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媽媽,找到了!”綠衣舉著一只白色小瓷瓶急匆匆的跑進來,“可是這個?”
李媽媽看了一眼,“正是它,我已經(jīng)用熱水給奶奶敷過了,你快把它涂上,雖不算什么名貴藥品,可總能有些用處。”
綠衣點點頭,快步走到腳踏上坐下,小心的掀開蓋在李秀云腿上的涼被,只見雙腿的褲子已經(jīng)被挽起,兩個膝蓋又紅又腫。綠衣倒出一些藥膏在手心里,邊揉邊抱怨,“這也太欺負(fù)人了……”
“好了,我不疼。”李秀云笑笑,“給長輩敬茶是應(yīng)該的。”
“就姑娘好性兒……”綠衣心疼的抱怨,“奴婢都打聽過了,大奶奶和二奶奶入門的時候都是分成幾天去給族親們見禮的,而且那些長輩并沒全受跪禮,怎么到了咱們這就全變了?還不是欺負(fù)我們沒倚仗……”
今日李秀云給老太爺?shù)热司床柽^后,便跟著江云之坐上馬車挨家挨戶的去拜訪江家其他各支的長輩。
雖說按著本地習(xí)俗,新媳婦頭一次拜見沒出五服的長者時要叩首敬茶,可因并非直系,所謂的磕頭不過就是個形式,都是新娘子剛表現(xiàn)出下跪的意思時便被托起,可今兒李秀云卻是實打?qū)嵉慕o江家這二三十個長輩行了全禮。
因按著老太君的意思,他們夫妻今日要將各位長輩拜個齊全,否者便不能開祠堂讓李秀云入族譜。雖說親戚們離得都不遠(yuǎn),可架不住人多,因此江云之和李秀云也沒敢多坐,匆匆行了禮后便去了下一家。
等回了江府之后,天都黑了,可剛進大門老太君便將李秀云叫了過去詢問見禮的經(jīng)過,李秀云一一答了,之后又跟著婆婆伺候老太君用膳,等進了自己的院子時兩條腿便有些發(fā)軟。
李媽媽掀開褲子一看,兩個膝蓋已經(jīng)紅腫得不成樣子,綠衣有心出去買些上好的藥膏涂涂,可偏偏李秀云不肯,說自己才進門頭一天,萬不能表現(xiàn)的太過嬌氣。后來還是李媽媽想起自己年前崴了腳,還剩下半瓶藥膏沒用完,忙讓綠衣找來將就著涂上一些。
“……她們是她們,咱們是咱們,綠衣,莫要攀比。”李秀云閉上眼睛,軟軟的靠在榻上,輕輕嘆了一口氣,她哪里能和兩個妯娌相比呢……人家是江家尊長費勁心思才求來的媳婦,而她卻是死乞白賴貼上來的,拿什么和人家比?
“即便奶奶的嫁妝沒有她們多,可也是明媒正娶嫁進來的,憑什么這么欺負(fù)我們?”綠衣抹抹眼淚,姑娘在李家雖說不受重視,可到底頂著嫡女的名號,張氏太太也除了克扣些用度外也不敢太過刁難,姑娘長到十七歲,還從沒受過這么大的委屈……
“我聽掃院子的張嫂子說,當(dāng)年大奶奶進門的時候,老太太只是讓大爺親自帶著拜見了族長,其他親戚都是第二天開了祠堂之后太太帶著見禮的,而且足足拖了大半個月才見完親戚。二奶奶當(dāng)年也是如此……”綠衣又道。
“綠衣,別說了。”李媽媽輕斥,綠衣雖是心疼主子,為主子不平,可這么大大咧咧的說出來豈不是讓她們姑娘更難受?
