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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我的尊上...)

    時間仿佛在那個瞬間定格,  夜燭背后的光芒如同盛大煙火,很快就將巨大土墻摧毀。
    夜燭沖她眨了下左眼,  不太正經的戲謔樣,額頭有血流下。南棠半身已經跟著螢雪沒入虛門,不知為何,她有些生氣。這憤怒來得措及不防,夾雜著幾許對未來的不祥預感,仿佛看到了讓人不安的畫面,一瞬間的沖動壓過了這長久以來的理智,即使她明知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即使她明知他是半魂……
    螢雪的手被師姐狠狠甩開,一道氣勁襲來,  他被師姐震入虛門,  再要反手抓她時已然不及。一道虛門之隔,仿佛兩個天地,他孤伶伶站在虛門之后,  盯著師姐義無反顧飛向自己的兄長……
    夜燭眼里笑意化作驚愕,  似乎在斥責怒問以及不解南棠出人意料的舉動,  但他并沒機會將這些話說出口,  很快,  他會像背后的墻一樣土崩瓦解。可就在那個瞬間,一道強大的生氣灌入他體內,虛土觸須游來,  把他與南棠連結在一起。
    “沒我允許,不準離開。”南棠貼近他胸口,  拽住他的衣襟,不由分說仰起臉。
    夜燭有片刻窒息,  唇瓣相觸,叫人忘卻生死,只是他還來不及體味南棠唇間柔軟,肉身便被強光吞噬。一道黑霧從夜燭唇間逸出,游入南棠唇中。姬瀲閉上雙眸,肉身沉落,化作劫灰散于天地。南棠周身覆上銀光,天曦鏡再亮,絕靈陣起。
    不少修士已經趕到她身畔亦或超越了她,卻在須臾瞬間發現靈氣盡空,再無半絲法力。南棠回身掠向虛門,左手一道黑色熾焰生出,如同長劍橫空而掃,將四周修士震開,她身化流星,直貫虛門。
    虛門之前,有瞬間寂靜。
    靈氣已然歸來,先前的消失仿佛一場錯覺,快得讓人無法思考到底出了什么情況,亦來不及驚駭震愕,只能眼睜睜瞧著那女修手持利劍橫空而過,進了虛門。
    斗得你死我活的試煉結束,三百年一次的修羅場落幕。
    ————
    隔著璀璨星辰的遙遠距離,赤冕的浮舟仍舊靜靜漂浮于天地間。
    佛掌之下站的清俊修士怔怔眺望遠空,目光穿透漫長距離,落在遙不可及的另一頭。他以指腹摩挲著自己微啟的漂亮的唇瓣,唇角勾出一抹淺淺笑意,仿佛在回味什么難忘的美味。
    稍縱即逝的美好,源自最最原始的肌膚相觸,與魂神相融的滋味并不相同,但同樣難忘。
    站在座下的侍修已經不知是第幾次看到他這副魂游九天外的模樣。
    眾人從最初的驚詫到現在已漸漸麻木——習慣了,就好。
    ————
    南棠進入虛門之后徹底力竭,也不管門后是什么情況,就地一坐,連喘了幾口粗氣才仰起頭來。
    虛門之后只有一棵參天巨樹,樹下是片幽澤,螢蟲點點飛舞,濃郁的靈氣充斥其間,比她先進來的三個人正盤膝坐在樹下打坐調息,見到她進來,正睜眼望來。
    數目相對,三人中的一個人朝她頜首:“南棠道友,又見面了,恭喜。”
    此人正是隋流,他應該是第一個進入十九層塔的修士。南棠有些遺憾,她以為自己有機會在這里與隋流一戰的,然而直到結束,她也沒能遇見他。
    第二個進入的修士是個陌生女修,頭戴蓮冠,容貌甚美,見到南棠微微一笑,親切溫柔,身上無一絲闖過修羅試的戾氣與殺意,仿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
    南棠有些意外自己會見到這樣氣質的女修,不由回以微笑。
    第三個人是個長發高束的男修,模樣英挺,沖她擠眉弄眼也是一笑。
    南棠可沒法對他有好臉色了。雖然知道在那樣的情況下各展所能進入虛門沒有過錯,但是,明白歸明白,不妨礙她討厭他。
    幾人各自散坐著,才剛經歷大戰損耗皆重,都沒寒暄的意思,匆匆頜首過后便又各自閉眸調息恢復。
    “師姐。”有人在她耳畔喚了一聲。
    南棠轉頭,看到螢雪在自己身邊坐下,他的目光不以為意落在她的左手。
    “三者擇二,如果是我留在外面,師姐也會來找我嗎?”他低聲問道。
    南棠撫上自己左手,她的氣息漸漸平靜,聞言沉默。這個問題她沒有想過,并無答案。
    “如果我和哥哥注定只能留下一個,師姐又會選誰?”螢雪低嘆一聲,似乎接受她的沉默所代表的答案,又問道。
    南棠還未開口,螢雪卻又搖頭:“算了,師姐別回答我,我不想知道你的答案。”
    他將臉轉開,只留給南棠一個側顏。
