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13號。
    法國，巴黎。
    寒風(fēng)橫掃在老城區(qū)的街巷里，乳白色的雪塵從寬闊的路口涌向街的另一頭，枯朽的樹枝在濛濛雪霧中抖去最后一片殘葉。
    穿過河上的石橋，繞過一條又一條曲曲折折的巷子，能看到一座散發(fā)著陳舊氣息的小教堂,教堂院子中央是干涸的水池，以及枯垂的老樹。
    顯然這是座沒什么人流量的教堂，平常只有一些周圍的老太太與老爺爺造訪，偶爾也會有小孩子興致勃勃來到這里，目的大多是為了冒險或捉迷藏。
    這里的確是個玩耍的好地方，因為教堂主人不會像某些兇惡的老神父那樣趕人，而是會拿出糖果與零食來招待這些頑皮的小家伙。
    此時的教堂內(nèi),身穿神父服裝的白發(fā)老人躺坐在座位最前排，神游般望著瑪利亞的雕像,像是在冥想，又像是在回憶。
    一張經(jīng)典的黑膠唱片在留聲機(jī)中緩緩旋轉(zhuǎn)，轉(zhuǎn)出一首悠悠揚的古典樂，晨光在音樂中沾上幾分圣意。
    教堂沒有其他人，只有老神父一人在享受這份愜意的清晨。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從教堂的正門處傳來：“請問上杉牧師在嗎？”
    神父一驚，連忙從打盹醒來，回望過去。
    身穿黑色西服的白發(fā)老人正站在教堂的門口，剛好擋住照射進(jìn)來的陽光，他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長長的。
    比起一副亞洲人面孔的老神父，這位穿著西裝的老人更像是這座教堂的主人，起碼人家長著一張透露著法式風(fēng)情的面容，光靠風(fēng)度和眼神就足以讓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少婦發(fā)自真心懺悔禱告。
    希爾伯特·讓·昂熱，神父為數(shù)不多的老朋友。
    上杉神父先是驚訝，然后露出跟看見瘟神一樣的表情,忍不住皺眉撓頭。
    “不好意思,本教堂今天不不營業(yè)！阿門！”他義正言辭地下達(dá)逐客令。
    “那正好,你的教堂本來就是非盈利性機(jī)構(gòu),不算營業(yè)。”昂熱大搖大擺走進(jìn)來,一屁股坐在上杉神父的旁邊，兩人中間隔著走道。
    眼見這人絲毫沒有打算離開的打算，上杉越的表情更難受了。
    “好久不見？”昂熱轉(zhuǎn)過頭來，象征性打招呼。
    “好久個屁！兩年前我們就見過一次，還見了好長一段時間！”上杉越暴跳如雷。
    “哦？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上上次我和你見面時隔六十年，而離上次見面只有兩年，這么一算后者還真就是個小數(shù)字。”昂熱依舊氣定神閑，不急不緩。
    安靜沒多少秒，昂熱再次開口：“你真來了呀，巴黎。”
    上杉越愣了愣，之前本來很咆哮的心情沒來由低落了下去，他的手也在下方擺弄著一塊小十字架，上面滿是他摩挲的痕跡。
    “人嘛，總得做出行動......尤其是我現(xiàn)在時間不多了，要是再不行動起來，我怕以后真沒機(jī)會了。”他低聲說，目光落在手中的十字架上,像是在害怕什么。
    昂熱嘆了口氣,目光游走在這座簡陋但歷史悠久的教堂中。
    自從日本事件結(jié)束后,他就沒有再與上杉越聯(lián)系過，再說對于兩個世界截然不同的老不死來說也沒什么好聯(lián)系的。
    但不聯(lián)系并不代表昂熱不關(guān)注上杉越，作為這世界上碩果僅存的皇，他當(dāng)然不能脫離視野范圍，上杉越對自己的行蹤被昂熱了若指掌也沒有特殊怨言，反正他也不在乎這些個人隱私。
    對于一個即將要躺入墳?zāi)沟娜藖碚f，值得掛念的東西少得可憐。
    日本那次事件沒多久后，他就終于下定了要來法國的決心，說起來他骨子里就應(yīng)該是個法國人，他在這里出生，也在這里長大成人，上著正經(jīng)的教會學(xué)校，聽老嬤嬤講睡前圣經(jīng)故事，至于日后被蛇岐八家接回去當(dāng)皇帝，與其說是命運的玩笑，倒不如說是黑色幽默。
    “這座教堂，是你母親曾待過的地方嗎？”昂熱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沒錯，我當(dāng)時就是在這個教堂長大，我母親成為修女后也在這座教堂工作，我的童年都寄存在這里，當(dāng)時這里可熱鬧了。”上杉越說，“但兩次世界大戰(zhàn)后，這座教堂就漸漸沒什么人來了，后來由于實在經(jīng)營不下去，就被政府掛牌出售了。”
    “然后你就成為了這里的主人？”昂熱問。
    “還挺便宜的，我把過去攢下的積蓄和拉面攤賣掉了，再低價賤賣些從家族博物館里順出來的古董，錢就湊夠了。”上杉越說，“這么算起來，其實這個神父我也沒干多久，信徒也沒發(fā)展幾個。”
    “就這么闊別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日本，來到這么一個陌生的國度，感覺怎么樣？”昂熱問。
    這話聽得上杉越多少有些不服氣，都說了這是寄托我童年回憶的地方，怎么能算是陌生的國度呢？
    當(dāng)組織語言半天，他也沒組織出什么有力的辯駁臺詞。
    這里的確有夠陌生，陌生到他認(rèn)不出這里的一草一木。
    一百年的時光足以改變太多東西，雖然巴黎在戰(zhàn)后一直就沒怎么翻新，老城區(qū)依舊保持著原滋原味的風(fēng)貌，但他已經(jīng)怎么也無法將現(xiàn)實中的場景與記憶對上號了。
    無論是母親，還是他記憶中那個金色的童年，都已經(jīng)永遠(yuǎn)也回不去了。
    “也沒什么不好的，無論是日本還是法國，對我來說差不多都一個鳥樣，無非就是在日本賣拉面，在法國當(dāng)神父，說穿了都是工作。”上杉越摸摸后腦勺，盡可能顯得分清云淡。
    “等會？我怎么就真的你嘮叨起家長里短來了？我的職業(yè)生涯關(guān)你屁事啊！”上杉越忽然意識到什么，“說吧，你不遠(yuǎn)千里來找我到底是想做什么？不會又是白王那檔子事吧？”
    “這個放心，白王那里暫時沒事，只是我恰好路過巴黎，又突然想起你也在這附近，而剛好你也許還有點作用，所以就來找你了。”
    “敢問一下，我有什么作用？”上杉越抽搐臉頰，小聲詢問。
    “身為有史以來最強(qiáng)的混血種之一，有些事你必須得知道。”昂熱昂熱盯著上杉越的眼睛，出奇鄭重。
    “諸神的黃昏，或許已經(jīng)開始了。”