“好綠衣,我知道你全是為了我,可咱們進門便低了人家一頭,如今也只能委屈求全了……”李秀云苦澀的說道,不忍著還能怎樣?雖說拜了堂便算成了親,可只有入了祠堂才算是江家正經(jīng)的奶奶……
現(xiàn)如今,她和江云之已經(jīng)圓了房,可老太太卻卻不告訴她具體哪一天開祠堂拜祖宗……那么,她就是名不正言不順……若是有一天江家的人說她是妾,她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老太太好成算啊……知道她沒有娘家可撐腰,便用這個來要挾她……若是不聽話,便什么都沒有……她一個沒了清白的女子,出了江府,哪里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而江云之這個丈夫,看樣子也是靠不住的……起碼在他心中,自己的地位絕對及不上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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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三奶奶這荷包繡的還真是精巧。”落霞笑嘻嘻的擺弄著手里的兩個荷包,一個面上繡的牡丹,一個繡的芍藥,無論是針腳還是配色,都是極好的。
季貞兒拿過一個看了看,笑道,“確實不錯,比我繡的強多了。這顏色倒是和我那條湖藍色的袍子很搭配,收起來吧。”
“奶奶可知道為什么三奶奶的女紅這么好?”彤霞神秘的眨眨眼睛。
“恩?”季貞兒從炕桌上拿過一塊點心,嚼了兩口,一雙杏眼好奇的看著心腹丫頭。
“聽說那李家都不給三奶奶月錢的,她沒法子,只能靠賣繡品掙點脂粉錢。”彤霞應(yīng)道。
“倒是可憐。”蘇媽媽嘆道,“好好一個大家閨秀,日子居然過的如此清苦。”
“那李家老爺和夫人也是沒見識的。”季貞兒就著落霞手中的杯子漱了口,用帕子輕輕擦了擦嘴角之后才道,“女兒是嬌客,通共能在娘家呆幾年?即便心里不喜,面子上也該過得去。”
“一個姨娘出身的能有什么見識,不過只看眼前罷了。”蘇媽媽嘲諷的哼了哼。
“正是如此。那李家老爺糊涂,將姨娘扶做正室,這已經(jīng)將兒女的出身降到最低了,即便頂著嫡出的身份也是讓人瞧不起。而那李夫人更是沒成算,只惦記每月省下那幾兩銀子,卻不想想,三弟妹是正經(jīng)太太生的嫡女,若是嫁的好,在婆家硬氣,底下的弟弟妹妹也好說親。”季貞兒頓了頓,又道,“而且,聽說三弟妹的生母過世時她不過五六歲,若是那李夫人真心對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自然是誰養(yǎng)大的跟誰親。”
“正是奶奶說的這個理兒。”蘇媽媽附和道,“聽說三奶奶的哥哥到現(xiàn)在都快二十了居然還沒成婚。那張氏一心想給兒子選門好親,可不想想,哪個大戶人家愿意讓女兒認(rèn)個姨娘當(dāng)婆婆!如今可不就是高不成低不就了?”
季貞兒搖搖頭,緩緩說道,“這男人倒是好說,關(guān)鍵是女孩子,庶出不可怕,只要嫡母身份高又愿意帶在身邊教養(yǎng),說上一門好親事還是不難的。可若連個正經(jīng)嫡母都沒有,即使嫁妝再多到了婆家也低人一頭。媽媽再看看三弟妹那兩個妹妹,嫡出的名頭不過就是叫著好聽罷了,高門大戶哪里看得上?而那張氏夫人,只怕還惦記著讓親女有個好前程呢……”
“……就像咱們家二姑娘……”彤霞低聲嘟囔。
季貞兒眸光一閃,“二姐又來信了?”
“前兒童家給三爺送賀禮,那管事娘子捎了一封二姑娘的信,當(dāng)時奶奶正在太太那幫著布置三爺?shù)幕槎Y,奴婢看了并無什么要緊事,便按過去的樣子替奶奶回了信。”
落霞說罷便起身去西屋小書房取來兩封信,因季家二姑娘隔三岔五的便要寄來一封信抱怨婆家諸人的各種不是以及她受到的種種委屈,季貞兒看了厭煩,后來便直接吩咐落霞替她回信,反正那季萍兒也不過是想找個人訴訴苦,并不在乎那信究竟是誰寫的。
“上面那封是二姑娘寄來的,下面的是奴婢替奶奶寫的回信,奶奶過過目,若是可以,奴婢明兒就派人給童家的管事娘子送去。”
季貞兒將季萍兒寫的那封信抽出來大致看了兩眼,隨手扔在炕桌上,“童家來的是誰?”
“是二姑娘的陪房趙順家的。前兒過來便要給奶奶磕頭,奴婢借著三爺婚事忙給擋了,現(xiàn)如今被方管家安排在府中住著,奶奶明兒可要見見”落霞問道。
“告訴她我這兩日有些累著了,身子不舒坦,就不見了。”季貞兒細(xì)細(xì)的看了落霞擬的回信,“童家都送了什么禮?”
“翡翠盆景一件,繡屏一座,玉如意一對,頭面四套,金銀錁子各六對,上等緞紗六匹,紋銀二百兩,還有一些荷包掛件以及果品等小東西。現(xiàn)如今都被大奶奶收到公中庫房里了。”落霞應(yīng)道。
季貞兒點點頭,按江家規(guī)矩,分家之前年節(jié)交際以及子女成婚的禮物進出都是走公帳。因此這禮雖說是為了慶賀江云之和李秀云大婚,可實際上他們夫妻卻是得不到的。
季貞兒將信遞給落霞,“你寫的很好,明兒便送出去吧。再去庫房將上月鋪子進上來的香云紗拿出兩匹給二姐帶走……另給趙順家的二十兩銀子的賞錢,讓她回去帶我向他們太太問安,感謝她的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