    “你都已經離開赤冕,來到玉昆,何必想這些?再說,我又如何能左右你們的生死?”南棠委婉道。
    “師姐,你別說了。”螢雪揮手打斷南棠的話,他有些煩躁,眉心緊緊擰起,“冠冕堂皇的話,我不想聽。”
    南棠默了默,正色道:“螢雪,你真的要上悲雪宗?你……原形已現無法再隱藏,若是上了悲雪,萬一被梵天界的人知道,后果不堪設想。”
    螢雪倏而轉過頭來,唇邊又勾起笑來,他本就生得極好,為女之時絕色無雙,為男之時同樣俊美絕倫,一笑之下更是勾魂奪魄的好看,與遠在赤冕的夜燭相比,又是另一種美。
    南棠瞥了一眼,遠處坐的那個女修正睜著眼盯著螢雪直看,發現她的目光后臉色一紅,飛快別開眼去。
    “師姐關心我?”螢雪笑得開心,無視旁人目光,“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南棠心里雖有隱憂,卻也不好多勸,這么千辛萬苦才爭取到的位置,要叫螢雪放棄似乎也說不過去。
    她只點了點頭,閉上雙眸,狀若調息,元神卻回到神識虛空。
    ————
    南棠的神識虛空在空置了許久之后,終于再次看到熟悉的半魂。
    清冽的溪流旁邊,半虛半實的人影依舊站在原地,撫著雪白的靈鹿。聽到身后傳來的動靜,他沒回頭,只道:“南棠,你太沖動了。剛才沖出虛門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嗎?”
    聽到夜燭的質問,南棠一聲冷笑:“我知道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這話便是指桑罵槐,和夜燭的問題風馬牛不相及,說的卻是另一樁事了。
    聽到南棠這口吻,夜燭頭皮微麻,轉過身來,剛要開口,卻發現南棠已經不聲不響地貼近自己后背,一個轉身的時間,他險些撞上她。
    “南棠……”夜燭知道她在介意什么,無奈道,“我不是有意瞞你。”
    “哦?說說。”南棠冷冷命令道,在虛門外共患難同生死時的柔情已經蕩然無存。
    這臉翻得比翻書還快,真是記仇。
    夜燭在心里感慨一聲。
    南棠一語不發盯著他。
    關于螢雪之事,她最介意的已經不是多年前兩人的親密無間。她雖然生氣,但一則到底已經是年歲久遠之事,二則修仙之人并無凡間女子那般保守,同床共枕就要以身相許自然不可能,況且他二人之間也確無特別逾矩之事發生。她略作思忖也就想通,不愿為難自己糾結這等瑣事。
    但到了夜燭這邊,她可就想不通了。
    他瞞了她三十多年,每次提及螢雪,他都含糊而過。
    “最初你我萍水相逢,不過互惠互利,螢雪事涉赤冕,我……”他老老實實解釋起來。
    “行,最開始你我互相利用,你不信任我,不愿說出實情,我能理解,那后來呢?”南棠與夜燭說話,可沒對螢雪那般委婉。
    夜燭可不喜歡“利用”這個詞,不過他也無法否認,二人相識之初,確實因此。
    “后來,我見你們之間并無過多交集,與其說出來讓你不自在,倒不如不說。再后來,便是我的私心了……我……不想你知道他是男兒身,更不想你看到他。因為……”夜燭開始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
    男人的小心思,有時比女人更復雜。
    面對南棠清澈的目光,夜燭將心一橫,道:“我怕你見到他,會將他當成我,會移情……我不愿意!”
    “……”南棠以為會聽到什么苦衷和隱秘,萬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也是一愣。
    “你相信我,真是這個原因。”夜燭生恐她不信,強調道。
    南棠嘴角不自然上翹,冷臉已經憋不住要笑。
    “不許笑!”夜燭就知道會這樣。
    “你……你想得挺多……”南棠實在撐不住,爆出一陣笑聲。
    心弦似乎在這一瞬間,真正松懈下來。
    聽她笑得愜意,夜燭便沒再阻攔,由著她笑去,只靜靜看著她的笑顏。
    “不生氣了?”待得她的笑聲微止,他才又問道。
    “再饒你一回。”南棠雙手環胸仰起下巴回答他。
    “那你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剛才……”夜燭這才又舊話重提。
    “我不是回答過你了。”南棠倏地湊近他,妖惑道,“沒我允許,不準離開。”
    夜燭又有種心臟停跳的窒息錯覺。
    “霸道的女人!”片刻,他答道。
    “我還沒霸道完。”南棠盯著他,正色道,“任何時候,沒我允許,你不準離開!”
