔新皇。”冰冷的聲音由上而下,隨著烈魔令綻開的威力頃刻間覆蓋了整條海岸線。
魔物有了片刻的沉寂。
南棠面前那人卻抱住了頭從半空落下,一道虛影自身上飛出,浮身后,盯著那枚烈魔令。
“邱纏心,還記得我?”南棠看著熟悉的虛影冷道。
“…………”不陰不陽的聲音響起,邱纏心的虛影勉強維持著理智,認出了眼前之人。
數(shù)十前,就眼前這女人,將她困在了重虛的山巒之間。
如今,她成了魔皇。
“邱纏心,原為魔皇麾下三將之一,見了烈魔令,為何不拜?”森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邱纏心看著高高在上的執(zhí)令人,眼數(shù)度『迷』『亂』,但到底修為高,雖受魔香影響,理智未全失,烈魔令的威懾力依舊在,她狠狠咬牙,而后凌空跪地,連帶著地上抱著頭的人亦同時跪落。
“我以為魔皇之尊下令,所有魔物不得度海!邱纏心,我要集結所能集結的一切魔軍,阻止魔物度海,若有違令,殺無赦!”南棠的聲音再度傳遍整海岸,語畢她又向邱纏心道,“不管為了們魔修,還為了玉昆修士,這一關得守住,否則們就都活壤的祭品!”
說完這,她飛身而落,蹲到那人而前,揚手便一道生氣注入眉心。
“江止,我!”
江止已然血紅的眼睛略現(xiàn)清明,看到了想看到也不愿意面對的人。
“南棠……我入魔了,殺了我,快點!”
南棠搖頭:“師兄,得幫我,幫我攔住這魔物,別讓它們度海!”
江止這才渾渾噩噩地望向四周,想起人在淵時收到的消息,沒想到局勢已經(jīng)壞到這般地步。看著南棠的目光,緊咬牙關,以后一絲清明強令自己站起,身后的邱纏心虛影晃了晃,倏地沒進的體內(nèi)。
“知道了!”兩聲音同時響起,而后,江止再無猶豫,飛身而起,面對群魔。
南棠亦無猶豫祭起烈魔令,將鬼關圖開啟。
血『色』浪花翻濺,溟獸劈海浮升,自那鬼關圖中飛出,出現(xiàn)在眾修面前。
南棠飛落溟獸頭上,回頭朝著仙萊島望去。
以魔攻魔,希望能夠再爭取一點時間。
退到南棠身后的修士們便瞧著剛才還自己斗法的魔物,已然分作兩派互相廝斗,南棠手執(zhí)龍影劍浮身魔物之間,劍之處,魔物殞命。短暫的失后,修士再無猶豫,站在南棠之后,阻攔著零星沖出重關的失智魔物。
以南棠為界,魔仙攜手的這一幕,在無數(shù)以后成為后人津津樂道的傳說,在這一刻,們而言,剩下生死二字。
混『亂』的廝殺也不知持續(xù)了多久,仙萊島處一道金光沖而起,南棠腰間傳音玉再度閃起。
“老葉出關,赤冕煉螢雪為無,借無之力滅仙,元尊連同滅仙界復歸,仙凡之戰(zhàn)再啟。”
很簡短的一句話,葉司韶從裴玄熙的記憶獲得的消息。
南棠手中龍影劍一停,飛身遠處,遠望仙萊島。
螢雪無?
不對,元尊那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以肉芝為“無”
那“無”會什么?
“在這世間,有一東西,以和廣袤星宙相媲美,同擁有著無限能……”
祈明淵臨終之時那句話,那動作,那笑容再度浮現(xiàn)南棠心頭。
她心中陡然一震,似乎想通了什么。
螢雪不“無”,祈明淵口中的“無”,也不什么毀滅地的重器,說的——
自己。
亦或者說,的腦、思想、見識,這世間一切智慧的源泉。
祈明淵的存在,就這“無”,而如今,變成夜燭。
謝逍真正在煉的,元尊。
元尊為無,無既元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