    夜燭與她對望片刻,忽沉聲開口。
    “遵命,我的……”他想了想,道,“我的尊上。”
    ————
    外界忽然落下一道光芒,光芒內出現修士虛影。
    這修士生得不凡,周身上下流淌著渾然天成的仙威氣勢,卻無盛氣凌人之態,笑容平和,叫人不由自主仰望。
    原正打坐的修士們都睜開眼眸起身,南棠亦從神識虛空中出來,腦中反反復復回蕩那聲“我的尊上”,嘴角情不自禁上揚。
    “各位道友,本座乃是悲雪宗宗主,顧衡!”虛影開了口。
    眾人俱是一驚,南棠也忙收斂心神,與其他人一齊拱手行禮,道:“見過顧宗主。”
    “道友們無需多禮。”顧衡語氣很溫和,拂動衣袖掃出柔和氣勁將眾人托起,“幾位能來悲雪城參加這三百年一度的拜山大典并進入修羅試,是悲雪的榮幸。本座代表敝宗上下門人,恭喜諸位成功攀上回龍第十九層,成為這三百年間獨五位,可喜可賀。”
    他說話之間掃了眼眾人,每與一人對望,便微微頜首,目露鼓勵之色,不論是誰,皆一視同仁。
    “諸位歷經十數日苦戰,想必精力皆乏,本座已令沈謎在悲雪城中為諸位安排好恢復的洞府,請諸位稍做休憩,待五日之后,再邀諸位同赴悲雪宗。”
    他一邊說一邊輕甩衣袖,一束青光綻出,在前方緩緩聚出一道傳送法陣。
    “諸位道友,請!”
    “多謝顧宗主。”
    五人齊聲拜謝之后,一起進了傳送法陣。
    ————
    回龍塔泛起沖天青光,這意味著三百年一度的回龍修羅試煉正式結束。
    還活著的修士已經從回龍塔出來,然而他們并未散去,與其他修士一起聚在了回龍塔外。幾乎全悲雪城的人都趕到了這里,將附近圍得水泄不通。
    “小姑奶奶,你慢點!傷沒好全!”一個聲音混在喧鬧人聲中響起。
    “都怪你,拖拖拉拉的,現在可好,擠不進去了!”回答他的是個不耐煩的清脆女音。
    蕭寂很是無奈:“都說了讓你別來湊這熱鬧,我已經派人在這里等消息了,你乖乖養傷不好嗎?”
    “我說我沒事了!”嫣華白了他一眼,道。
    “沒事?也不知道是誰昨日換藥時還哭爹喊娘叫疼!”蕭寂嘲笑她道。
    嫣華懶得理他,自顧自踮起腳來,想看得更遠些,不妨扯到傷口,“唉喲”了一聲苦了臉。蕭寂嘲笑歸嘲笑,見狀忙扶住她,緊張道:“你快消停些!”
    話音未落,他便被嫣華攥住了手。
    “快看!”嫣華忽然激動道,再顧不上疼。
    回龍塔上出現巨大傳送法陣,五個人站在法陣的青光之中。
    蕭寂目光卻落在自己被嫣華緊攥的手上,臉頰不自在地燙了起來。嫣華卻愈發激動地搖著他的手,遙望遠空:“那是不是我師叔?”
    人群另外一頭的半空中,還浮著幾個人。
    江止亦在其中。
    隨著那法陣的出現,他的目光不可控制地緊緊粘在了站在法陣中間的某個人身上。
    他的師妹,果然成功了。
    以筑基的境界登上回龍第十九層,闖過血雨腥風,成為古往今來第一人。從這一刻起,虞南棠再也不是重虛藉藉無名的五師叔,不……應該說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她就不再屬于重虛宮,不是五師妹,不是五師叔,更不是掌門夫人,她僅僅只是虞南棠。
    四周響起雷鳴般的歡呼聲,五個人自天空緩緩落下,離眾人越來越近。
    江止的目光終于有所松動,從南棠身上望向其他人。
    一望之下,他雙眉忽蹙,先是疑惑,后而漸現驚怒。
    南棠身邊站的那個人……是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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